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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示弱 ...

  •   难过就哭,开心就笑的时光随风远逝。每当我回忆过去,便是夏日的阳光穿过白杨碧绿的树叶,漏下来的点点斑驳在窗台上忽明忽暗。教室里青涩的面容盯着黑板,看着小说,传着纸条打着盹儿,谁莫名的情愫悄悄破土而出,慌乱了心房。
      周一正式开课,久违了的铃声呲啦啦的折磨着每个人的耳朵,似钝刀划拉着铁器,让人只想揪掉挂在墙上的祸害。我旁边坐着徐立辉,笔在手里飞速的画着,一脸认真全无那天和我怄气时的不可理喻。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自己的一半书桌上各自安生,各自为营。老干部给我们带语文课,那天我们讲的是《卜算子咏梅》,大家齐声朗读着,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我最钟爱的。老干部讲完诗,抽查了背诵的情况就开始闲聊。高一的课堂并没有后来那么压抑,那时涉世未深,少不更事的我们不知前路艰险,脸上依旧挂着最单纯的笑容。
      那年有首歌叫《丁香花》,歌谣传唱的是一位逝去的年轻女老师。老干部在讲台上来回走着,提议让谁起来唱首歌。大家玩心乍起,相互推荐实则是变着法子整人,大家等着被选中的人出洋相。一个接一个的都拿“不会唱”当挡箭牌,老干部也不强求。轮到到第四组,我看到有人指着那天军训唱歌的漂亮姑娘,一开始她害羞的不愿意起来,大家默契十足的开始喊:“刘怡萱……”我也跟着大声起哄。终于她脸颊绯红的推开身后的凳子,指若削葱根,骨节纤匀。校服垂着微微弯的后背,少女的身材略显单薄。脖颈的发际边上散下几根细发,马尾高梳,露出的皮肤细腻透亮。
      她看了看老干部,复又低头,迟迟不肯出声。我在她后方看不全表情,大家屏息凝神的等着她开嗓。终于开口第一句就征服了我,调跑得都找不着北了。教室里一片哄笑,我也忍不住笑出声,越笑越刹不住车,带的整个桌子都噔噔作响。我笑看刘怡萱,她已经面红耳赤的噤了声,轻嗔一眼点她背部的苏岑。苏岑面上挂了极淡的笑容,那眸子闪现着温暖和些许的宠溺,有些刺眼。我收了笑声,低头装作平静。我在第五组,这会抬头看老干部无疑是自寻死路。大家幸灾乐祸的看着我们,刚才还嘲笑第四组的刺头,都像鸵鸟一样恨不得把头撞进地里。前四组的人哄笑着随意指着,老干部叫起了那天和我闹别扭的那人,不是徐立辉。
      “老师,我真的不会唱。”他语气诚恳却很怂,惹得我们低头忍笑。“嗯,老师相信你,那你找一个人代劳”老干部微微笑着明着玩阴的。身后的人点我,我疑惑的看他。“叫你唱呢。”他低声道,满脸笑意的等着看好戏。看来自己招惹了真正的小人啊,临死还不忘拉上垫背的。我站起身,扫了一圈教室,个个都等着看我出糗。五大三粗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现在让我演绎一首悲情的歌谣,落差略大。我清清嗓子开口唱到:“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我轻声唱到,脑海里墓碑前鲜花随风摆动,照片里的人微笑着就像不曾离去。心下感触,声调更添几分感伤。一曲唱罢,余音绕梁,教室里不似刚才的哄笑嘈杂,安静的只闻呼吸声。我虚目看向窗外,这世界照样日升夕落,花开又谢。生命来的艰辛去的容易,坚强亦脆弱。那女子还有人记着,为她写诗也不算太孤单吧。悲从中来,教室里掌声雷动,我才回过神来。
      “梁炎有点感伤是不是?”老干部打趣我,我颇不自在的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只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同学,那么熟悉和亲近,不像现在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个外人,与他们格格不入,处处别扭。老干部却不依不饶的紧问:“那是因为什么呢?”我本不想多说,但见他一脸好奇我倒找不着借口推脱。“我记起了初中班的同学和老师,我们同学之间关系特别好,大家很团结。班主任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儿,对我们又狠又疼……”我絮絮叨叨的说着,回忆像开闸的洪水卷来,我身在其中心潮激荡。还记得自己骨折的时候,被室友背回寝室,趴在黄天琦的背上去医院,全班的同学都来看我,班主任到宿舍骂我太土匪手里拎着一堆零食。我们嬉笑打闹,没个正形,拔河时团结一致,赢了比赛大家眼圈发红,别开头喜极而泣。那样的班级我这一生有幸遇到,成为其中一员。
      班主任说我们将是他的关门弟子时,我眼眶微酸,也不知道老头子身体是否康健。收了声,我忍住波澜的情绪,不敢抬眼。左边的眼眶终究是没有揽住泪,顺着左脸滚落下来,打在纸上,氤氲散开。“看我们梁炎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很苦情的句子被老干部说得大家哄笑,我也被逗笑。坐下低头抹泪,假装无事快速抬头。黄天琦和永成兄看我,盈盈笑意里夹杂了些许感伤。我敛了神色,心下鄙视自己怎么又犯怂了。低头缠搅手指,觉得有目光传来,我猛的抬头撞见苏岑讶异的神情,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他也不回避,我反倒有些局促,匆匆转头心下不解。为什么看我,还记着闹别扭的呢?看我示弱是不是特别新奇?我心下尴尬,倒是让他白白捡了便宜,我立起的威被自己生生灭了,丢人!心中叫苦不迭,着实后悔。
      时光在各种小测验和慢慢熟络的同学关系里,箭矢般窜的飞快,划过空气的瞬间留下轻微的波动,待我们回首寻觅时已无踪影。各个科目的课代表已经产生,苏岑成了英语课代表,每次来收英语试卷和听写的稿纸时,我不屑抬眼,他则一脸冰寒。更让我惊奇的是语文课代表和司子卿长得好像,一开始的几日老让我产生恍惚,慢慢判断力回到正轨,二人实则泾渭分明,连发色也一黑一黄。或许是还念着以前的那些人和事,看着任何人都给他们套上印象中应有的模样,连自己都觉得后怕,暗问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慢慢的和徐立辉的关系也变好了,不再相看生厌,剑拔弩张了。有一次我对着物理题满眼不耐的咬笔杆,就在我快要抓狂的时候,他不声不响的递过来解题方法,我心下微有迟疑。看我接了纸条,他面色淡然的继续对着习题上的试管。他一脸坦然我也不再介怀,过去的都是历史,见好就收吧。他的解题方法新颖灵活,与我的思路完全不同。我是循规蹈矩步步为营,他则是抽丝剥茧一针见血。心下叹服,另写了纸条放在他面前“谢谢”底下大大的笑脸。
      我们两个都爱搞笑,在此之后,谐星整蛊的道路上,我们并肩作战,一去不返。偶尔玩石头剪刀布,我赢他输,为此徐立辉买了一周的早饭给我。课间的教室,同学们三四个笑作一团,偶尔看到苏岑眸含贪恋的凝视刘怡萱时,觉得很刺眼。真是讨厌他那副痴汉脸,小小年纪就学会眉目传情,一看就是坏家伙。我如此腹诽他,他也不客气,每次我和徐立辉狂声大笑时,他总会如期奉上他的两道冷光,裹着不屑轻嘲扫过我所在的区域。那目光就像冰刺一般,我想忽略都会被它扎疼,愤愤然,我也眼露凶狠回他一眼。他说我粗鲁,我就是粗鲁,你斯文得紧还不是被我摔了一身菜汤。我粗鲁,你斯文,你照样砸了我一身饭菜也没有道歉不是吗?谁比谁高贵,五十步笑百步。
      夏日的夜晚总带着闷热,坐在窗户边上有一丝风还能吹散些许黏湿,T恤总是贴在后背上,敞开的领口溢出微热的气息。窗外灯火通明,无光黑暗的角落安稳静谧,白天叫嚣的知了也隐了嗓子,微风走过只有树叶飒飒作响,甚是静好。不时飞来几只觅食的蚊子,被我大力一扇吓出窗外,急急逃命去了。大家低头专注奋笔疾书,生怕落下别人一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字还贴在墙上警醒我们,在稀发于顶,眼角细长的老头注视下谁敢不用功啊。两个晚自习之间隔了十分钟,教室里又开始轰闹。我低头看着窗外恍然出神,下课要去打电话,好想妈妈和小燃。“梁炎”少女轻甜的唤我,我惊诧转脸脑海里搜寻着名字。“嗯,怎么了?”我微笑问她,对于别人的善意我不习惯摆臭脸。她丹凤流光,眼波清纯的笑着,伸出手:“我想和你做朋友。”我虽然性子豪爽坦率,但是如此锋芒的表达方式还是让我震惊到了。
      我大脑还没思辨这无辜砸来的友情是真是假时,贱手已经伸出去握住了她的。“我叫张璐璐,你可以叫我璐璐。”她一脸欢喜的说道,麦色的皮肤显出少女独有的粉红,更加捉人眼球。我则是满脸堆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电铃又宰了一遍我们的耳朵,教室里大家回到原位开始鸦雀无声,画各式各样的符号线条了。张璐璐笑着挥手回了座位,齐颌短发随着步子弹动,乌黑发亮。我心下感动盈满,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张璐璐这个朋友我梁炎交了。心情大好,思路也变得活跃起来,没有再去烦徐立辉,自己按部就班的做了几道物理题,答案都对,过程微有瑕疵。抬头瞥了一眼窗外,却见老干部的双眼像草原上的老狼般发出渗人的幽光来,吓的我赶紧收回不安分的目光,装起全神贯注的样子来,执笔挠头,显出自己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却不得答案的苦状来。也不知道老干部走了没,反正我可不敢再造次了。
      铃声再响,大家都收书停笔,手快的人已经赶在楼道拥堵之前冲出了教室。我背了书包给黄天琦和何永成道了别,径自出了教室。前面人多,便阻了我欲速离的脚步,我低头看着地上的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脚,挪动自己的。“一个人走,也不等我。”璐璐上来拍我肩膀笑道。“就是着急出去,一时还没有养成等人的习惯,明晚一定等你好吧。”我笑看她,提高音量回她。楼道里人声嘈杂,大家都趁着短暂的时间天南海北的乱侃。我和璐璐也闲聊,虽然第一回和别人一起下楼,倒也不觉陌生,两个人笑点都低,聊了一路。到了校门口,她道了再见就微笑着离开,这姑娘甚至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了,但比我高了半个头。我转身去了小商店,给自己的思念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父亲还是没有回来,甚至连个音信都没有。怕让母亲再伤心,我便打住话头,让母亲早点休息,小燃奶声奶气的叫着哥哥,母亲不舍的挂了电话,让我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她们。
      满腹的惆怅合着夜色更显浓郁,夜幕星垂,我垂首踽踽独行。身边还走出少部分的学生,我低头绕避着,厌恶此刻有家可归的人。为何世界如此不公,人和人的区别还真是在娘胎里就定了呢。随机的降生,有人嘴含金汤匙,有人活命都是幸运。心里木然的想着,父亲大发雷霆的脸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对母亲的斥责声不绝于耳。我想封住所有感官不去想母亲无声的啜泣、父亲的刻薄、爷爷奶奶的冷漠……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大脑里所有的画面飞速旋转,那些景象似要撕裂我的血肉,冲出额头。我不知觉走到了黑暗处,抑制不住的颤身蹲到在地上,抱住似要炸裂的脑袋,拼命摇头,想要把那些记忆甩出脑海。
      抬眼看天,星光微弱却生生不息。低头看地,一片漆黑冰凉无声静谧。我似孤魂野鬼记错了时间,贸然闯出墓地,没有同伴没有方向,只有寻着前世的破碎记忆,踏上独自寻觅故人的路。凄凉感袭上心头,漫过全身,眼睛酸胀的涌出泪水,微热的在脸颊上倾泻。过了多久我也不知,哭得心里发慌,对黑暗的惧怕慢慢出现在意识里。起身匆匆拍土抹泪,转身欲走。却听见花园巨石后传来脚步声,我心下大骇脚步慌乱的快跑离开。一路狂奔至寝室,释放的多巴胺倒使我的心情无了之前的郁结。进门对康敏娴点头发招呼,却见她没有平日的灵动热情,脸上挂了一份失意。莫不是少女怀春啦,见她心情不佳,我也不好再多话,泡了脚爬上床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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