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168、无期

　　年少的喜欢纯粹干净，但往往孱弱卑微；没有人几份真心能熬过生活的曲折和变故，到最后不是长久记恨就是永远离散。爱能让人变成更好的自己，爱也能让人万劫不复，其实到最后你就会明白，他人的爱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巧合，有了便好好珍惜，没有的话，也要好好爱自己。时过境迁，爱也会淡，这世间一切都会发生改变，而唯一不变的就是你如果很好，你遇到的人不就不会差，就算不遇到谁，你也能过得潇洒。
　　阴雨绵绵到烈阳灼人只不过十多天的时间，五一假在我的躺尸中被度过。后面的日子就是改论文、刷剧、健身的无限循环，跑步机上和手机屏前的时光都恨美味，但是一看到电脑屏我整个人就哈欠连天。一篇论文写了半个月才敢发给老师看，每次和老师聊天我都需要鼓起勇气几千次才敢说一声“尊敬的王老师”，我这么多年学习不好可能就是和老师沟通得太少了吧。我心急如焚地等了一周，老师那边还是岿然不动，看着身边的同学已经跟着老师发了核心期刊，我就像内心被三昧真火炙烤又不得解脱之法，但让我催促老师简直比要我的命还难。
　　自从上次和程阳起了争执之后，他就很少发信息给我，偶尔是他自己做饭的短视频，或是他去看极限运动的短视频，还有他自己新买的鞋子的图片之类的。每次他发过来，我瞅一眼之后发个嘻嘻哈哈的表情，他也没有下文，我也不太明白他这个操作的意思，索性就不深思，只管礼尚往来就好。
　　“你论文写完了，有空来这边玩吗？”他今天难得敲字还加一个问号，我看看快要六月的日历，改了改老师批注后的论文有气无力地用语音回复他：“哪有时间玩啊？我都要被论文折磨死了，啊……”他大概是跟我在一起之后很少听我这么粗着嗓音哀嚎便笑道：“那你好好改，有空过来玩，我给你做好吃的。”我叹口气，开餐厅的人也太会诱惑人了吧，一听到好吃的我就不淡定了，但是下一秒我就被自己的本质属性——懒打倒了：“嗯，好，你好好经营餐厅，我明天还要去参加一个招聘会，心烦意乱的，就先不跟你说了，你快去忙吧。”他回复道：“那你加油，有事告诉我。”我点了一个表情过去，又绝望地打开电脑修改简历。
　　招聘会这天也是绵绵阴雨中夹杂着夏日独有的闷热和黏稠空气，我随便穿了一身套装和同学出门，昨天看这次招聘会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单位便没上心准备。说实话，比逛街更恶心的就是招聘会投简历了，我的妈呀，走完一圈已经一个多小时多过去了，我就投了两家。拿着建设银行做推广我扫二维码得到一瓶矿泉水和汽车上用的我不认识一种锤子出了体育馆，才觉得相比于熙熙攘攘的里面外面的阴雨连绵都可亲可爱了起来。很低落，我们这个专业招聘的岗位少，招的人数也少，薪资待遇不好，也没什么权威性，真是槽点太多了。我一开始还抱着我的新闻理想想要为弱者发声，现在我觉得能靠工资让自己不是弱者都很困难了。呜呼哀哉，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老师回复我论文第二版批注意见的时候，我还在图书馆看别的资料，然后我只能顶着快要扯掉头皮的高马尾、穿着睡衣般的条纹连衣裙去了他的办公室。老师临时抱佛脚的功夫比我高深多了，全篇听下来的意思就是让我重新写一篇呗。我看着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内心茫然。改呗，还能怎样。我关掉了新论文的资料，又开始看之前的论文，不看不要紧，一看确实垃圾。
　　程阳给我寄了一堆吃的，干果水果一应俱全。“你别破费了，多少钱我报销，谢了。”我发微信问他。“没多少钱，你多吃点，太瘦了不好。”得，我就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他就这样，重点是我也不瘦啊。“哥，亲兄弟明算账。”我跟他是认真的想要划清界限，我不想在没有清理干净自己内心的时候把他装在里面，就算他曾经做过一些让我觉得不够干净的事情，但本质上或者说是在我心里，我一直希望他是不染纤尘的那个少年，我想让自己的心能为他保留着净土，如果我做不到心里只有他一人，我宁愿自己绝了这个念头，站在远处看着就好了。“别废话了，你负责吃就好。”这句话说完没几天，又是一堆衣服还有防晒、口红和墨镜。我真是哭笑不得，他这是要干嘛！“你疯了吗？”我看着地上的快递盒子无语道。“怎么了？”“你买衣服还有口红什么的要干嘛？我有用的啊。”“这不是618年中大促嘛，我就是凑单的，不然不能满减。”我看到他这个回复简直要笑断气。“哥，你这个单凑得有点大啊。”我十分无语的时候就想喊别人大哥，我又不能退回去，总感觉退货于我而言有点拉不下脸。“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就当给你写论文备受摧残的心一点鸡血吧。”我给他转了五百块，他自然是没收，因为我想多转点也没有余力啊，兼职的工资还没发。“给点面子，收了吧。”我颇不好意思地求他收钱。“面子和钱一并给你，收好了。”我叹了一口气，这个人看着柔软温暖，心里打定主意了谁也别想改变。
　　论文经过我的大刀阔斧终于被投进了几家我自己都记不全的期刊邮箱，我开始了堕落荒芜的躺尸时间。端午节，论文的修改意见老师还没有发给我，我想了想还是等放假之后再催吧，毕竟他是真的忙。母亲大人还劝我别太催老师，我看着慈悲为怀的母亲满心忧虑，她前段时间刚查出糖尿病，我一直想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论文战斗，但就是一直不见最终消息被吊着。“知道了，妈妈，您放心吧。下次取药的时候告诉我，我给您打钱。”母亲点点头：“你别打钱了，上次给的我还没用完呢。”我笑道：“又不是只允许买药，拿去看见什么想要的顺便带回家。”兼职机构的那个中介说明天中午之前转钱给我，所以我才这么有底气。
　　“现在我就希望病好了，以前还爱买衣服，现在看见什么都没心气儿了，什么都不爱了。”我心里一沉：“妈，您别自己给自己负担，糖尿病控制好还是和您以前一样的，没有特别大的影响。等我的论文有消息了，差不多定下来的时候我就回来照顾您。”母亲点点头。
　　小燃趴在妈妈背后：“姐姐，你还有几天回来？”“再过几天吧。”我心虚道。“到底几天？”小燃像追着一个肉包子一般的小狗狗一样问道。我对她真是一点谎言都编不出来：“差不多和你放暑假的时间一样，你先复习功课，解决期末考试，你拿到成绩单的时候我肯定在家。”我看着小燃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就觉得好好笑，妈妈也在旁边帮腔：“你看，我说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我听了，妈妈，我十点了还在写作业啊。”我点点头：“要是困了就早点睡，别熬夜，你正在长身体。”母亲回头看她一眼，她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就来不及了。”我点点头：“你今晚早点睡吧，难得周五。”她点点头脱离我视线范围，估计是看电视去了。
　　“那天还跟我说，她长大要去日本。”我大笑出声：“估计是动漫看得妄想症出来了。”“那天我问她，我说‘你看我生病了，怎么办啊？’，她说‘严重吗？’我就点头，然后她红着眼眶跟我说‘妈妈，我也没钱救你，你能不能给我留几张照片啊？’”母亲小声爆料，我又心疼又好笑：“妈，您别担心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再说了，您这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到享福的时候了。”“嗯，放心吧，你照顾好你。”我点点头，母亲抿抿干裂的嘴唇：“你爸回来了，我先去做饭了。”挂断视频，我心中充斥着茫然无措还有无助难过，现在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父母的身体能好一点，能多陪我一天是一天吧。如果可以，我还是会像初三的那个假期一样，用我的十年换母亲一丝康健。
　　暑假到来让我十分恐慌，这个年代的审稿时长比注水连续剧还磨人，我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任何好消息就收拾包袱滚回家了。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就在家附近，所以我得快点回去调研，等到九月份左右就得整装冲进招聘会了。
　　母亲和小燃开心得就像脸上在放烟花，父亲亦如此。母亲还是像以前的每一个假期一样给我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其中有我回家之前就恳求的土豆丝。我记得小时候家境不好，那时候也没有太多好吃的，家里来了亲戚母亲就会炒土豆丝端上桌。我还记得小舅常来第一个要吃的就是母亲做的土豆丝，我小时候每次吃到亲戚走后剩下的那点土豆丝简直就像过节一般开心。小燃拿着成绩单给我看，“嗯，挺好的，再接再厉哈。明天带你去门。”我停不下进食的嘴巴说道，小燃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了，但还是确认了一下：“带我出门干什么？”“帮我去拉拢你的同学们填一些问卷，哈哈哈。”小燃小嘴儿一嘟：“你都不奖励我。”“我回来难道不是奖励吗？”我坏笑着欺负她，在她马上失落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我赶紧松口：“带你出去玩儿，回来之后我就不能再陪你了，我得出去调研咯。”和父母聊聊学校的事情，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傍晚。
　　晚上，父亲又出去串门了，母亲和我睡在一起开始了催婚大会。“妈，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个事情很重要，要慎重。我现在就算带回来一个男生，那也肯定是和我没什么感情基础的，两个人相顾无言真的很折磨。”“你和程阳是真的结束了？”我点点头：“不然呢？”“我也不是非得催着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我现在身体这样，我特别害怕你找不到一个陪你分担的人，我的娃一个人太苦了，我不愿意看着你一个人在我不在的时候没人照顾……”母亲说到这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笑着抱抱她：“妈，您就放心吧，这个病虽然不能完全根除，但是只要控制饮食和按时服药就一定会没问题的，您别自己吓自己。我就算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我这么大个人了，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遇上了就凑个双，遇不上了就好好过日子。您千万别小看您女儿这个抗击打能力，我生命的前十八年一个人不是也好好的嘛，不至于。再说了，现在的男孩子眼光也挺高的，有些也比较混蛋，我不想结婚了之后天天当侦探抓小三，如果找不到一个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宁愿一个人好好生活。”我说了一堆老年人听起来不太正常的话，母亲跟着点点头：“确实不好找啊，但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妈总有一天不能守着你，到时候你一个人会很辛苦。”我抱着妈妈的胳膊往她怀里蹭蹭：“妈，您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血糖降低，别的事情放心吧。我应该不会注定孤独一生的，哈哈。”母亲莞尔一笑：“我这么好的女子怎么就没人要呢？”我狂笑出声：“妈，您……哈哈哈。”母亲有时候很搞笑，我听出来了她的偏爱，当然还有一些真相。
　　调研真不好做，民族志的研究方法是谁搞出来的，我访谈了一天就像放弃了，真是累啊。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咬紧牙关用将近四十天的时间采访完了150个人，然后我就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傅红雪配图的状态：“从今以后，你就是神。”终于结束了，我将所有资料装进行李箱，然后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地铺上，真舒服啊。
　　又是离别，黯然销魂。母亲的血糖回归正常值，我必须回学校写毕业论文，找工作，考公务员……回学校的第一天就是高温天气，41度的炙烤真是就差一把葱花了。还有半个月就九月了，我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然后就开始整理访谈资料和问卷数据，这其中的煎熬让我直接放弃了本就存在感极低的接着读博的想法，果断开始准备公务员考试和找工作。接下来就是那些老套的剧情，因为我的硕士学校不如本科学校，这导致我在很多面试直接吃瘪，人家的意思就是我能把好牌打烂，也就能把好事办坏。我真是无语啊，还有一些单位搞得群面简直想让我宁愿自虐自己几百回也不想说话，有些岗位只招男生，真是想捶人啊。
　　公务员考试本就是个买彩票行为，不中正常，中了才叫吓人，而且考公务员真的和努力没太大关系。我虽然这么想，但还是竭尽全力去复习，毕竟我现在只能去离家最近的稍微有发展潜力的地方，这些小地方一般都重人际关系，水比较深，所以最理想的工作就只能是铁饭碗。从小地方出来的人毕业简直就是噩梦，找工作就是各种坐车跑，我在洗手间换正装，在出租车上补妆，找工作治好了我的厌妆病，找工作也治好了我的体弱多病，生活的逼迫真是让人哑口无言、心服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