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43、决裂

　　不到终点无法预言，谁会在身边。原来喜欢你这件事情模糊到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总以为你看我时的眼神会不同别人，但后来才知道那只是我的错觉和幻想。喜欢这种东西来的轻手轻脚，却走的刻骨铭心，沉重不堪。我们赋予了一个行为太多的意义，蒙在鼓里不知进退。含糊思量那是肯定，清楚决定不肯放弃。到头来，喜欢厌恶都是黄粱一梦，你我错过的是年少跳动的心房和简单至极的回应，那时光，再也无法回放。泛黄的记忆是我初中时代不肯回首的过往。那时候，我喜欢过你，那时候我也看清了你。但愿会有人能代替，让我不再想念你。
　　高三开始，战鼓擂响。中学时代的冲刺时光像跑道一样展开，一圈一圈。有人总会在永无止境的征途上给我们吹哨喊停，而在起跑之前我们就知道那终点总有人先冲过去，总有人最后到达。不管怎样，我们都要上赛道，总要坚持，心甘情愿也好不情不愿也罢，那条路我们永远都摆脱不了。作为大山深处的我，感谢这条路能带我出发，走向新的风景和发现新的奇迹。苏岑很不自觉，手机还是我在高二下时才主动要回来的。“把手机还给我。”我心虚的站在他的书桌前，低声道。“哦，对了，都忘记给你了。”他戳了一下身边的林文博，从他手里接过手机。那少年依依不舍的还给苏岑，我心下不悦，看见苏岑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也不好发作。两个人的事情一旦牵扯到第三个人就徒生事端，切记不要把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生拉硬扯到一起，搞不好会毁了两个人原本的友好。拿到手机的我很气愤，除了文件管理里面存了好多网络小说，我的音乐列表只有一个音频文件。那些歌是我姐姐存给我的，听着它们在黑暗里穿过校园，成了我长久的习惯。现在这种习惯被苏岑生生打断，我非常不喜欢这种唐突的做法。“我手机里面的歌呢？”我还是不习惯给他难看，尽量语气平和的问他。“不好听，我删了。”他笑得很无辜也很欠揍。我懒得再去质问一个把你的问题当做玩笑的人，无奈翻了白眼转身回了座位。我的怒气再次升起却无处发泄，索性删除了苏岑留下的音频文件。那些歌是我的亲人留给我的，那是我和姐姐之间唯一的联系，听着吟唱穿过清晨幽暗的时光，清醒的神志让我坚持向前，明白我不仅仅为自己而活，还为我的亲人而活。
　　竞争越来越激烈，睡意越来越浓重。江梦婕头埋得更低，宋婉婷却玩得更开心，于雪瑶笑得更加甜蜜。之前的朋友们因为分离班级而变得陌生，擦肩而过时也只有随口一句。舒冬还是很温暖，当然嘴上的痞气变本加厉。那次站在门口送宋婉婷纸花的胖男生最终如愿，问起宋婉婷是否要春风一度，她面露薄怒从不承认。老干部说全年一共八次模拟考，一月一次，政史地合卷，一切都按高考规格进行。所有的课程都已经完结，剩下的只是枯燥无味的复习，就像车轮碾过的黄土，迎着初秋的骄阳喧嚣烦躁。赵瑞生放肆轻浮的笑声总会在课间从后排传来，宋婉婷戳着我的胳膊邀请我一起嘲笑被捉弄不堪的王乐韵。愿打愿挨的戏码毫无新意，倒是苏岑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晦涩难懂，这个人好像又变得深沉。看着王乐韵每次似兔子一样，胸前举着两只小爪，抿嘴眨眼故作可怜的跳着穿过讲台，我的内心瞬间被她弄的就像装满了发霉长毛的馒头一般，冒着酸水快要呕吐，看着这姑娘真的好伤眼。唐宋自那次受挫之后，名次一直未能辉煌重现，不温不火的徘徊在二十名左右。而江梦婕成绩傲人，成为所有人眼里的高不可攀，我却不这么想。可能是出于自负心里，我总觉得我不差她多少。除了数学成绩实在是拿不出手，其他课程我甚至比她还要好，而数学是可以提升的。所有的科目都有套路可循，要是找不着套路那也是我自己太笨。我喜欢泡的那家书店新上架了一本《清华北大不是梦》，我坐在地上随手拿了一本，那时候还是容易被鼓舞和蛊惑的年纪，鸡汤比鸡血更管用的年纪。里面的高考状元们诉说着自己征战前的心得和独门秘籍，我看了之后觉得所有的病症都找出原因了，接下来就是按照“药方”下药。初涉江湖的莽撞少年得了高人指点，自然是夜以继日的苦练，不出套路一般都是武功精进，偶然习得江湖失传多年的绝学真传。我掏出兜里的零钱咬牙买了一本，想着送给成绩日下的某人，但愿他会变成原来的样子，除了冰块脸。
　　我起身收拾书包，拍了裤子上的灰尘出门回校。眼前闪过熟悉的身影，这一次是苏岑。我心下欢喜，无了那日讨要手机的不快。舍了矜持追出去，想让他为我停下脚步。“苏岑……”我鼓起勇气喊他，他未回头。“苏岑……”开了第一嗓的我不再恐惧喊出自己喜欢之人的名字。他愣怔了一秒，转身看我。眼镜后面的目光又变得神秘莫测，可能是一时忘了笑容，苏岑的脸上又挂着令我不适的表情。这人的眼睛好像又弥漫着雾气，模糊的隐藏起了主人的想法和心意。他看了看声音传来的地方，眼睛神秘警惕的就像猫一般，淡漠生冷的就像富士山顶的积雪，千年不化万年疏离。他笑了，笑得很客气，至少在我看来很程式化，就像他面对每一个不熟悉的异性所展露的一样。“这么认真啊？周末都泡在书店。”他微微笑，面皮扯动，笑意未至眼底。“笨鸟先飞早入林嘛，反正待在寝室也无聊。”我故作轻松的答他，确实心里话。“笨一点没关系。”他的话又少了起来，我才记起自己喊住他是要给他自己亲自尝过却未毒死的心灵鸡汤。“喏，给你。”他看看我的脸，又看看我手中厚实的书本，笑着接过去看了一眼书名。“借我的？”他笑着问我，并无意料之中的欣喜。“送你的。”我支吾着，一到他面前就犯怂紧张，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有了恻隐之心。“谢了。”他轻轻笑开，转身离开，那个人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实现不可触及的地方，就像刚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就像我们只红尘中互不相识的过客，朝着自己的方向匆匆赶路。那人乌黑的碎发映在夕阳下，闪着干净明亮的光泽，诱的一池心水生了蔓草，摇曳在湖面上纠缠不清，春意盎然。柳树随风舞动，初春抽出的新芽早已经变了摸样，老成的就像经历了人世所有的变迁和时光的流转。看着他毫不犹豫的离去，我的心苗被大雨熄灭，滋着蓝烟，奄奄一息。
　　周日天未亮，我蹑手蹑脚的起床。一是不愿吵醒熟睡的室友，二是不想吵醒潜在的竞争对手。他们少学一分钟，我的名次就能更加稳固，心里的满足感就更加明显。身为人我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私心，身为人我不可能变成圣母一样的存在。拿了书本跑上四楼，跳进窗户，埋头苦读。朗读着英语课文，听着自己浑厚铿锵的声音，窃喜着吐吐舌头，真是堂堂汉子一枚。总结了英语错题，做了一份数学卷子，看着墙上的钟表指到将近十点，肚子咕咕打起响铃。忍忍吧，梁炎，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出去吃甜甜的面包了，还有肉包子、麻辣烫、烤串……可是越想口水越多，快要漫出唇齿。忍住，一低要忍住！我一拍大腿，用疼痛压住欲望，这是个好办法。江梦婕好似躲避我一般，只要我在的地方她就消失。我很好奇她去了什么地方，作为自己最大也离得最近的竞争对手，我很关注她的动向。我决定下周蹲点暗查，不懂就要偷看，明问还不如不要开口。我收拾好书包，出门刺探。挑选好最佳瞭望地点，装出一副悠闲至极的样子，晃荡在天桥上，眼球快要伸向校园可以学习的每个角陆。果然，入眼的是江梦婕十分具有特点的身影，低头行路，黑色长裤，酒红色短褂，一双黑色布鞋。和她一起走路时我一路小跑都跟不上她，短发瘦人很好辨认。再看方向，这小子为了躲避我的干扰，竟然跑去复读班蹭教室，生了捉弄之心，我下次也去！
　　“这书你新买的啊？”我掩好本意，口气轻松的问她。宋婉婷笑嘻嘻的转过脸道：“苏岑借给我的啊。”“他和你关系好像很好啊……”我苦笑着探口风，脸上笑得无比真切。“我给你说，梁炎。我现在和他只是朋友，只要跟他借东西，他都很爽快。”我笑着点头，或许在宋婉婷眼里好朋友的定义就是借东西很爽利的人而已。“哦，这样啊。说不定他只对你一个人这样呢。”我一半玩笑一半怂恿，早前一些谎言让我不再老实巴交的只听别人告诉我的“真相”。“但是现在我只是对付着他，他非要给我看，我有什么办法。帅云对我可好了，我才不稀罕苏岑的一本破书呢……”我早就知道她的话会如滔滔黄河之水，却不从天上来的泥沙俱下。“你要是不想要他的书，就直接给他呗，反正这破书看着也没什么用。”我一半真心一半假话。对于宋婉婷的口是心非，我也明白，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梁炎，最近苏岑好像没有跟你借笔记哦？”她要是不提，我还不没有发觉这一点。心下不豫却也笑着勉强点头。“想不想听八卦……”她毫不怜惜的扔下我送给苏岑的书，趴在我的书堆上低语道。一旦和宋婉婷开始说话，我就知道终点会在八卦之巅，无聊的边缘。“有关谁？”八卦这种东西的价值就在于主角有多关键，就像一桌食物的美味大部分取决于之主菜的质量。“苏岑……他爸。”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凑在我耳畔掩嘴道。我心下惊异，这姑娘怎么连另一个时代的人都不放过。我心里略微厌恶，不管怎样那也是同学的父亲，这样在背后讲人家真的有失妥当。好奇心作祟，我想知道宋婉婷到底会说出来一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不太好吧。”我仍然要做出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来，这样才能让欲讲八卦的人更加想讲给你听。“我们出去说。”她拉着我还在挥字的胳膊，出门小跑至天桥。“长话短说，神秘兮兮的有什么惊天奇案？”我咬着笔杆，望向课外活动的走廊，苏岑和赵瑞生靠在白墙上，身边缺了王乐韵。“我跟你说，我为什么不再和苏岑走得近的原因就是……苏岑他爸爸不干净。”身边都是嘈杂的玩闹声，她也口不择言的形容着别人的至亲。“你怎么知道？”我冷笑着出声，面上却是极大的好奇。人这一辈子，除了在别人面前装，还要在自己面前装，装到最后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心实意。“这案子是我爸爸经手的，我之前提过苏岑哥俩，我爸要给我换班，苏岑他爸当时还建议我来咱们班的。”炫耀让人忘了戒备，原来他们的父亲是认识的。“苏岑父亲现在怎么样？”我瞥了一眼走廊里的苏岑，低声问道。“已经关进去了，贪污犯谁敢沾啊。”她幸灾乐祸的道，我微微蹙眉，替站在走廊里的某人担心着。心情就像被黑水漫过的荒漠，除了充满死亡气息还夹杂着让人闻之恶心的气味。宋婉婷落井下石之后跟着我进了教室，苏岑见我二人的眼神又讳莫难测。
　　我想要给他力量，我的英雄主义又开始作祟。虽然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是怎样的存在，但是我想我可以给他精神上的安慰。后来才发现一个人始终是一个人，这世界上谁也不敢保证陪着谁。一辈子那么长，只言片语哪能说的完。人生路没有直线，那是一眼就可望穿。人心更是难测变换，时日不长不要说同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