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60、句点（上）

　　年少时我们总以为以后会很远很远，可是当分别在即我们才知以后就是每一个明天。我们站在分叉路口时觉得生活太富有诗意，可是当踏上自己所选择的路时才知分叉分得是人心和以后的社会地位。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扇你耳光，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就像每一个爱情故事的美丽结局，可是当你站在夕阳里越走越远我才知今后许无缘再见。总是在梦里清醒，梦醒糊涂，生活赋予的使命和责任让我不敢停下前行的脚步，留在身后不愿跟随的你啊，可看清我背影里所包含的希望和等待。
　　一夜无话，呼吸均匀。光线透过橙色的窗帘照射进来，尘埃欢呼跳跃着迎接新的一天。一室温暖和安宁，我再睁开眼时只见他站在窗前捯饬。“你醒啦？”见我捂着嘴打哈欠他笑着问道。我点点头翁声道：“你在干什么啊？”“洗漱好了，快来吃早饭，有你爱吃的小笼包。”一听到小笼包我便腾身起床，光脚冲下床开始洗漱。能调动人最大积极性的因素就是热爱，像我如此热爱小笼包，有可能我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去再考虑会不会被毒死。在一起之前就是竭尽全力的保持淑女，在一起之后完全解锁自己之前的放浪形骸。我趴在桌子上写试卷，他则在地上做俯卧撑，互不影响的情况一致持续到我离开之前。“要回去了吗？”我点点头：“下午上晚自习，过几天就是七模了，我待会儿还要和室友出去呢。”他点点头，未做挽留，径直送我出门。他非要送我到学校，被我拦在房间门口只好作罢。他主动在我额头上轻触了一下便离开，我笑着看他，将他所有的表情都要收在眼里、刻在心里。
　　课外活动，我拿了饮料站在后窗踮着脚往里看他，那个尖嘴猴腮的男生戳了一下趴在桌子上的他，他缓缓睁眼向窗外看来，见我偷偷招手他脸上的笑容散开。“快要考试了，会不会耽误你学习啊？”他拧开饮料递给我，我摆摆手他却执意给我。我喝了一口便道：“这是给你的，不影响学习，我就是在人家打扫卫生的时候下来看看你。”他笑着看我，眼里柔波就像清泉深处的漩涡，随时都能将人吸进去然后溺毙。“我们班主任来了。”他悄声道，我从他身侧探出头才见一个中年男老师从走廊穿过来。“我先回避，你眼睛有血丝，今晚回去好好休息。”见他点头，我便笑着跑上楼。“梁炎，帮我倒一下垃圾，我肚子疼。”唐宋捂着肚子冲出教室，我只好无奈合笔走向垃圾桶。一股酸臭气味袭来，我捂着鼻子直骂是谁又在放屁。伸手一提垃圾桶我便被里面的污秽恶心地丢了桶子冲出教室。我扶着墙蹲在窗户底下干呕，一浪又一浪的恶心袭来，从小嗅觉比较敏感，稍微有些臭味我总会止不住的想吐。肠子都快要被自己呕出来，两颊发酸，口腔里的清水夹杂着咸味。“梁炎，你老实交代几个月了？”舒冬不知何时站在护栏前面笑问道。“不知谁吐到垃圾桶里了，恶心死本大爷了。”我甩甩头，简直是噩梦一场，唐宋又坑我。“你确定没事？”舒冬又出声打趣，我点点头走至他身边。他笑得依旧灿烂，林苗苗一直伴随他左右不离不弃，而他的成绩虽有下降也不影响他升学。他拄着拐杖进了教室，一会儿拿出来一盒酸奶递给我。“用这个压压吧。”他笑道，我接过来刚想喝下去又记起那恐怖的一幕。“我先去把垃圾解决了，回头再会见你。”他笑着点点头，已经习惯了我的贫嘴。
　　进了教室见唐宋还没回来，我又闭上眼睛“英勇就义”去了。赵瑞生蹲在地上吐得就像黑无常一样，见我瞪着眼睛他继续撒酒疯。“你吐得你自己去倒。”我冷声道，要是平时我肯定顺手拿下楼了，可是今天实在太挑战极限了。“你怎么还没倒啊，是不是兄弟？怎么这么臭啊？”唐宋大声喊道。我丢给她一个眼神，她看了一眼垃圾桶像我一样捂着嘴巴就冲了出去。“赵兄弟，我受不了了，就算老干部罚我扫五天地我都甘愿，今天的我实在……”唐宋说着就拉我向自己的座位上行去，我听着身后的赵瑞生问苏岑是不是自己兄弟，苏岑立马回绝说不认识他。我被苏岑逗笑，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这人提着垃圾桶就下了楼，还真是情深义重啊，我撇撇嘴接着向江梦婕看齐。
　　七模结束，我把最后一科的答案丢给苏岑就交卷出了教室。行至二楼却见单程阳的教室门已经上锁，学生都已交卷。找了半天不见他，我只好顺着楼梯回寝室。“梁炎……”他出声喊我，我惊喜抬头才见他斜倚在花园边上的大树旁，拿着草稿纸遮阳。“去找你了，还以为你走了呢。”我咕哝道。“怎么会，我站在这里能看到你们走廊里的情况，去你们教室门前等你怕给你带来麻烦。”今天老干部监考，确实有些不便。“一起去吃完饭吧。”我点点头，花园里的橙色菊花盛开，随着偶尔飘来的热风摆动着自己娇柔的身段。整片的的橙色让人不禁多看几眼，再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清爽少年，我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天空中的流云随风飘散，尘埃在空气中喧嚣不止，盛夏将要离去，我们被带到生命的另一个阶段。“哎呀，梁炎不容易啊……”赵瑞生笑道，我们四人遇在一楼天桥上，苏岑眼神幽深充满质疑。对于赵瑞生显而易见的嘲讽我不想搭理，不想太失礼我只好笑着牵了单程阳的手腕离去。
　　吃过晚饭，我们三人坐在佳明的餐厅里，饮茶闲聊。“佳明，这茶不错。”单轻抿了一口茶道。“那是，我还能给你沏不好的茶啊。”他端起盖碗饮了一大口茶。我端起白水喝着看他二人闲聊。喝茶是父亲极爱的，从我记事起就能看到父亲坐在火炉边炖茶，柴火的蓝烟混着茶水翻腾的白气，父亲的面容隐在后面模糊不清。饭后散步打球已经成为常态，我跟着他们在大街上晃荡。单程阳毫不避讳的牵着我的手，我一点也不反感，可是为什么以前女生牵我的手我就很不自然呢？难道喜欢一个人的征兆还有喜欢和他有肢体接触吗？不再多想，反正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测验。
　　我们总喜欢用时间一晃的字眼，时间确实是被我们晃过去的。我跟着单程阳晃荡着整个周末，为了调节学生的心里而变松的氛围让我有了不去上课的好理由。整个下午我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讲解试卷的课程我没有去听。单程阳中午就离开了这里，我看着他穿着淡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我就上车离开，听他说何佳明的车会送他去看他奶奶。那才是亲人吧，我还记得他满脸落寞和无精打采的眼神，他奶奶病重了。为自己第一次如此堕落我竟然没有一丝懊悔，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离高考不过一月，再多的努力也碰到了天花板，在我眼里至少是这样。他打来电话声音冰冷淡漠，我草草问了他奶奶的情况便挂断电话、收拾书包回学校。他道一切都好，无须担心，让我回去好好学习。六月的太阳灼着脸颊，闷热的空气随时要憋出一场大雨。我快步走到教室，待在天桥上等最后一节课下来。风吹过，我看着远处低沉的云彩，焦灼的大地和无了昂扬斗志的草色，心就像缺失了某些东西空空荡荡的。原来逃课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变坏是这样的滋味啊。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数学成绩又荡到不及格的线上，可我没有一点点情绪波动，只觉得很正常。唐宋和我站在喷泉边上唉声叹气，一池死水随风荡漾着波纹就像自己活着一样。“你要是考不上，那我肯定没希望。”唐宋一脸诚恳地道。“考上不是问题，就怕考不上自己心仪的。”我随意道。“你有目标了吗？”我摇摇头：“目标谈不上，但至少要离这个地方远远的。”“那简单啊，你去腾冲不就好了。”我笑着捶她，二人坐在水池边上为自己的未来发愁。风吹过唐宋的短发，飘扬而起的是她年少的青涩和烦恼。教室已经空空如也，大多数人已经收了书包回家。“晚上讲座你不去吗？”唐宋提着书包站在门口问我，我点点头道不想去。“可是老师规定让所有人去啊……”“我待会儿请假，你快回去吃饭吧。”我道。唐宋不再多问便出门回家，我站在阳光肆意的走廊里觉得空无一人的教学楼稍显安宁。
　　一个人的教室只有灯光为伴，我心如止水的低头做题。第一个晚自习下了，我站在走廊里看着外面的黑夜，天上的星星犹如点点灯火，地上万家团圆的窗户里透出昏黄温暖的光亮，人间天上相距甚远，下一年我又将在哪里度过这样的夜晚？静坐写字，良久老干部进来坐在我桌前。“为什么不去听讲座？”名为讲座实为各科经验汇总和技巧突击，老干部沉声道。“该讲的老师都讲过了，没必要去再凑热闹。”我笑着道。老干部点点头随意翻着我书桌上的书堆。“梁炎，你高考数学能过百吗？”对于我的数学连老干部都担心。“应该没问题吧。”我皱眉道，提起数学我就觉得郁闷，可能天生就没有什么天赋吧。“如果你数学过百的话，上重点没问题。”他看着我道，我点点头，算是和他的关系不再像以前一样僵硬了吧。老干部离开，我又在一个人的教室里难得平心静气。
　　第三个晚自习依旧鸦雀无声，我在自己的彩色笔记本上写着幼稚的诗句。我是路边的野草，等待雨露和你的垂怜，风来时我不敢闭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错过你一瞬而过的足音。我心里想着单程阳温柔的眉眼，连面前的圆锥曲线都变得柔软。“你没去讲座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总是会变成高一时的沉着样子，不像现在夸张痞气。“去了，刚回来。”我随意道，不想多说我便谎称自己去过了。“你是不是找男朋友了？”他语出惊人，我心下震惊他的直白。“算是吧，怎么了？”我停下笔转身问他，只想瞬间结束话题不要再打扰我做题。“没什么，只是疑惑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挺离奇的。”很欠揍，不过我就是喜欢离奇，你管的着吗？“听说是人家的班草呢，你主动出击的吧？”我无心理会他的挑衅语气，只是敷衍的点点头便拿了书包出门。“这么刻苦认真，天道酬勤啊。”他跟在我身后继续说道，我点点头以不变应万变。见我不语他只好住嘴走在我身侧。我又想起那晚他等我一起下楼的情景来，时间就像箭矢飞快，射落的是每个人年轻幼稚的回忆和一晃而过的生命。“再见。”他头也不回的说着，我也未停下脚步的点点头。夜风吹起，我穿过幽暗的校园和即将明亮的岁月，前方是充满惊奇和发现的人生旅途。苏岑已经成为陌路人，更确切的说我们原本就是陌路。有了单程阳我可以忍受所有悲凉的过往，可以容忍背叛和嘲讽以及带着满满恶意的伤害。
　　在楼下我见到了形容憔悴的他，眼神暗淡的就像沾满灰尘的鲜花。“你奶奶还好吧？”我轻声问，生怕戳到他的痛处。“没事，见着我她老人家又睁开眼了。”“真的吗？太好了。”我将他拉起笑道。奶奶是他最重要的人，我知道至亲即将撒手人寰的痛楚，我也能看到他眼里难得生出的希望。他点点头道：“这几天都没有关心你，对不起。”我笑着打趣：“在我和奶奶都落水的时候你一定要救她。”他被我逗笑，用自行车载着我出门吃饭。此后的日子都有他作伴，不知不觉时光已经走远。第八次模拟为了减轻大家的压力，老师们宣布不阅卷。习惯了早起和在黑暗里奔跑，我还是无法像室友们一觉睡到自然醒。站在清晨微凉的柔风里，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群人将是我最乐意的事情。人总是在开始时厌恶一个地方，在离开时怀念它，留在心里的伤疤永远不会痊愈，露给外人看得永远是光鲜亮丽。
　　第八次模拟结束，老干部说明天照毕业照。无所谓离别，我以为我不会后悔走得更远，所以对于即将而来的分别我显得淡然。收拾了书包我去找了单程阳，意料之中的不在教室。康敏娴见我站在门口，她扯着牵强的笑容走来。“听说你们在一起了，恭喜啊。”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好恭喜的，要回寝室吗？”她点点头又瞬间迟疑道：“算了吧，你先回吧，今天说要去班级游玩，算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相聚吧。”我点点头，无需勉强。她瘦弱单薄的身影离开我的视线，我已无心再去寻他。本想打电话给他，心下细想便作罢。要是想见我，他会等我的。彩云追的月亮里面住的是嫦娥，心不在此焉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