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65、熟悉

　　如果爱来得太晚，那我就不再苦等。我也只有短短一辈子，哪能慷慨赠与不爱自己的人？你说爱我，我以为你只爱我，另一半原来是另一半自己，我爱上的人都像自己。异地独立，我看着那些与你相仿的人都好希望就是你，可是希望就是用来破灭的。当我问你在哪里，其实这个问题根本没必要提及，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瞬间相遇。有人说恋爱就应该是甜蜜美满的样子，可那只是少数人的爱情。当两个人遇在一起，就像两个包浆完好的瓷器放在一起，任何因素都可能让他们碰撞不已。至于相互原谅扶持还是埋怨毁灭都取决于这两个瓷器自身，你说静静待在一起却不损坏的那些瓦瓦罐罐只能是隔着厚实海绵、躺在箱子里的东西。
　　可能是找不到归属感和存在感，我很排斥这个学校的一切，包括说话行事都很浮夸虚伪的同学，所以我没什么朋友。自从上次对体育部的师兄很不客气之后，我越发觉得每次例会我都是“隐形人”的存在，对于这样的孤立游戏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唯一让我存疑的是我待在这个地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果然，人一旦不在乎了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周一例会之前我便发短信告诉师兄我不去了，永远不去了。自习回来我便坐在床边上剥橙子，蛙和我都在体育部，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就知道那条短信荡起了浪。“你便秘啊？”习惯毒舌的我使用了激将法，而蛙这次没有中计。“梁炎迟早都会知道师兄给他泼了狗血，你瞒着她有毛用。”于家中携“巨款”返校的小鸡从哈利波特的世界里醒过来道，这是今晚她第一次说话。“你说，他泼了几盆狗血？”我转身笑问蛙。至于师兄会在明面上说我的不是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毕竟我以为长大后的孩子厌恶一个人会埋在心里。“他就说你没有责任心，为什么不当面和他说，没礼貌，很粗鲁之类的话……”蛙越说越小声，我就知道这些已经是好听的了。“无所谓，他爱怎么说由他，耳不闻心不烦嘛。”我已经不是那个十年报仇都不晚的梁炎了，再说了他也没当着我的面数落我啊，大家还不是一样。在陌生的城市心就像一座空城需要自己慢慢填满，而那些不愉快的还是不要进站了吧。
　　没有朋友的日子快乐有些寡淡，就像兑水过多的橙汁一般。和李捷早就不再家长里短、天南海北的胡侃了，高三就是一个谁都要熬的牢。黄天琦还是会隔一小段时间来找我，而李青墨一次也未缺席。时间久了才慢慢变熟，但是他还是不太喜欢和我说过多的话，而黄天琦说话的时候他大多数会回嘴。“你这周有时间吗？一起去牛街吃饺子怎么样？”黄天琦在暮秋午后的薄凉空气中笑问我，李青墨笑看了一眼头点得就似上了发条的青蛙我。“我们三个吗？”我疑问道。“我们班级组织的秋游，说是会去那边，完了之后去动物园还有周边玩玩。”黄天琦说。“那好啊，反正我就喜欢跟着你凑热闹，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我。”约好下周六早上，黄天琦却道班级临时要找男生当苦力，便丢下我和李青墨踩着自行车离去。“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李青墨完成吞烟吐雾的任务后随意对我说。下逐客令倒是熟门熟路，可是在我们学校的花坛边，我才是主他才是客吧。“你先回吧。”我道。“你坐在这儿会断了我的后路的……”原来是怕钓不到美女啊，我把长至肩膀的短发撩至耳后，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看这个怎么样？”还未等我接下一句，他就指着从几步开外行过的美女悄声道。“你不是喜欢身材火辣的嘛，这个很符合你的口味啊。”我撇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身材好的？”他不再看那姑娘反问我道。“搞得好像是什么秘密似的。”我看着他浅黄色的眸子有一瞬的错觉。“就凭你这句话，明天也要请你吃饭。以后我的女友挑选计划就由你来承担主要职务了。”他笑得很小声却很真实。“我还没答应呢。”“你那么能吃，一顿大餐宴请红娘不委屈吧。”他得意道。碍于黄天琦的面子我把话说得不是很打脸：“一顿哪够啊。”李青墨又点燃一根烟，蓝色的气体一缕一缕飘向天空，晚来的秋风刮起树林里积攒的落叶，久久回旋的残败和尘土都让整个秋天略添伤感。我想着另一个人，曾经就那样坐在长椅上对着我笑，而现在身边的这个人却在眼神空洞的望向远方，没有焦点。
　　周末在我们每天睡不醒的午觉中走来，暮秋的朝阳显得比我们还慵懒。被黄天琦的电话吵醒，我还是倍感不舍的离开了被窝。“一大清早的，你们同学可真够勤快的。”我翻了翻钱夹抱怨道。“就差你了，还抱怨。”黄天琦一脸无辜的道，我看着远处不疾不徐的李青墨，再挑眉看看黄天琦：“这么护短，真的好吗？”黄天琦笑着轻敲一下我的脑袋：“总是说不过你。”人多力量大，一路顺风顺水的到达目的地。黄天琦进了一家清真的饺子馆问道：“你们两个吃什么？”已接近午饭时间，我和李青墨则是一副疲惫不堪的面孔道：“随便。”“感觉你们两个才是亲戚。”黄天琦点了三斤饺子道。“你能不能点菜点得稍微有点艺术感，你一下点三斤，你知道刚才那服务生什么眼神吗？”李青墨习惯性的挤兑黄天琦，我则是被三斤这个数字逗笑。“一斤也就二、三十个吧，三斤没多少啊。怎么了，连能吃都要被鄙视啊。”黄天琦扶扶眼镜框、疑惑不解的看着李青墨。“不是三斤的问题，而是你点菜要点出高级感知道吗？比如，你要点三斤饺子你就对服务生说要三份，至于一份的数量最后成多少，服务生会自己向你推荐的。”李青墨肯定是早上出门没吃药，装得有点过分了。“可是最后吃得不都一样多吗？”黄天琦脱下外套，拿起茶壶给我们三个倒满水杯。“你这种顾客就来一次，要是长时间光顾这里的，你一定要塑造出自己的品味来，虽说是吃个饺子，但是这里是北京，麻烦你有点浮夸的精神好吧。活得那么真实给谁看啊？”李青墨饮了一大口热茶，瞬间表情扭曲，连刘海遮掩下的秀气眉毛也露出了一大半。淡黄色的软发重叠耷拉着，睫毛因为闭上的眼睛而显得密集纤长。鼻子更是刀砍斧削，皮肤比我的还要白嫩。除了脸上很是折煞颜值的“红豆”，李青墨确实长了一张不太真实的脸。“你活得那么不显示，是不是地下城打多了？”黄天琦对着杯口吹了一下，嘬了一口茶水笑道。“谁还玩地下城啊，最近约了美女没时间玩。”我无语望天，这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会年纪轻轻就瞎了双眼呢？黄天琦数着面前的二十三个饺子开始打嗝，我和李青墨则是靠在椅子上剔牙。“千万别浪费，都是钱买的。”李青墨笑道，看着他脚上的名牌板鞋和身上的名牌衣服，这人不像会节约的人啊。“梁炎，帮帮忙吧。”我看着黄天琦哀怨的小眼神笑道：“逗你玩的，待会直接打包，我拎着就是了。”去往动物园的路上，李青墨就一刻也未离开过我手上的东西。你要吃啊，都凉了。”我问道，他摇摇头：“待会儿能不能分我点。”我点点头。黄天琦一路打着饱嗝，很自觉地走在队伍的后面，他们班的同学也是三两成群。黄天琦在人潮拥挤中拿到三张门票，我们三个选择脱离队伍直接去海洋馆。蓝色的水箱里摆放最多的还是乌龟，我意兴阑珊的走在蓝色玻璃的外面，来来往往的家长带着孩子给她们说着动人的话语。“梁炎，给我一只饺子。”李青墨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干嘛？”我解开袋子递到他手边，他拿了一只韭菜鸡蛋的放进嘴巴里就开始咀嚼。“你干嘛呢？”我看着他圆滚的喉结动了一下，他指着我的左侧引得我视线穿过玻璃。一头海豚游了过来，我瞬间移不开眼，这样呆呆萌萌的动物真的是会让我的少女心炸裂的。我看着眼前的海豚慢慢移开了身子向右边游去，我才见李青墨把嘴巴贴在玻璃上等待着什么。这个画面，呃……我心下好笑又丢脸，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往我脸上看，去上卫生间的黄天琦还未回来，这会儿连个挡箭牌也没有。大家肯定想是我带着智障男友，手里还拎着随身干粮。
　　海豚先是静静的看了几秒，就像不太明白这个生物的嘴巴怎么和自己的一样都嘟起来了。然后，那个蓝色的小可爱轻轻游过来，慢慢的把嘴巴凑近李青墨，两个物种来了一个短小精悍的吻。我敢肯定李青墨的嘴亲到了玻璃上的细菌和灰尘，海豚向后移了一点距离，而李青墨则闭上了眼睛。这是要亲玻璃的节奏吗？还是个法式的？我心下好笑，从兜里掏出略微狼狈的饺子往嘴巴里塞了一只。“这么煽情，你妈妈不知道吧。”我调侃他道，“就是试试海豚会不会嫌我吃了韭菜，上次就因为这个被前女友嫌弃了”。黄天琦的电话响起，我止住笑意。三人汇合，到了傍晚已经是双腿灌铅。“帮你拍了照片。”自从自己的键盘手机被我压在屁股之下不幸殒命后，我又买了一个诺基亚的二手机。像素高不少，李青墨睁着眼睛和海豚亲吻的画面被我拍下来当做取笑他的铁证。“哟呵，你喜欢动物啊？”黄天琦难得贫嘴一会。而李青墨的神色有一瞬变得暗淡许多。“对啊，初恋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她曾经让我为她这样做，而我没有……”没有照办是嫌丢人吗？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痴情的孩子啊，比我还傻，想要用力忘记的根本就是越来越清晰。
　　秋末冬风过，春逝夏又落。北京的秋天来去如玩疯了的少女，从不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枯叶安静的躺在地上就似距离上次叶绿只是短短几天。北京的冬天可是一夜之间就席卷了整个拥挤的城市，只不过迟迟未落的冬雪让人等的都快忘记了下雪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早晨我迷糊睁眼，却见聪哥已经裹着羽绒服背上了书包。“梁炎，我要去占自习的座位，要帮你占吗？”白捡的便宜谁不要？我点点头，是该期末复习了。还有一个月左右考试了，课程还未全部结束，但是明显大家都不再耽于玩闹。聪哥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而剩下的我们还裹在北方的暖气里不愿意出门受冷。装好零碎的东西，我缩着脖子出了门。李捷昨天邮寄过来的红色围脖让我整个人很喜庆，他在信里写道这是他亲手给我织的。我不想承认自己看着那些文字又悲又喜，一辈子这样挂念我的人只有你了吧。高三这么忙的时间还要学女工，李捷脑子里装得是不是石头很值得探究。我在聪哥身边小心吃着鸡蛋饼，聪哥看了我一眼以为是熏着她了。“聪哥，味儿是不是特别冲？”我悄声问道，还未到最后冲刺时间的教室并没有很多人。“不是，我能不能吃一口啊。”聪哥哀求的小眼神让我很是好笑，吃货的世界里没有味儿冲只有想吃一口。我把自己啃出来的锯齿边隔着塑料袋拿掉，聪哥接过去就开始津津有味的小口咀嚼，原来吃货也可以克制住自己的吃相，这绝对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不一会儿，除了小鸡其他人全数到自习的地方。我们全院的的课程是完全一致的，这增加了我们六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几率。“明天抢课一定要快，准，狠知道吗？”聪哥总是我们寝室的大事年表，有这样一种舍友你千万不要担心会遗漏什么重要事项。我们点点头，北京的冬夜总是干燥寒冷，天上位数不多的星辰也被阴云掩了去。我冷的牙齿打颤，五个人挤在一块就像一条螃蟹腿一样横行在并不宽敞的小路上。“有没有感到落雪花了？”我眼睫毛上沾了一片白乎乎的东西瞬间又消失。“好像有吧。”灵随意道。“再不下雪就真的没天理了。”蛙道。“过段时间就是圣诞节了，要是有一场雪会更加好玩吧。”惠茹嗲嗲的声音让我背上的鸡皮疙瘩更加锁了起来，要不看她略高的身高和圆盘似的饼子脸，你会以为是位小姑娘在向大婶们撒娇呢。聪哥讲着我们暂时还未听懂的湖南话和父母聊天，听她的语气又快哭了。聪哥老是和父母吵架，每日一通电话，而我好羡慕还能争吵的关系，我的父亲从我离家就失去了联系。
　　如果不想抢课那就慢慢等着，因为要抢到好课是一件关乎“人品”的事情。聪哥道：“梁炎，快说你要选那些课，我这儿网速超快。”那年我还没有钱买电脑，平时发邮件也是借室友的用。聪哥一路快打快消帮我完成了抢课计划，她们几个还有没选好的聪哥也一并代劳了。路过厚德楼才见门口楼道挤得水泄不通，为了抢才会拼啊。李青墨时不时的问我吃了饭为什么不办事，我则回他一句正在物色，上等的东西肯定稀奇，叫他多点耐心。其实我们学校的美女真不是一个两个，那是成群结队的，只是……她们一听到学校对面的男生都有点瞧不太上。或许文科女对理工男的印象还停留在格子衬衫和永远油腻的头发吧。期末考试慢慢逼近，我不知道该从何学起，没有重点的看着整本书，脑袋有些迟钝混乱。我合上笔和书本、裹上棉衣冲到逸夫楼去拿洪熙师姐准备的圣诞礼物。我没有过这个节日的习惯，但是盛情难得。红熙师姐让我好好复习，下学期省吃俭用也要买台电脑。我只好笑着点点头，心事不是适合讲给每一个善良的人听。第二日推开寝室大厅的门，寒风瞬间刺入我的膝盖，迎面而来的冷气让我一时不敢呼吸。北京的冬天真是冷到骨子里，我缩着脖子才见青色的地面被厚实的白雪取代，树梢上堆着毛茸茸的白雪，就像童话里的情景一般可爱浪漫。雪一刻未停得大落，实现所不能及的远处全部是一片苍茫，地上印着稀稀拉拉的脚印，深深浅浅，伸向路的一端。
　　元旦游园的喜庆华为消散，我们迎来了考试周。李青墨最近也没再来询问关于女友的事情，而我则按部就班的奔赴一个又一个考场。每考一门就清理一门的知识，到最后大脑也变轻了不少。只不过我迷迷糊糊的答完题才知自己拿奖学金已是不可能。怀揣着失望和沮丧，我给自己定下了好好学习的目标，好歹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怎么能轻易认怂呢？我快步穿过冬日冷清的校园，环卫大爷在一丝不苟的扫着院子，军都山升起的朝阳就像生病一般面无血色，这景象让我脚步轻快，毕竟我马上就可以回家，顺利的话或许还能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