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88、挽歌

　　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会去哪里呢？所爱之人真的会变成星辰默然相守吗？我想那些未曾承受过天人永隔之痛的人永远都不会相信这样简单的说辞，我也不相信，但是我希望它是真的。有些人将离开变成永别，任凭我们撕心裂肺也无济于事，那些注定要让我们怀念一生的人，走的让人措手不及，让人悔恨不已。如果还能再见，哪怕是一缕魂魄也请你在梦里告诉我，在最终走向死亡的路上我不会孤单。老去的亲人们，我不想在活着的时候形影相吊，茕茕孑立，所以请你们珍惜身体为我坚守亲情的阵地。失去欢喜让人追悔莫及，得到悲伤竟如此容易。
　　我急速前行在秋逝冬近的小路上，脚底的枯叶被我踩得嘎吱作响。夕阳的光亮显得力不从心，泛白的打在大地上，空气冰冷的穿过一切阻挡。我将冻僵的手装进衣兜里哼着乱七八糟的调调，心脏突突的敲着节奏合着步调。他从天津赶过来，我从这里相迎，相互喜欢竟是如此温暖的事情，我好像永远都不能厌倦他，每一次相见都像第一次见面。看着那张脸略带苍白我笑着跑过去挂在他身上，他在看见我的瞬间眼波柔软的盛满了所有温暖。“好想你。”我贴在他耳边咯咯笑道。“你呢？”他不禁一笑别过头来注视着我的脸道：“我说不想，你信吗？”我皱了一下鼻子佯怒道：“信。”“先去吃东西吧，好冷啊。”他宠溺的笑着将我拖走，我心里溢满欢欣，看着别人投过来的目光已经习惯了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你再这么看我，我真的不好意思再吃了，我也是会害羞的……”他斯文的将一块牛肉放进唇齿间轻声笑道。“知道了，精神食粮。”我撇撇嘴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蔬菜沙拉。我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看他，他也不再阻挡我垂涎他的美颜。“等我洗漱一下。”他轻轻啄了一下我的脑门声音沙哑道。我看着他眼里的柔波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我也要洗。”我支吾道。他的酒窝瞬间变深，一瞬挑眉笑道：“两个人太挤了……你会冷着的。”我笑道：“我就是想刷牙，你想什么呢？”他垂头大笑，扶在墙上右臂连着肩膀一起抖动。两个人好好的刷牙变成力量的比拼，他把我挤到一边，我把牙刷咬在嘴里死命的抓住洗手台不让他得逞。最后他笑着将泡沫喷了我一身，我气得将自己牙膏抹在他刚漱净的牙齿上，他抿着唇没好气的看了我一会儿瞬间将我抱住开始往我脸上蹭牙膏。“饶命，哈哈……”我被他的呼吸和嘴巴碰到侧的脖颈，全身酥软到只能求饶。“你这个小袋鼠不听话，一个月不见就开始使坏，今天我可要好好收拾你，一解相思之苦。”他说罢三下五除二的将我剥光，我满脸通红的咬唇看他。温热的水从头顶顺着身子流下，他将最后一道屏障拿下，我瞬间被更暖的身躯包围，他轻轻的磨砂着我的后背，我闭上眼睛享受久违的放松和瞬间放空的身体，整个人变得轻盈。
　　潮水退去，激情消减，剩下的拥抱显得意兴阑珊。我枕在他的手臂上沉沉睡去，两个人的体温隔绝了所有的寒气。“小袋鼠，我们出去走走吧。”他亲着我的侧脸轻声道。我迷糊着找到他的唇开始漫无边际的占有。“你不是周六来吗？记错时间啦？”我笑问道。他将我抱起笑道：“据我长期观察，你周五下午没有课，我过来正好。既不耽误你的学习时间，也能早点见到你，并且能躲避周六的出行高峰……聪明吧？”他笑问道。“还行，比我嘛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周日早上就得返回，这两个晚上是我每个月仅有的休假。”他给我洗着身子软声道。“我说你这次来脸色怎么这么差，又上学又兼职，累坏了吧？”我擦干身子穿上毛衣和长裤担忧道。“还好了，挣钱哪有容易的？一想到我可以让你少点金钱上的负担，其实心里的满足感完全击败了辛苦。别担心我，你家大袋鼠体能好着呢。”我切了他一下，两个人挽手出门去找李青墨。
　　寒冷仍旧无法阻挡寻求更好生活的人们的脚步，胡同里的摊贩趁着城管放松的时间出来挣钱。昏黄的、刺眼的灯光夹杂在一起，蓝色的、白色的烟雾掺杂在一起飘向幽深墨蓝的夜空。偶尔一阵冷风吹起，包着围巾的摊主将钱匣的盖子急速关上，而等吃的女孩子们跳着脚搓着手、盯着被铲子翻炒的冷面上覆着葱花和鸡蛋。“小五，要不要吃一个啊？”程阳揽着我的肩膀笑问道，看他一直盯着烤串我笑着点头：“他们也不容易，去支持一下吧。”我很少见程阳在街上吃东西的样子，冬风渐至的夜里他开心的笑着就像六一得到糖果的孩子。“程阳，这家烤串超级好吃，根本看不出来她手艺这么棒啊！”我夺过他手里的烤串笑着跑开。“小赖皮，说好的只吃一个，干嘛抢我的？”他追着我笑骂道。“再追我，连你都抢信不信？”他笑着止步伸手道：“慢点，人多。你过来都给你吃，听话……”我以胜利者的姿态牵住他的手，看着他嘴角的油渍我笑着帮他擦掉。“李哥，气色这么好？最近是不是又采阴补阳了？”程阳难得的在别人面前贫嘴，李青墨没好气的笑道：“我没你那个福气，瞧你这眼窝深陷，印堂发黑，是不是最近有点肾虚？”我低头点菜听着二人斗嘴。“黄呢？”我随口问李青墨道。“你最近没联系他啊？”我摇摇头将菜单递到李青墨手里。“我们吃过了，你点你喜欢吃的就好。”程阳笑道，李青墨气得将他手里的最后一串烤羊肉拿过去放进嘴里。“知道三个人聚餐最爽的事情是什么吗？”我很配合的摇摇头静待下文。“那就是其余的两个人已经吃饱了。”程阳笑着看了我一眼问道：“你还没说黄天琦干嘛去了？”“你们都是有女友的人，自然想不起我这个黄金单身狗了。”李青墨随意指了几道菜便合上菜单饮了一口白水。程阳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我轻声对李青墨笑道：“作孽多了会遭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男生找不到对象的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自己丑还嫌别人丑，二是实在太优秀，显然，你属于后者。”李青墨被我逗笑：“梁炎，你是个好姑娘，这话深得我心。今天我请客，你墨哥我开心。”我笑着盛了一碗粥给他，他接过去挑衅的看着程阳道：“梁炎先给我盛，哈哈……”程阳笑着眈了他一眼，接过我手里的勺子给我盛了半碗粥继而道：“好男人要时刻为自己的姑娘服务，这就是你为什么找不到一个死心塌地的对象的原因。”李青墨被气笑，我同情的看着他道：“被嘲笑了装作你压根无所谓会好看一点，要是直接动手会比较解气一点，你自己选吧，我知道你爱美。”李青墨摇头道：“下次别找我吃饭，真的会被你们两个气出毛病来。”
　　辞别李青墨，我拿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跳进房间，程阳带着一身寒气将门关上。“这要是到了下雪的时候，还不得天天窝在家里啊，好冷啊。”我抱怨着寒天，他笑着将水果搁在桌上打开空调。我和程阳在一起除了吃就是睡，尽管他劝我看书，但是看着他的脸我早就忘记手中还有书的存在。“小袋鼠，吃一点橙子再看书吧。”橙子被他剥的干净却完好无损，我笑着偷袭了他一口，再咬了一口橙子奸邪的笑着：“还是你好吃。”他摸摸我的脑袋：“吃完好好学习，脑袋一天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将自己露出嘴巴的半截橙子强行喂进他嘴里笑道：“想你，满脑子都是你……的身体！”他被我逗笑，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道：“你呀，在我面前就是个小癞皮狗。”“汪汪汪……”我淘气的在他光滑的脖颈上啃咬，他笑着将我按在凳子上压低声音道：“好好学习，不然将你就地正法信不信？”我笑着住手点头道：“你看书我就看。”他笑着点点头。“喂，妈，安色俩目而来一库木。”我自觉地屏除了自己的噪音听他接起母亲的电话问好。手机从他手里掉落、砸在地上，他瘫坐在床边，身子缓缓地滑向地面，我被他面如死灰的状态吓到：“程阳，你怎么了？”我跪坐在地上摇着他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道。他眼神空洞的看着我良久不说一句话。“程阳，你别吓我，怎么了？”我捧住他的脸抽泣道。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那目光又像穿透我的身子看向虚无。我手足无措的抱住坐在地上的他，这人现在就像布娃娃一样任我摆弄。“程阳，到底怎么了？求你了，告诉我好不好……”看着他瞬间变的全无生气我的心如刀割。“小五，奶奶不……”他将我勒在怀里破口大哭，我知道他心里最疼的人和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该是凶多吉少了。“程阳，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缓解他的痛心疾首。“我奶奶走了，我奶奶连最后一面都不肯为我坚持，她怎么会舍得就这样丢下我，啊……”程阳放声痛哭，我也跟着他落泪。我知道他从小就跟奶奶亲，母亲疏离，父亲缺位，一直坚强淡漠的他心里盛着奶奶的爱，那个慈祥的人与他骨肉相融，他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啊。“奶奶怎么就不能为我坚持一下呢？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为什么我爱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他附在我肩头喃喃自语，放声大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程阳，回去送送奶奶吧，老人家上了年纪活着太辛苦，你要为奶奶着想，她很想守着你，我敢肯定她想护着你一辈子，她想等着你回去看她，可是她怕是真的等不住了。奶奶不希望你伤心，程阳，你还有妈妈和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回去吧……”他不说话只是渐渐放松抱着我的力度，两个人就那样坐在地上相互支撑。良久他不再抽泣，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开始慢慢变软。“程阳……”我轻声唤他，他像是睡着了不再答话。我将他扶上床、打开电脑帮他订机票。
　　我什么时候迷糊过去自己也不知道，待到清晨醒来才发现程阳已经不见了。“你去哪儿了？”我焦急道。“对不起，小五，我到机场了，谢谢你。”我无声而叹：“没事，注意安全，忙完了告诉我一声。我待会儿回学校。”挂断电话我收拾了东西就离开空洞冷清的房间，没有你在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等到程阳的电话已经是隔天的下午，我叮嘱他多陪陪母亲，他则道：“我一会儿飞北京，你明天还有课，我就不来打扰你了，下一月我过来看你。”我知道他心情悲痛便应道：“你不要太难过，不用管我，我没事。不能守在你身边陪你度过这些日子，是我无能，对不起。”他不再多说，像极了以前的疏离淡漠，浑身透着冷清和距离。原来悲伤可以将人打回原形，多强大的欢乐在心痛面前不值一提，生命就是在一次次的痛哭流涕后收拾残局然后大步前行，爱你的人永远懂你的内心，不爱你的人只看到你的表情。程阳，但愿我的存在让你觉得这世界还有人在等你，这世界并不是一片荒凉，因为还有人在爱你，像最爱你的奶奶那样，愿意为你遮风挡雨、披荆斩棘。接下来的时光，我和程阳的对话少的可怜，每次发微信他都说正在上班，每一个凌晨一点，他都会说晚安。而我不愿意入眠，固执的说我等他下班。他劝说了好几次不见我放弃，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干完当天的活儿赶紧哄我睡觉：“小袋鼠，我下班了，你快睡吧。好冷啊……”我知道他还在路上心里难过道：“别和我说话了，小心冻着手指，你骑车小心点，到宿舍给我发条信息就好了，注意安全，一定。”他又恢复了往日轻巧的笑声满口答应道：“放心吧，我马上就到。你快点睡觉，天天等我会变丑的，真的。爱你，你先挂电话吧。”我站在冷风呼呼的楼道里控制着瑟瑟发抖的声音道：“我爱你，晚安。”日复一日，我总是被凉风吹走了倦意带来了病症，鼻涕和头疼伴随着我在程阳兼职的那个冬天。我不知道这种坚持能起什么作用，但是这让我觉得他至少不会孤单，在他受罪的时间我在挂念着他，或许我的心里会好受一点吧，人真是自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