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51、豺狼之争

　　说时迟那时快，维拉与路德维希对视，察觉彼此眼中的戒备，瞬间后退一步，抓上逃生楼梯旁的灭火器。
　　高大西装男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瞥过刚才还笑意温润的祖母绿眸女子，不置可否的将视线转向眼神恶意满溢，狠厉过分的路德维希身上。
　　三人这样对峙着，竟是谁都不曾出声。
　　许久，维拉感到一滴汗从额角缓缓滑落，牙龈因为咬牙过重渗出血味，她听到高大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说：“戴佩……久违的相见，一定要这样吗？”
　　戴佩？
　　维拉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反应过来是称呼路德维希。他不是娱乐圈之人，为何要改名？
　　一个联想从未能整理完毕的路德维希说给她的打量信息中脱颖而出：他说加百利是福利院出身，还说第一次见到他是六岁——他也是福利院出身？这么一说，这位高大男子也——
　　应验她的猜想，路德维希充满恶意的嗤笑出声：“卡特尔，我实在想不出，咱们的相见能有什么愉快的地方。自从你当年选择回归你的含着金汤匙的生活，咱们便永远再不会是同一类人了。”
　　“戴佩，你应该明白，那不是我情愿。”
　　“我明白啊，”路德维希冷冷的注视他复杂的黑眸，“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出生，咱们就不能、不会是一路人。你今天找来有什么事呢，来寻找你心中的白月光，可爱的艾斯特？”
　　男人颔首，强忍住对他语气的不快：“起初咱们都是命运的棋子，无能推手的摆布，但现在你我都已成长，你何必对出身过去耿耿于怀。”
　　路德维希嘲讽的摇头：“不耿耿于怀出身的，向来只有世家公子。虚伪的高呼出身无用论，一面享受高等公民待遇。”
　　凯因德勒不忍与这位他视为亲弟弟的人争论，他避开这个话题：“那么……你知晓艾斯特下落吗？他现在过得好吗？”
　　像是终于听到了想听的内容，路德维希轻轻笑了：“如果我知道艾斯特在哪，还会在这里和你闲聊吗？至于你说的过得好不好……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凯因德勒皱眉：“什么意思？艾斯特怎么了？前几日，我遇到了假冒柯赛特的艾斯特，说来是我疏忽，一时没认出来。”
　　“哦，”路德维希挑眉，“他还假扮柯赛特？那你知道柯赛特已经……去世了吗？”
　　他的语气十足十的戏谑，仿佛在说猫猫狗狗的死讯，这让凯因德勒不快：“注意你的言辞！戴佩……柯赛特的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实在是太……”
　　“别假惺惺的了，”路德维希冷笑打断他，“我说，艾斯特假扮柯赛特的时候你怎么没认出来？你不过是不想在意柯赛特如何罢了，如今想明白了，发觉那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宝贝，才想起来调查柯赛特——你这幅嘴脸给谁看呢？”
　　凯因德勒深吸一口气，他深邃的黑眸如今颜色又加深不少，像是蓄有一片风暴。
　　他的语气从沉稳变得强硬许多，他轻轻瞥过一直未做声的维拉，这让她感到非人类温热喘息出的粗气从她极贴近面前略过，有种逃过灾难的毛骨悚然感。
　　他说：“你说得对。所以，告诉我，艾斯特在哪？”
　　路德维希并不吃这一套，他微笑着沉默一会，向维拉露出一个恶魔般的诡异的笑容，随即他直视那双暴风雨前奏的黑眸：“你问我，不如跟着新闻走。”
　　什么意思？
　　凯因德勒不由得向前一步，就听路德维希轻快地说：“噢，对，你当年离开那么早，也不怎么关心我们了，还不知道呢：艾斯特被收养后，进了娱乐圈，然而收养家庭死于意外火灾，他为了不回福利院，央求盛世环球老总麦克斯·索伯收养了他，顺便改了名字，叫加百利·曼洛尼斯。”
　　一锤重击。
　　如果说，柯赛特的死讯让凯因德勒感到压抑和痛苦，那么艾斯特身份这个消息无疑是达摩克劳斯之剑狠厉的重击。
　　一瞬间，凯因德勒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失去控制的呼吸声。
　　他的救赎，他一直以来的精神依靠，坚持到现在的要守护的目标，竟在他早已不知的时候，成长向扭曲的方向了吗？
　　现在想来，这个事实似乎在他潜意识里早已运算出来，只是他欺骗自己，不愿捅破那层玻璃纸罢了。
　　雷德是谁的经纪人，维拉·费玛斯为何失态，柯德莉切·费奥惨死，诺万·布雷森异常的面容，都指向一个信息——想必那日，艾斯特也早已认出自己身份，才假扮柯赛特，这样不会暴露，来向自己套话吧。
　　他痛苦地挣开双眼，看向刻薄的，作壁上观的，再不复之前感情的路德维希，声音嘶哑的问：“他本性本是天真无邪，理应一辈子幸福无忧，享受宠爱，如今他沦落此境地，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不啊，”路德维希轻轻的说，“我同你不同，我爱他，爱的是他，不是你脑海中幻想出的完美无缺乖巧可爱的洋娃娃。无论他纯如白纸，抑或恶毒狠厉，都是风华绝代个性分明的他。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是他独一无二的人生，我们旁观者又有什么可插手的呢？”
　　“可他现在狼狈之至，受万人唾弃，就是你想看到的？你怎就知他愿如此呢？”
　　“狼狈之至，受人唾弃？这是你心目中如今的他吗，”路德维希似笑非笑，“能经历通缉逃窜，不也是少有的有趣经历吗？至于唾弃——蝼蚁的看法，又何时需要放在心上？”
　　凯因德勒一时竟无法反驳，他狠狠的坚持：“像艾斯特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顺风顺水，被人捧在心上，过最优等的生活！他理应一直是众人焦点，而不是这般境地……爱一个人，不是希望他过更好的日子，有更值得尊敬的地位吗！”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我问你，他没钱辍学时你在哪，被恶毒夫妇收养后吃不上饭压榨苦力时你在哪，他无家可归，不得已签约盛世环球时你在哪？你对我说这些马后炮似的漂亮话，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呢？
　　他的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天天对他撒娇的金发小天使，已经离他远去，从天堂坠落，沦入人间了。
　　那他，咬牙坚持过得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眸子一瞬恍惚了，好似世界观，支撑他的脊柱崩塌了。他曾无数次撑不下去，一幻想艾斯特幼时软绵绵撒娇的声音，好像就有了力量。可那些，全数被路德维希现实而讽刺的话语击碎了。
　　其实路德维希说的很对。
　　艾斯特最需要他帮助时，他在梅沃罗大宅里享受家人温馨，他利用家族雄厚背景一步步成长为本市新杰，期间除了给圣凯瑟琳资助，再无其他。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哀悼艾斯特本性之死。
　　“哦，对了，”路德维希步伐轻快地从楼上走来，看似关怀的打量面色苍白的他，“光和你扯这些有的没得了，我忘了告诉你，柯赛特死的真相了。”
　　什么？
　　凯因德勒一时回魂，他稳下心，试图让自己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支离破碎：“柯赛特不是……车祸意外吗？”
　　路德维希不置可否的点下头：“你想这么理解，也对。不过，艾斯特那日已经向我忏悔了，他说，他是鬼迷心窍，才诱导一位癌症晚期粉丝临走前带走一位人的。可没想到警察办事那么潦草，一看受害者是孤儿，也没找寻凶手，随便结案为意外了。……你没事吧？”
　　都是他害死的。
　　艾斯特泯灭了的纯真本性，柯赛特孤苦悲惨的一生，都是他无作为害死的……
　　维拉看高大坚毅的男子被路德维希几句尖锐扎心的话弄到面色苍白，紧抿双唇，像是罹患重疾，在心底几乎要笑出声来。但她想到了更有意思的应对方式，她收敛笑意，轻柔温润的问他：“先生，您不要被尘世污秽思想蒙蔽了。您仔细想想，本性如此纯真善良的艾斯特，怎会因为童年苦难一下大改心性呢？”
　　男子从极度痛苦中分出一丝心神，隐忍的看她一眼：“不用劝我，是我不作为的错……如果我当时强势一点，从院里把他接走，也不会有这种下场。”
　　是吗？路德维希也被他语气里难以抑制痛苦感染了，他苦笑着想，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呢？看艾斯特的模样，他从六岁前就没过过好日子，怕是性格早已形成了刻薄雏形，这种人是最难改变的——看似极易适应环境，实则性格固执难改：他们是永远怨恨社会，赞叹命运不公，以牙还牙的。
　　但维拉轻言细语，语气充盈蛊惑味道：“你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了，报纸新闻之类，只会挑拣大卖潮流描写，恨不得把艾斯特写成混世魔头，而真相为何，你与他从小便接触，感受不到他本性有多纯真吗？
　　“你清醒一些，仔细想想，从小看大，艾斯特真的是那样的人吗？如果连你这般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都不信任他，世上还有谁会支持他，他知道要有多难过呢？再者，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明星，又是如何杀害如此多人才被捉住，这真的不是警方为了功绩强扣的帽子吗？
　　“再者，退一万步，事情真是他做的，他也定有苦衷。他的眼神如此纯真良善，相由心生，他真的是别人口中穷凶极恶，十恶不赦的食人魔吗？”
　　深爱加百利如凯因德勒，心中总有一丝侥幸，希望刚才听到的都是假的，是路德维希为了击垮他心理编造的。所以一旦维拉祖母绿的眸子诚挚恳切的向他望去，说出那些仿佛很有道理的劝诱言语，他瞬间动摇了。
　　对啊，他后悔的想，我看着他长大的，他是怎样乖巧良善的人我怎会不晓得，我竟鬼迷心窍，被路德维希只言片语蒙蔽了。
　　他又听维拉说：“这个中原因，其实很简单。你仔细想来，加百利的长相明明不是很多人理想型，却能使大多数人一见钟情，他这般大魅力，许多名不经传的模特都比他美貌，却都没他吸引人，这是为什么呢？况且，你兴许不知道，加百利所害之人被揭露大多是穷凶极恶却逃离制裁之辈——他是在替天行道啊！”
　　凯因德勒怔住了。
　　原来，原来！真相便是这般的么！
　　恶魔般闪动着绿眸的女子满意的笑了。
　　她像是早已参透凯因德勒动摇的心般，坚定地说：“是的，这就是真相。他是在替天行道。那些人本就该死，招人厌恶，无人关心，所以死了这般多才发觉凶手身份。而加百利杀戮多了，这辈子在尘世历练完了，主说，你该收手了，他便主动暴露，接受裁决了。他真是善心又悲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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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恢复日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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