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关照》忆如往昔

4、第四章

　　彩票店离诗悦集团其实并不远，就在诗悦大楼旁边马路的后面一条巷子，不过需要步行过去。

　　大多数时候李主任都是在上班之前自己绕路去买，据她曾经在一次过年的聚会上开玩笑说，她买彩票已经很多年了，哪天不买她就会魂不守舍，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人生重大的事，还笑说她中特等奖的日子，就是她退休的日子。众人都知道她买彩票买了这么多年，中奖的次数却寥寥无几，所以这也算是间接向老板表忠心，表示自己要在诗悦干到老，当时颇得老板一番欢心，在酒席上对她频频举杯点头。

　　这番马屁，实在是拍得不露痕迹。

　　因为有了这番报备，所以对于李主任的爱买彩票，公司的人大都见怪不怪。作为有时候会被上司点名去帮忙跑腿的下属，蒙萌一直表现得很包容，谁还没有个兴趣爱好呢？但是同事小田对这一点就格外不能忍，她认为这是李主任在公器私用、以权谋私，无故占用员工的工作时间。所以一遇到这种情况，小田都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不能推也是像今天这样，一肚子的抱怨和牢骚，甚至还想到让别人代她去买。

　　蒙萌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正好有份文案要交到销售部那边去，她便抱着文件夹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不疾不徐地下了电梯。

　　“老板，买张彩票。”像往日那样递上李主任交代要买的号，她便蹲在一边往店外探头探脑去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见那两只流浪猫，自从有次替李主任跑腿过来这里，她无意中看见这附近徘徊着几只很可爱的小猫，一只黄色一只虎纹猫。她问过彩票店的老板，才知道这是些流浪猫，老板想收养它们，它们也不肯跟她回家。

　　据说有些猫生性桀骜，不大喜欢被人豢养，也可能是过去受过伤害，但这并不妨碍蒙萌对它们的喜爱和心生亲近。所以自从那次见过它们之后，她便将替李主任出来买彩票当做另一种不能说的乐趣，就当是来探望这几只可爱的流浪猫。只要是她过来这边，手里总会带些吃食，她也不知道这些流浪猫会不会过来吃她带来的东西，但她觉得这么做或多或少能帮到它们，或者也算是一番善意，便很快乐地这么做了。

　　不过她毕竟是利用上班时间出来喂猫的，总不好四处嚷嚷，最后搞得公司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李主任三不五时就派他们这些下属出来买彩票，又知道她利用这个空档出来喂猫，影响不好，便干脆三缄其口，连对小田都没提起过，低调至上。

　　蹲在彩票店旁没多久，隐隐便看见一只虎纹猫的影子从树丛里一晃而过。她一喜，也没说话，只是轻轻地走过去，将自己带来的吃食放在树下，然后又悄悄地走开了。几乎每次都是如此，流浪猫跟人从不亲近，只要有人走近它们就跑了，所以她也不试着去靠近打扰它们，不过听彩票店老板说，肚子饿了它们还是会找东西吃的，她只要它们肯吃她带来的食物就很开心了，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

　　拿着买好的彩票，她转身便离开了。

　　回诗悦大楼的时候，带着工作牌，手拿文件夹的蒙萌根本看不出刚才是出去做了一件跟工作完全无关的事，她专注的表情、略显急促的脚步倒是透出一股专业干练的架势，以至于这一番出出进进，全然没引起任何多余的怀疑和质询。

　　虽然有一点小狡猾，不过也无伤大雅嘛！

　　本以为这回能像往常那样顺利抵达自己的办公室，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没想到才刚走出电梯，就遇到甫开完会，正从会议室出来的市场经理和李主任，他们似乎也要搭乘电梯下去。

　　“你……”市场经理看到她，本能地愣了一下。

　　“呃……”她也吓了一跳，心虚得一下忘了该跟他们打招呼。她刚才说是要去销售部，但是销售部在电梯的另一个方向，而她明显是才从楼下上来，怎么办？这要这么解释？

　　李主任打量了她一眼，反应倒是很镇定。“小蒙啊，工作挺忙啊……”语气似乎有些回味悠长。

　　这话立刻让她打了个哆嗦，她瞬间想起她买的那张彩票。这是李主任的彩票，看在这张彩票的份上，李主任不会不救她的，不会怪她在工作时间擅自外出的，对吧？这么一想，理智全部回笼，智商马上在线，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对着两位上司点头。

　　“严经理，李主任，”她不着痕迹地抬起自己手腕间的那个文件夹。“刚刚我到销售部那边去了下，我们这边的文案他们说还有些问题，还有些需要修改的地方，说是这次的合作案很重要，不能有半点疏忽。不过我也不太确定应该要怎么改，所以想请教下李主任，您看看……”

　　她稍稍往李主任这边走近了几步，然后颇有技巧地将文件夹轻轻一掀，从严经理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文件夹的封面，但是从李主任这里，她目光一沉，那张刚买好的彩票就赫然夹在那份文件的第一页。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只这么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李主任唇角轻抿，也不露声色，只不慌不忙地接过她手中的文件夹，假装上下看了几行，一合文件夹道：“确实得改改，这样吧，等下你来我办公室。”示意文案的事办公室里再谈。

　　她轻吁一口气，点头告退。一场关于买彩票的事就在严经理毫无察觉之间化解于无形。

　　严经理蒙在鼓里，和李主任走进电梯的时候还提道：“看不出来你对你的下属还挺照顾的，都肯手把手地提点他们。”

　　李主任似笑非笑，挑眉不语。

　　严经理又道：“刚才开会，这次新加坡的乐禾百货在国内举办的品牌企业推介会，你考虑好了没有？准备带谁去？”

　　严经理的这一问，让李主任微微有些失神，握着文件夹的手不禁下意识地紧了几分。

　　诗悦在国内已经是一线品牌，现在他们要走出国门，开创海外市场，而有着东南亚以及美国、加拿大市场渠道的乐禾集团是他们绝佳的合作对象。最近乐禾集团提出要在中国寻找长期的合作对象，虽然条件苛刻门槛极高，但因为看中它在海外经营多年的市场渠道，国内众多商家都趋之若鹜。诗悦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自然格外重视。

　　说起来，前段时间，日本的某家知名卫生护理品牌因为销售过期的卫生用品，结果被媒体曝光后引得舆论一阵哗然，而同样也有上架销售这款产品的乐禾百货立即宣布下架并且暂停跟日本的这家企业合作，这是诗悦非常好的一个契机。过去国内很少有卫生护理产品能走出国门进入海外中高端市场，甚至在国内也只能走低端、薄利多销的路线，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对海外的商品总有一种盲目的追捧和迷恋，这次的日本产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件事告诉我们，其实外国也同样会发生弄虚作假、欺骗消费者的事情。

　　乐禾集团这次在中国大张旗鼓地寻找新的合作商，除了有政府在背后的推动和鼓励，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他们国内企业的追赶和进步。下个星期的乐禾中国品牌企业推介会，他们诗悦集团势在必行。

　　推介会是有意想跟乐禾集团合作的中国商家的一次自我展示和亮相，也是合作双方非常关键的第一印象，不可谓不重要，当然，对于参与者来说，也是一次难得一遇的考验和锻炼。按照计划，诗悦的重要主管都会参与这次的乐禾推介会，而主管们也可以根据各自的情况带上一个得力的助手或属下，李主管也可以选择一个同去，刚才在会议上大家就这个问题上也讨论过，李主任并没有明确表态，不过在她心里原本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小田。

　　在她看来，小田比小蒙进公司稍早，反应机灵，八面玲珑，性格要圆滑一点；小蒙工作能力也不错，不过为人稍微有点老实。推介会那样的大场合，她认为需要的是更能察言观色、懂得人情世故、反应机变的人才，所以她选定了小田。但是……

　　她垂下眼，若有所思地觑了眼手里的文件夹。

　　刚才她是交代小田去帮她买彩票的，心说等小田买了彩票回来她就直接通知她这次选她去乐禾推介会的事。但结果很明显，小田没有去，而是将这件事推给了小蒙。

　　弯起唇角，她笑了。

　　“你也看到了，就小蒙吧。”她语气娓娓道：“她表现一直不错，工作一直挺勤奋，也肯学习，这次我就带她去。”她慢条斯理地抚弄着手里的那个文件夹。反应倒是很快，以前小看她了，相信有了这个机会，她应该会好好珍惜。

　　严经理怔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她的答案。“小蒙？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个小田呢！你不是总说那女生聪明机灵的吗？”

　　她双眼一眯，讳莫如深地瞥了他一眼。“聪明机灵是好，不过还要看她是不是肯学习，肯为公司、为上司付出自己全部的精力和才干，不是吗？”这话说得似乎格外意味深长。

　　严经理一滞，总觉得有股怪怪的感觉，张口刚想问，却见电梯门已经开了，李主任抬脚而出，全然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蒙萌做梦都没想到，就在这瞬息之间，众职员抢破头的乐禾推介会参与名额，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她的头上。看着李主任和严经理搭乘电梯下楼，她拍了拍胸口，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小田见她回来，问道：“回来了？彩票呢？”边说边靠过来伸手朝她要彩票。

　　她有点尴尬地笑笑。“那个啊，刚才我在外面遇到李主任，就直接把彩票交给她了。”不那么做，怎么解释她上班溜号出去的事？

　　小田一听，顿时不高兴了。“什么？你把彩票直接给李主任了？那我怎么办？李主任看到我岂不是会怪我不为她办事？”

　　她眨了眨眼，有些无语。“那怎么办？给都给了……”总不能再从李主任手里把彩票重新拿回来吧？

　　小田表情阴阴地瞄了她好半天，见她似乎真是无意给了李主任的，只能讪讪地自认倒霉。

　　她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小田的神情她不是没看见，她在想什么她也心知肚明，不过她并不想为了这种事跟同事发生争执。小田不想跑腿，却又想在李主任那里讨好卖乖，虽然有点小人，但这种事在职场上很常见，用不着上纲上线，糊弄着也就过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蒙萌被李主任叫到主任办公室里，那一刻她心情还有些忐忑，生怕李主任是要就“买彩票”这个问题跟她展开一场深刻彻底的批评交流会，批评她不该越俎代庖，或者在上司面前卖弄小巧……但是，出乎意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李主任似乎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直接跟她提起了另一件事。

　　“小蒙，下个星期的乐禾推介会你知道吗？”李主任的语气就像是在跟她寒暄闲聊，表情也是少有的亲和放松。

　　她一愣。“乐禾推介会？”最近诗悦忙的就是这件海外合作案，而这个推介会就是跟乐禾集团合作的头炮，谁会不知道呢？而且这次推介会将会有众多一流厂商来参展，所以无论是带来的宣传文案还是产品，肯定都是走在时下最前线的，若是能去看一看都是一次难能可贵的见识和学习。

　　李主任十指交叉。“这次我们诗悦集团也在推介会的参与名单中，刚才主管们已经就这件事开了个会，商讨了去推介会的公司人员。”

　　她听到这话，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李主任的意思是……

　　果然如她所想，李主任最后的那句话如同天籁——“下个星期，你就陪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