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关照》忆如往昔

8、第八章

　　进了主任办公室，李主任也不摆领导架子，直接亲切地叫她坐。她虽紧张得手心都快出汗，不过仍强作镇定，没有推拒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李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微笑着问。

　　李主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缓缓道：“这次我们诗悦对乐禾的合作案志在必得，不过你知道我们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吗？”她忽然向她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蒙萌一怔，那一瞬间脑子里有些懵。她望着李主任紧盯着她的眼，茫然地思考了一圈，不确定地吐出一个厂家名称——“妮……妮梦佳？”跟他们诗悦集团竞争的对手有很多，但是就是这个妮梦佳最让她印象深刻。

　　李主任一听，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看来你还是有下过功夫的。”

　　她顿时汗颜。她会说出妮梦佳这个厂家，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公司是全国所有卫生护理品牌中广告打得最响的，也是号称最土豪的，但是坦白说她一点也不喜欢她家的产品，所以也不怎么关注。

　　李主任见她受教，便开诚布公了。“妮梦佳是我们诗悦集团最强劲的一个竞争对手，相信这次推介会它一定会使尽各种办法手段吸引乐禾的注意，在商言商，这是很正常的，我要你做的是，在推介会上仔细观察他们的动向，包括他们的展品、宣传文案，还有工作人员的任何异样举动，你明白了吗？”她特意强调道。

　　蒙萌睁大了眼睛。“盯梢？”是这个意思吧？

　　李主任勾唇一笑，不置可否。“你是诗悦的新进员工，不会有什么人关注你，这件事数来数去最适合你来做；另外，你也不要有那么大压力，就当是在参加这次会展时顺便去查探一下对手的情况，坦白跟你说，不会只有我们这样做的，别的商家同样如此。”

　　她低垂下头，有些闷闷地瞅着自己的手指。作为在职场上打滚的人，她并不惊讶这种事，只是……怎么说呢？看来她还是想得太理想化了点，她觉得诗悦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实力去争取与乐禾的合作，简单点说就是做好自己的事。

　　想当初她会进诗悦公司，说起来也许有点好笑，就是被诗悦旗下的产品包装所吸引的。诗悦就像它的名字——“让生活像诗一样赏心悦目”，它出品的每款产品的包装都漂亮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还有它那细致入微的体贴设计，注重用户感受的产品质量……当时她就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生产女性日用品的公司，这是一个有着自己的追求和理念的文化企业。

　　诗悦在国内是公认的高端女性护理品牌，它跟很多商家，包括妮梦佳这样的大企业一个非常不一样的经营特点是：诗悦有自己的专营店。

　　为了凸显诗悦的品牌和包装所带来的别致感受，诗悦的专营店被打造得更加专业化，也更加像一个拥有独特审美内涵的小型实体店，尽管这会额外增加诗悦集团的运营成本，但通过这些年在一线城市以及一些二线城市的布局，许多城市白领女性已经渐渐习惯了去诗悦的专营店购买他们的产品，这是诗悦一个非常重要的消费群体，也是诗悦品牌的传播者，没有哪家企业能做到这点，至少目前没有。

　　而与之相对的，蒙萌不喜欢妮梦佳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它太追求大而全了！

　　就像它生产的夜用姨妈巾，不停地强调大，也的确是大，可是用着很不舒服，根本没有从人体工学的角度来考虑，也许它考虑的就是我只要能护住你不侧漏出来就够了，这就算完成我的任务了。但是就跟人的生活一样，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活着，还要愉快地活着，优雅地活着，独一无二地活着，妮梦佳没想过这一点，但诗悦想到了。所以蒙萌从心底欣赏的是诗悦这种企业。

　　她准备好了无数种在乐禾推介会上宣传推销自家公司的广告文案，甚至不惧跟乐禾的负责人当面谈话，哪怕她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诗悦小职员，但是现在李主任却告诉她，你要做的是监督盯梢竞争对手的一举一动，而不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这实在很挫败，也太让人觉得幻灭了！

　　李主任又叮嘱交代了她几句，无一例外都是叫她注意妮梦佳的动向，尤其是他们和乐禾人员之间互动的情况，有什么问题随时回来汇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只是魂不守舍地出了主任的办公室。

　　公司是怎么考虑的她不知道，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能打败对手，能赢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用什么样的手段，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根本不重要。

　　可是站在她一个专职的工作人员的角度，她不喜欢这种方式。并不是她接受不了这种看起来不够光明正大的做法，而是这种做法本身就降低了诗悦的价值和格调。在她眼里，诗悦无论是经营方式还是产品本身都是独一无二的，根本无需将自己和别的厂家放在同一个秤杆上让人相比较。诗悦要做的就是自信地告诉乐禾，它的特点在哪里，它的优势在哪里，它的文化理念又在哪里。

　　但是盯梢自己的竞争对手？这是什么意思？是对自己的不自信，还是对竞争对手的忌惮？假如妮梦佳做得侥幸投了乐禾集团的眼缘，诗悦要怎么办？搞破坏，还是去效仿他们？

　　蒙萌觉得，任何把成功的希望取决于对手的实力发挥上都是一件下下乘的竞争之道，因为你永远没办法决定别人会做得如何，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尽力做到最好。

　　一整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过来的，完全失去了那种期盼着去推介会的兴奋和欣喜，有的只是对那天的茫然无措。小田依旧充满敌意地对她冷嘲热讽，大概她觉得她马上就要凭借这次机会平步青云了，她突然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个机会是不是原本应该是属于小田的？

　　如果是小田的话，她会有什么反应呢？是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李主任的交代，并且圆满地完成任务，还是像她现在这样，对诗悦的这种做法充满质疑？

　　想想还真是讽刺。想去的人去不了，要去的人忽然又不想去。

　　一下班她就背上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办公室的氛围让她实在有些待不下去，倒不是小田在那里含沙射影似地刺探和讥讽，而是她心中的那股郁闷急需要找个出口，她觉得她要走出诗悦好好透个气。

　　今天回家明显比平常要早一些，她在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也同样下班回家的柯雯雯。

　　“柯老师，下课回来了？”她习惯性地笑着跟这位楼下的芳邻打了声招呼。那天早上在电梯里的一番对话仿佛还言犹在耳，不过虽然不赞同这位年轻老师的意见，但她能分辨得出柯雯雯说这番话是出自一番好意，她并未放在心上。

　　柯雯雯看见她，先是一怔，随即也扬起嘴角朝她点点头，表情相当友好。“蒙小姐，你也回来了？最近忙吗？”她随口寒暄了一句。

　　她自然而然地和她一起并肩往前走。“嗯，公司最近有个项目，的确有点忙。”她笑答。

　　“大概忙过这一阵就好了。”柯雯雯客套地说了句安抚的话。“对了，前一阵……我看到有个年轻的男人总是在我们这栋楼出入，你见过吗？”

　　柯雯雯迟疑了片刻，冷不防地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她听闻此言，有点呆愣，想不到一向文静端庄的柯老师会问她这样的问题。男人？

　　大概是看出她的表情有点异样，柯雯雯赶紧补充了几句：“是这样的，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但是这几天我下班的时候偶尔会遇到他，有时是在电梯，有时就在小区里，本来也没什么的……不过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他按的是17楼，就是你住的那一层，而我住16层……”她说着说着，忽然面色一赧，似乎有点尴尬，说话也不自然地停顿了了一下。

　　蒙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问的是她对面的邻居关照？

　　“那个……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柯雯雯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越说越印人遐想，但她暗咽一口口水，故作淡定地又道：“我觉得，你我都是出门在外的单身女子，对自己周边的环境最好还是多留个心眼，这男人出现得太突然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在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那张如刀雕斧凿般的面孔不期然地闪进她的脑海，还有那副慵懒地带着金毛大狗在小区花园里悠闲散步的高大身影，她恍惚了一下。

　　“你说他啊？他……”蒙萌张开口，本想说些什么，但理智一想，很快又收回了差点吐出去的话。她想起关照那个人，他似乎不是个愿意跟人互动来往的人，她就这样不经过他的允许就把他的信息私隐告诉给别人，这合适吗？何况，其实她也不比柯雯雯了解他多少，除了他的名字、目前所在的住址以及……喜欢的某些菜色口味。

　　真要论起来，她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一想清这点，她瞬间便改了口，耸肩一笑道：“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一忙起来就天昏地暗的，哪有精力去观察注意别的不相干的人呢？”她笑得像真的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

　　柯雯雯目光微微闪了闪，唇角抿了起来。

　　16楼到了，电梯门缓缓开启，柯雯雯踏前一步，笑容有些疏离地跟她道了声再见，便挺着脊背优雅地出去了。

　　17楼就在上面一层，她很快也出了电梯。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总觉得刚才的柯雯雯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她没告诉她关照的事？

　　她走到自己家门前，下意识地往对面瞄了一眼，似乎——他不在？

　　一个行踪都像谜一样的男人，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他要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掀起某种不可预测的波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