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冰》初木夏

27、再见已非人

　　在补偿舫主的损失后，单佟的怒意及惊吓已渐渐平息，但却突然没了继续在京城游玩的兴致，回去的一路与小妖都是互看不顺眼，互扮丑脸。

　　待回庄，就见前院内摆满红色大箱小箱的聘礼，金银珠宝，小礼三十六，中礼六十四，大礼一千廿，附上红绿书纸。单罗素拿着回帖，面部平和，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两个女儿回来，先是询问宫中的情况，而后让单佟及单寅祈先行回屋，留下予冰一人。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再过三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为父即便心里不愿，依你倔强的性子定也会随着他。”单罗素自怀中取出半枚玉坠，刻有莲花荷叶，色泽浓淡得宜，温润透亮，“这是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玉石，一枚交于你，另外一枚留给小佟。”

　　予冰伸手接过，本想和父亲说声抱歉，但却停在了嘴边，再多的歉意也不能擦掉她与妖相恋的事实，默默垂眼，看着掌中那一块透玉，轻声道：“我会好好保管。”

　　门外忽出现道银白色身影，她望过去，只见男子谪仙般的俊容上透着几分劳累，眸中沉色如海。单罗素见到来人，明白自己在场不妥，便先道：“我去安排回帖。”

　　说起与笫烟的见面次数，其实自予冰十岁那年起，每一年的见面次数也不过十，笫烟虽天赋异丙，但身体也有承受不住之时，所以前一月执行庄中指令，后两月闭关修养，如此循环。

　　闲暇时余，教她诗词歌赋，学灵力汇聚；无聊时，或习武练剑，或尝人生百味。一直都是她最尊崇的先生。

　　“听说你元气大伤，需要闭关修养，看你的脸色，似乎并未恢复。”

　　笫烟与她面对面站着，并未回答她的话，径自问道：“你当真要和封末成亲？”

　　予冰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可是忆起一些不曾知道的事？”

　　清澈的眼闪过一丝错愕，不明白他为何会一眼看穿，视线慢慢投向对方，正犹豫着回答是或不是，又听他继续说道：“你可以不回答，今日若是你的选择，我会遵从。但若下一次，我不会就这样罢休。”

　　这句话，是让予冰震惊的，这些年来，笫烟素来给人的感觉是隔离尘世，却从不知他也有执着的另一面。待她回过神，男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仿佛只为说出这一句话而来。

　　八月十五，仲秋节。男子泛舟登崖，女子安排家宴，不论贫富，必食西瓜。吹鼓手沿门吹鼓讨赏钱，儿童在柚子上插满香，沿街舞动。本就是个热闹的节日，再加上单庄的喜事，大街小巷，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个个只盼能一览佳人芳华。

　　天色渐暗，皓月当空，彩云初散，街道张灯结彩，湖中灯船游开，色彩斑斓。迎亲的喜轿在单庄大门前停下，身着降红色黑边金绣锦袍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本就俊美无俦的脸越发衬的肤白妖冶，暗红色的眼略过所有人，只停留在厅门中间那位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女子脸上。

　　惹火的红色依旧挡不住她的超凡脱俗，肤如凝脂，双眸似水，却是晶莹剔透之色。见到他，唇边漾着浅笑，染晕周围的景致，抹去所有的烦恼。

　　客席之中，何庄中几名主客也在，何旭看似摇头叹息，但眼中遮不住得意之色，封末虽以人的姿态迎亲，但谁都知晓他妖的身份，单庄此举，无非在百姓心中又降了可信度，对他们何庄来说可真所谓是一大喜事！

　　邻座的何萱和何懿也都是十分乐见的神态。唯独一人，神色阴晴不定，那就是何庄多年被“隐形”的何厉韬，自何徵成童后，才能越发突出，他作为长子被步步碾压，到最后父母不闻不问，由此性格变得阴暗孤僻，背地里也没少做坏事，甚至在何徵的茶水乃至食物中下毒，却从未成功过，哪怕知晓自己已被何徵发觉，仍丝毫不掩饰杀意，此时脑中不知又在酝酿什么。

　　清风扬起，伴着一阵粉香扑鼻而来，无拓皱眉望了几眼左前方数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单手拧拧鼻子，而后腿交叉，双手背在颈后，对着一旁独自饮酒的青衣男子道：“你当真不阻止？”

　　青衣男子的视线落在红衣女子绝美的容颜上，目光清澈，“我只为守护她，无权干涉她。”

　　灯笼火红似残阳，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那一对即将执手的俪人身上，声乐响起，星空中亮起无数天灯，承载着梦想飘向远方，当指尖与指尖的触碰，在橘色照满的夜色中渐渐交.合，却被凭空落下的一道墨色身影隔开，带着强烈的敌意朝红衣男子狂袭而去，强行逼退数步，吹起的黑色长发还未落下，只听来人道：“她不是她！”

　　封末表现的十分镇定，脸上似笑非笑，用着仅有那名男子能听见的声音道：“这是她的选择，而非我。”视线却留在予冰脸上。

　　月光倾泻而下，玄衣男子修长的背影让人恍惚间生出熟悉之感，待他转身，暗紫深邃的眼透过重重视线与她相接，眸若星蕴，温柔似水；脸如镌刻般俊逸绝伦，带着几分苍白，若说封末是美的妖艳，那这男子便是俊如天神，周身间散出傲视天地的强势，却又让人觉得毫不压抑。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梦中所见过之人，柒魔尊！

　　两人隔了三步的距离，蓝色光芒划过半圆弧度，直直对向玄衣男子，她的声音，冷至彻骨，“让开！”

　　一把剑，绝情如冰；

　　一句话，刺痛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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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佟本沉浸在美食中，两腮鼓鼓，见到来人双眼一亮，本急着咽下食物去打声招呼，下一秒竟瞧见自家姐姐拿剑挥向曾救过他们的恩人，忙吐出满嘴的食物，以身挡在前方，“不可！”

　　冰珀剑上亦多出五只小妖，即便身小，也无惧武器上的灵气，倔强的站在剑端，伸出细长双臂以示抗议。

　　予冰有些不理解单佟他们的举动，皱眉道：“你们都让开，他是柒魔尊！”

　　话落，院中一片哗然，忙避退三分。

　　单佟连摇头，固执道：“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救过我和寅祈，你不能杀他。”

　　台上台下，皆是看戏者。

　　何萱紧紧盯着来人，眼神片刻不离，明明交代後奎不可泄露单予冰成婚的消息，没想到最后还是藏不住。

　　何徵则低低道了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随后示意无拓一同出去，“走吧，这里已没有我们的事了。”

　　无拓来来回回看了一圈，本有些好奇，但见何徵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心道柒魔尊可来的真够及时。

　　双方对峙着，谁都没有退让。玄衣男子面色冰冷，封末站在他身后，瞥见男子的黑色长发自发尖正渐渐褪成银白色。记忆回到三百年前，明知是场意外，却偏执的认为是他们二人害死了她，封末淡道：“这是你欠我的。”

　　柒魔尊头也未回，视线紧锁住前方身戴凤冠霞帔的女子，“是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红衣男子瞬步来到予冰身侧，两人齐站在一起，艳丽如彩霞，看似佳偶天成，却刺痛了另一双眼。封末的声音透过密语传来，“可惜，对我而言，也只有她可以。”

　　僵持的场面，一度难以解决，而坐在主场中的单罗素终于缓缓起身，对着庄中所有看好戏的宾客道：“抱歉，由于事出突然，恐怕婚礼不能如常举行，还望见谅。”随后示意其他师兄弟们前去帮忙，“徐管事，帮忙送客！”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予冰收回剑，壹贰它们仍留在柒魔尊脚边，不愿离去。待宾客们都散去，单罗素铁青着脸，对两个女儿的异常举止十分不苟同，不管魔尊还是妖皇，事情已然超出想象，于是斥道：“你们俩都回房去！”

　　随后面向两名男子，“至于你们，有恩怨的话私下解决，我们单庄也不介意与妖、魔两界清算清算！”又对封末道：“今日我将予冰嫁与你已是最大的退让，既然出了差错，那也是上天安排，求不到的姻缘莫要勉强。”话中意思很明显，这场婚约是作罢了，“改日，单某会让人把聘金全数退回。”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红一黑两名男子对立而站。

　　明月如镜，秋叶如红，空气中不时飘来几缕丹桂香，两人心思各异，没有任何对话，在静谧的夜中沉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