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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惊涛 01 ...

  •   少年脸色惨白,猝然慌乱,往后踉跄几步的同时,阔袖带落了桌上的酒樽,又撞翻了椅子,他抖着唇望向昭阳,千言万语在一瞬间冲到嘴边,又像个滚烫的汤圆,生生咽了下去。

      昭阳弯腰将杯子捡起来摆好:“你不要慌。”

      “谢云迟来了,怎么能不慌?让他看见了我怎么办?”少年急得团团转,很快他想起了什么,立刻冲到书架旁边,挥掌一拍某处。书架从中间分开,露出一道暗门,阶梯往下,没入黑洞洞的暗沉中。

      那是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少年知道,昭阳也知道。

      少年看了昭阳一眼,就要冲进去,却被空青一把拧开。少年挣扎不开,怒道:“狗奴才,你拦我做什么?让开!”

      空青面无表情地关上暗门,少年还想要挣扎,被大力掀翻在了地上。少年发出短促的痛呼,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大,杂乱的脚步声越发临近,少年的双眼绝望到发红。

      空青从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目光有少许怔忪,很快又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倒是昭阳,她从未见过空青如此粗鲁过,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

      “你让朕想想。”昭阳用手撑着额头,头疼地闭了闭眼睛,“谢云迟既然已经来了,一定会掘地三尺地搜查,你躲也没用。”

      一道机关,是机关大师耗费心血的双重改制。若是不知情的人找到了那道机关,只会看见普通的密室。而要打开通往外界的密道,需要特殊方法开启。

      “那密道呢?我直接走密道不就可以了吗?”

      “不行。”

      少年慌乱地摇了摇头,少顷,他想明白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歇斯底里地质问道:“这件事从开始就不对!为什么不让我逃走?谢云迟又为什么会跟在你后面找到这里?你根本就是想让我当替死鬼!”

      空青将少年制住,对他的挣扎漠然视之。

      昭阳盯着他的那张脸,突然感到厌恶,她冷冷地讥讽道:“对,你就是替死鬼,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为朕而活,为朕受难,再为朕而死。这就是你活着的价值,你最后的归宿。朕以为你很清楚,难道你还心存侥幸不成?”

      “你——”

      脚步声越来越近,朝屋子里包抄而来。

      空青隐藏了起来。

      少年绝望地跌坐在了地上,捧着脸颊号啕大哭。

      下一刻,门被大力撞开了。

      侍卫们潮水般涌进屋中,从中快速分开一条路,谢云迟大步走了进来,昭阳受惊般站起身来,惊愕他这副架势出现于此。

      谢云迟见到屋中的情景,不由得挑眉,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昭阳和少年的脸,只是稍稍一愣,就准确地找到了正主。

      他望着昭阳,含笑道:“陛下,这个情景令臣意外。”

      昭阳强笑道:“谢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臣听说这附近有暴乱发生,故而前来一看,没想到竟遇到了陛下。”谢云迟将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却有些粗暴地捏起了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少年的脸,“可此时是什么情况,臣也不太看得明白了。”

      他的目光锐利逼人,冰冷审视,一寸一寸压迫着少年的神经。少年被恐惧抽干了力气,浑身颤抖难以抑制,在谢云迟松手之际,他狼狈地跌倒在地。

      “谢卿,这是皇室机密。”昭阳有些难以启齿,抿了抿嘴唇,示意他令众人退下。

      谢云迟微笑,不置可否。

      侍卫们面无表情,威严肃穆,像一尊尊石像。昭阳再一次生出无力之感,如此窝囊的皇帝舍她其谁?她恳求地望着谢云迟,不得不再次开口:“谢卿。”

      谢云迟这才打了个手势。

      顷刻间,侍卫悉数退出,只余谢城。

      谢云迟开口问道:“他是谁?”

      屋中所有目光都汇集到少年身上,少年浑身颤抖,无所遁形的惶恐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忐忑不安地揪着衣服,努力缩小存在感。

      “他……”

      “不方便解释吗?”

      “这事原本就不该让任何人知道的,母后千叮咛万嘱咐,尤其是谢卿你不能知道。”昭阳迟咬了咬牙,说道,“可以这么说,他是朕的退路。”

      谢云迟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说起来,这位手握大权的摄政王的神色时常如此,像风一样温和却又令人捉摸不透,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可以在春风和寒风之间随意转换,说变脸就能变脸。

      昭阳努力镇定下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早就想好的说辞,解释道:“这个少年,是朕的影子、替身。”

      这一句出口之后,接下来的话就容易了许多。

      “睿阳王逼宫那日,朕恰好在外游玩,当时皇宫被围困,朕也无法回去,睿阳王知道后就派人四处搜寻追击。朕没有办法,只能将这个秘密培养多年的替身派出去,引开他们的视线。”

      谢云迟立在窗前,随手将窗户推开。

      天空漆黑如墨,像一只巨大狰狞的怪物,要将万物吞噬殆尽。他微微侧过头来,苍穹的墨黑沁染了他的双眼,无尽深沉,似是万丈之渊。

      “所以,那个受了箭伤又落入漓江的人,不是陛下?”

      昭阳说:“是他代朕受过,还好朕的人将他救了回来,后来就一直在此处疗养。他对朕有救命之恩,希望谢卿不要为难他。”

      谢云迟似笑非笑地道:“可能是臣误解了。臣还以为陛下被宫女撞破了秘密,杀人灭口不成,只能如此转移臣的视线呢。”

      “没有!”昭阳急忙反驳,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涨红,“朕没有下过那样残忍的命令,朕只是将她逐出正德殿,根本没有想杀死她!”

      她不下那种命令,别人也会下。

      其实,偌大的一个皇宫,消失一两个宫女算什么,坏只坏在那个宫女没死干净,更坏的是被谢云迟的眼线发现了端倪,将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

      “哦?臣还以为她看见了不能看的。”

      “朕承认……为了保护救命恩人,想要遮掩此事。”昭阳紧紧握着拳头,愤怒地道,“但你如果查得更清楚,就应该知道从朕回宫那日起,朕……沐浴便从不令人近身伺候。”

      谢云迟皱了皱眉头,在这件事之前,谁会去在意沐浴这种生活私事呢?

      “既然她敢无视朕的命令,做了错事,难道朕连发落的权力都没有吗?只是朕万万没想到,下面的人曲解了朕的意思!”昭阳的胸膛起伏不定,愤怒而委屈地控诉道,“朕更没有想到,谢卿竟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来质疑朕!”

      谢云迟轻笑了一声,走向战栗不已的少年。昭阳像个惊弓之鸟,谢云迟刚一动她就冲了过去,紧紧抓住了谢云迟的手:“不要伤害他,他对朕有救命之恩!”

      谢城微微皱眉,手指紧扣在佩剑上,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威胁。他暗自观察了起来,瞥见了角落处的一抹暗影。他神色一凛,跟谢云迟目光相交时,给了个暗示的眼神。

      谢云迟盯着昭阳的眼睛,唇边划出残忍的弧度道,缓缓说道:“也许,臣要伤害的人是陛下你呢?”

      昭阳脸色煞白,慌忙要松开手躲开他,却被他扣住了手。此时的谢云迟,就好似一个瞄准了猎物的黑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饱含了强烈的侵占和攻击性。

      “谢卿你……”昭阳这次是真的怕了,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强自镇定下来,却掩盖不住颤抖的声音,“朕相信你不会的。”

      “真像啊,连恐惧的表情都一模一样。”谢云迟的目光再次扫过两人,颇为玩味,“既然这少年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臣又何苦让陛下走出去呢?控制一个替身在手里不就万事大吉了?陛下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昭阳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双眼迸发出强烈的痛意,似是被寄予希望的人从后背给了一刀。谢云迟垂眸一笑,信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而这种闲适的从容更令她如坠冰窖。

      谢云迟是一个天生为权势而生的冷血动物,他的温柔和笑容、体贴和风度底下藏着的是勃勃的野心。昭阳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后悔、如此厌恶曾经因为这种温柔而心存侥幸的自己。

      “其实他长得和朕并不像,只是用了特制药物易了容而已。”昭阳咬了咬牙,“谢卿若是不信,可以找大夫来看看。”

      谢云迟看了谢城一眼,谢城心领神会,快步离开。

      昭阳打开了书架后的暗门,走入密室,找出了几品特制的易容药物来:“用这个就可以清洗掉脸上的易容。”

      少年咽了咽口水,怯怯地看了谢云迟一眼。

      谢云迟看也没有看他,只说了一个字:“洗。”

      昭阳给少年使眼色:“想活命就洗。”

      侍卫送来一盆水,少年认命地将药膏抹在了脸上,又用布巾擦洗,连续几遍,少年的真容逐步露出。彻底清洗完毕后,少年的脸跟昭阳只有三四分像了。说到底,他的年纪和体形与昭阳相仿,易容后又刻意模仿昭阳的言谈举止,才令人产生了形似双胞胎的错觉。

      “这种易容药物很好用,却有一个缺点,最多只能保持三日。所以每隔三日,都要重新易容。”昭阳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若谢卿要用他,也不是不可,只怕谢卿的人配不出这种特殊的药物。”

      谢云迟倚靠着椅背,缓缓一笑:“不要急,等一会儿。”

      昭阳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按捺下来继续等待。

      少年看了看昭阳又看了看谢云迟,大概觉得没什么性命之忧了,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也不若方才那么胆战心惊了。

      侍卫走进来,恭敬地送上了两杯热茶和点心,昭阳看也没看一眼,也只有谢云迟有如此闲情逸致。

      半个时辰后,一个大夫被谢城领了进来。

      大夫检查了一下药物,以及少年的脸,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他呢?”

      谢云迟抬手指了指昭阳。

      昭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勃然大怒道:“你——谢云迟你竟怀疑到朕的头上?!”

      皇帝当到这种分儿上,真是奇耻大辱。

      谢城怜悯地瞥了昭阳一眼,微微摇头。

      谢云迟闲闲地拨弄着茶盖,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的双眼,他为难地叹息了一声:“本王此举也是为了溪国,总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顶着陛下的脸招摇撞骗吧?为了黎民百姓不遭受蒙骗,臣只好冒犯天颜了。”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清淡,行事却咄咄逼人。

      昭阳气得险些岔气过去,狠狠地瞪着他,后者神色平静,根本不为之所动。许久,昭阳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一般往椅子里一坐:“随你便!朕身正不怕影子斜!”

      形势不由人。

      昭阳怒火中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不管是大夫的检查,还是拿了布巾擦拭,她都冷冷地瞪着谢云迟。如果目光能化作刀刃,那么谢云迟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片刻后,大夫退了下来,低声说道:“回王爷,陛下并未用任何易容药物。”

      “是吗?”谢云迟令大夫退下,这才看向昭阳。昭阳还狠狠地瞪着他,只是那眼眶泛红,水雾氤氲,竭力隐忍才不让泪水汹涌而出,根本只是输人不输阵而已。不对,她如今是人也输了阵更输了。

      昭阳冷冷地说:“谢云迟,你满意了吗?”

      谢云迟略一勾嘴角:“不太满意。”

      屋中一片寂静,谢城无声无息地站在一边,少年更是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再次引起人的注意。烛火跳了跳,映在窗棂和墙壁上的影子也晃了晃,谢云迟从容淡然地坐在椅子上,阔袖顺势垂落在侧,那天青的颜色雍容而典雅,华贵又无害。

      “你好像很失望。”昭阳冷冷地道,“朕还以为,大失所望的应该是朕。”

      谢云迟低笑道:“不错。”

      他的确很失望,若眼前的昭阳是假冒的,那么他可以放开手做很多事情,而不会这般束手束脚。

      “母后说得果然不错,朕应该提防你,而不是天真地以为你会和朕站在同一边。”昭阳摇头自嘲,“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朕要回宫了。”

      昭阳起身往外走,少年急忙跟了上去,生怕被扔在此处。谁知才打开门,几杆银枪就将两人拦了下来。银枪闪动着寒芒,侍卫面无表情,他们是谢云迟的私军,除了谢云迟谁都号令不动。

      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跟谢云迟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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