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景潜

24、创伤

　　在抵达酒厂之前，叶泽知道嫌犯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对方原本是想要炸掉附近的一个大型军火厂，但是因为意图败露而选择逃跑，中途杀掉了军火厂的一个司机，抢了他的车直接撞开厂门冲了出去。司机的女儿就在车内，被凶恶的劫匪吓得都不会哭了，警察也因此无法直接开枪击毙对方。
　　嫌犯已经被几辆警车逼着将车开到了酒厂中，他以小女孩为人质提出了要警方炸掉军火厂的荒谬要求，赶来的心理专家仍然在和对方周旋，但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心理已经走向了极端，因此没有那么容易就被说服。
　　而在交涉了一个小时以后，叶泽他们也赶到了现场。
　　看到又来了一辆警车，嫌犯的情绪开始出现了巨大的波动。他怀中的小女孩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但是她太弱小了，根本无法，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挣脱对方的挟持。

　　在酒厂的楼栋中，有不少狙击手正埋伏着，他们在等待嫌犯出现疏忽，只需要一瞬间的疏忽，这些训练有素的狙击手就可以将人击毙。而叶泽对拿到的MK-D30型粒子束步枪并不陌生，他曾在训练中摸过无数次这种型号的步枪，这也是现在最轻便、精准度最高的枪支了，对于持枪的人来说也较容易隐藏。

　　叶泽在旁边站了一阵，很快又上了车。下面的警察以为他害怕面对这样的场景选择了逃避，愤懑地敲了敲车窗，示意叶泽下来。
　　车内的青年打了个手势，扬了扬手中的终端，车外的警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而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突兀的枪声。

　　就在刚才，嫌犯打穿了一个狙击手的头。由于他突然亮出了身上绑定了定时器的炸弹，警方在慌乱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埋伏着的一位狙击手就在这个瞬间被击穿了太阳穴，而小女孩仍然被紧紧地束缚在嫌犯的怀中，他顺利地得了手，兴奋地大笑了一阵，而叶泽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了头。
　　他方才截取了嫌犯的脸部图片，警部终端进行分析之后很快给出了嫌犯的基本信息。而由于对方已经被列为了极危公民，通过警方内部的加密网络，原本隐私的信息出现在了他面前的界面上。

　　嫌犯名叫董承，32岁，男性Omega。
　　他在数年前就结过一次婚，对象是曾经在联盟军队中服役的一个Alpha男性，不幸的是，三年前这个Alpha在一次战争中牺牲，而那时候董承才刚刚怀孕，因为失去了倚靠，加上心情悲痛，最终导致了胎儿的流产。而半年以后，董承再次嫁给了一个Alpha，只是对方有明显的暴力倾向，董承后来还怀过一次孕，这次肚子里的孩子是被无情的拳头打掉的。

　　叶泽视线微动，在车内又坐了片刻，他拿着枪走了出去。
　　站在空地之上，叶泽看了站在数米远的董承，突然说道：““你曾经嫁给过陈越，对吗？”
　　董承听到这个名字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身上的戾气浓郁起来，牢牢地用枪托卡着小女孩的额头，说：“你想说什么？”
　　叶泽看着他道：“没什么，只是我刚刚在想，他如果还在人世，知道你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应该也会难过吧。”
　　叶泽说完这句话以后，董承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一秒钟的慌乱闪过，很快的一瞬间，但还是被叶泽捕捉到了。

　　他知道对方的心神在那一瞬得到了冲击，继续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刚刚到达成年就注册结婚，应该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对吗？”
　　董承有些烦躁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和你聊聊天，不必紧张。”叶泽轻轻地笑了下，他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对了，你之前应该是怀过两次孩子吧？”
　　董承瞳孔一缩，面容愈发狰狞起来，叶泽却用下颚示意他去看怀中的女孩。
　　“你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如果生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和她长得有些像？”
　　在他的示意下，董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孩，手上的枪支松了一瞬间，而就在这一瞬间，叶泽用粒子束步枪的双瞄准功能迅速地击穿了他的两只手腕。
　　下一瞬间，警员们一拥而上，将董承压制在了地上，并迅速启动智脑，摧毁了他身上的炸弹操纵系统。

　　等到董承被压上了车后，警员中的队长走过来拍了拍叶泽的肩膀，他赞许地说道：“你方才做得很好。”
　　叶泽不以为意地道：“没什么，只是利用了每个人都有软肋这个事实罢了。”
　　看到董承的资料之后，叶泽经过短暂的分析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董承因为第一任丈夫战死所以留下了潜在的心理问题，后来第二段婚姻中的痛苦与之前的不幸联合在一起扭曲了他的人性。在资料中，董承的头像还是他初婚那年拍摄的，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状态迥然不同，那时候的董承笑容明媚，与方才那个狰狞的劫匪几乎就像是两个人。
　　他在自己提到陈越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慌乱，叶泽想，他或许还是爱着自己的第一任丈夫的吧，所以才会那么刻骨铭心，所以才会在他死去的几年后想要毁掉军火厂，就像是那样就能免除战争一样。
　　在心理专家准备跟着警方一起离开时，叶泽将他叫到了一旁。

　　在听到叶泽的问题之后，专家想了想，道：“你是说，在经历过像董承这样的事情后，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心理创伤？”
　　叶泽点头：“嗯，我想知道是不是这样，或多或少都有吗？”
　　“唔，是的，从心理上来说是这样的。当亲人，朋友或者爱人在战争上牺牲之后，在有需求的情况下，我们会对其家人进行心理辅导。当然，这个因人而异，有些人只是会在想到这件事时选择逃避，有些人会变得厌恶战争的一切，有些人则会像董承这样形成扭曲的人格，做出伤害社会的事情。”
　　“他们会有什么表现吗？”
　　“不好说，”心理专家笑了笑，“很多心理疾病患者从表面上看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任务完成以后，叶泽拒绝了他们要送自己回斯特尔的好意。
　　他环上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像没有进入斯特尔之前一样走在罗兰的第十街道上。
　　方才他之所以会向对方咨询那个问题，是因为想到了那些从旁人口中听来的闲言碎语。
　　在有关那个人的零碎信息中他了解到，柏渊和那个叫做严溟的Alpha曾经是斯特尔公认的最优秀的学员，他们曾一起创造了很多的军校记录，直到现在为止，依然有很多是没有被后来的学员打破的。
　　在严溟战死之后，柏渊就回到斯特尔，成为了一名普通的体能教官，就像他所看到的那样。而即便如此，那个人身上的光芒却仍然耀眼。关于他为什么会回到斯特尔，有些人说是因为上层对他的打压，而有些人则说他心灵受到创伤，因此需要暂时离开那个硝烟弥漫的地方。

　　叶泽不知道事实究竟是哪一种，又或者两者都不是。但他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在自己听到柏渊和严溟的名字从别人的嘴里被说出时，内心充斥着想要摧毁一切的破坏欲。
　　是关心，嫉妒，或者是别的情绪，叶泽不想深究，但他希望对方能渐渐忘掉那些让他伤心的人和事，无论是出于关心和嫉妒中的任何一种。

　　当叶泽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立在一个大厦前。人来人往间，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家首饰店，鬼使神差的，叶泽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机器人店员在看到有人进入店内后便迅速地移动过去，用人性化的女声温柔地说道：“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买什么呢？”
　　“……随便看看。”
　　他确实没有明确的目的，也只是想在这条繁忙的街道上找到能送给那个人的生日礼物而已。
　　在转到一个柜台前时，叶泽停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落在一个精致的怀表上，怀表的颜色是深蓝色的，旁边的资料屏上显示是用巴托最珍贵的矿石做成的，售价是3000赫拉币。
　　表面周围用钻石做成了一圈装饰，看到那些细碎的颗粒，叶泽想到了柏渊曾在数年前的来信中告诉自己，他没有喜欢的物质，如果非要说一种，那就是钻石。
　　事实上，早在地球上，钻石就已经不是稀有物了。它与石墨只在物质结构上存有差异，而后来的人们也能够将普通的碳化物转化为耀耀生辉的钻石。
　　当叶泽问起原因，柏渊给出的答案他一直都没有忘记。
　　“因为人们在上面倾注了足够的耐心，虽然现在已经完全靠机器切割，但是切割的技术却是人类发明的。每一次切割都选取了最佳的角度，当一个人在一件事上足够用心，那么他所得到的东西也会像钻石一样耀眼，这就是我喜欢它的原因。”

　　“帮我将这块怀表取出来吧。”叶泽说道。
　　“好的。”
　　当那块表被握在手中，叶泽感受到了温凉的触感，也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很沉，也很厚重。
　　他翻过表身，看到背后用赫拉莫文雕刻出的短语：永恒的遗忘。
　　将这五个字默默地在心中读了几遍，叶泽沉思了良久，然后将表牢牢地握在了手心。
　　“就要这个了，帮我包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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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才发现上一章被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