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景潜

33、溃退

　　叶泽在窗边站了一阵，正准备回到床上休息，大地突然一阵颤动，也让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
　　紧接着而来的阵阵轰鸣声，他抬起头，看到先前的信号灯已经看不到了，整个天空蔓延着的是压抑的气氛，以及时不时闪烁着的绿色信号灯。
　　那是巴卡达人的战机发出的光点。

　　叶泽瞳孔骤缩，立刻转身想要离开自己所待之地，但是敌军没有给他们奔走相告的机会，下一刻便有一颗导弹落在了基地的空地上。
　　叶泽艰难地忍着眩晕，勉强将自己的手提微型电磁炮抱在怀中，建筑的架构在摇摇欲坠，他咬了咬牙冲到了室外。

　　在他从里面冲出来之后，陆续也有几个士兵紧随其后。现在正是深夜，很多人都累了一天，早早地躺到了床上，大部分人都还在里面待着，不过战机飞过基地上空带来的阵阵轰鸣已然将他们很快惊醒。
　　叶泽抱着自己的微型电磁炮，看着头顶上的战机，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没有再迟疑，他转身跑向了H-12的战机停放点，可到达的时候，他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整个战机场几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很多战机的机翼正在燃烧，特殊材料的味道刺鼻，浓烈的黑烟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黑灰色。
　　叶泽没有放弃，他迅疾地跑向了场中，像疯了一样开始搜索着。
　　第一架明显已经报废了，第二架也是，第三架，第四架……

　　数十分钟后，他才找到了一架MK-502型的战机。等到坐在驾驶座上，叶泽用力地抓住驾驶座的门将它死死地拉了拉，仿佛是在确定有没有问题。而事实上，这个操作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当门没有完全拉上，智能系统就会发出警报声提示。谁也不知道这时候的这个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叶泽自己也不知道。
　　他将手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按动了起飞按钮。嗡嗡声中，叶泽抬起头，看着漆黑着的，像是神明在静静注视着一切的苍穹，心中充满了不安定的情绪。

　　在他还未闯入敌军战机的阵营时，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样一架孤立无援的MK-502型战机，他们将叶泽团团包围，然后集中火力朝他发射激光炮。
　　叶泽在操纵着驾驶杆躲过一阵之后，机尾中炮，整个机身都随之剧烈地震动了一秒。叶泽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然后将操纵杆用力地往极限拉抻，机身在地方的战机中闯出了一条路，勉强擦着一架战机的机身飞向了高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叶泽努力地保持着平衡，机翼被撞坏了一个角，他维持得很艰难。但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他以牙还牙，将对方的一架战机的机尾狠狠击穿。

　　但以寡敌众终究是太过吃力和勉强，不消多时，叶泽驾驶的战机便遭受了两颗炮弹的冲击，这次终于也支撑不住，操纵杆失了灵，飞机迅速地朝地面坠落。
　　叶泽的身体在机舱内倒立着，血液也因为方向而全部地涌到了上半身，脑部充血，他的眼睛霎时便红了几分。
　　他在即将坠落前的一分钟终于摸到了安全系统的开关，虽然时间有些晚了，但还是提供了相当程度的缓冲，最终战机砸落在地，他用手紧紧地扳住座椅后背，让自己免于遭受了太大的冲击。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头部仍然狠狠地磕在了机舱内的地面上。

　　叶泽闷哼了一声，一阵耳鸣过后，他用手扒着椅背想要站起来，但是腿部受到了冲击，刚站到一半，身体没能支撑住，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停了片刻。
　　当他从战机中一点点挪到地面上后，他深深地皱着眉，在头上盘旋着的战机的探照灯照射下看到了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的基地。
　　夜风很冷，像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脸上，可是怎么也比不上心头的痛意。

　　就在各种声音的间隙中，叶泽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迅疾地转过头，正准备伸出手对抗，就听到了罗什焦急的声音：“叶泽，你还好吗？”
　　他这才将抬起的手放下，罗什走上前，终于看清了叶泽擦伤了好几处的身体，他露出了一种夹杂着悲伤和释然的表情，连连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泽咽了咽喉咙中的腥甜，看向他，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罗什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敌人来得太突然，攻势又太猛烈，现在我们也是白白抵抗，不断地牺牲而已。援军现在也联系不上，原本离我们最近的喀尔驻扎着的部队到这里也需要三个小时，但是他们……”
　　他顿了顿，眉眼低垂，无比地失落：“已经背叛了联盟，他们现在和巴卡达人和克纳人一起在进攻我们。”

　　叶泽因为震惊而睁大了双眼，但是他很快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罗什低头看着他的腿，担忧地问道：“你还能走吗？对方让我来找你的，现在我们要尽快归队。”
　　“没事，”叶泽忍着脚踝处的痛意，“能，我们走吧。”
　　“好。”

　　一路上在罗什的搀扶下，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战火最密集的地方。
　　艾尔少尉看到叶泽赶到后，立刻震怒地看着他：“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临阵脱逃？这是懦夫的行为！”
　　罗什连忙帮他解释道：“他刚才是——”
　　“拿着，”艾尔丢给他们两台电磁炮，“这里必须抗住，在收到指令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够撤退！”
　　他走向另一处防御点前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叶泽一眼：“好好守着，戴罪立功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罗什还想要帮叶泽解释，但后者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不必说，我们加入防守吧。”
　　“嗯。”

　　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役，在调令没有下达之前，所有的士兵都拼死守护着夙愿星球上的基地，即便大半的建筑都已经被摧毁，可他们依然顽强地支撑到最后。
　　天快要亮的时候，叶泽身边的两个士兵都已经长久地沉默下去了，但是他连低头看他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手已经僵掉了，整个身体也已经麻了一片，但他似乎都没有察觉，用满是血丝的双眼盯着不远处的重型武器，第无数次扣动开关将其摧毁。

　　“收到消息了！”
　　通讯员在信号连通的那一刹那激动地热泪盈眶，可下一刻便又在看清了收到信息的内容后失声痛哭起来。
　　“报告……报告长官，埃尔加长老让我们放弃夙愿，用最快的速度撤退。”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现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艾尔少尉将那条信息反复地看了几遍之后，用沙哑的声音发动信号：“剩下的人，遵照长老的意愿，撤退吧。”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上了整个仓库中仅剩的两艘急速飞船中的一个，另一艘他们无法带走，人也所剩无几，分成两批只会增加更大的危险，所以在启动了另一艘的摧毁系统之后，他们迅速地登船，按动了启动键。
　　在如同破土而出的嗡然声中，仅剩的一百多号士兵静静地望着那颗伤痕累累，可是却始终沉默的小行星。
　　叶泽也静静地看着，直到它消失成一个点，渐渐看不见了。
　　他们飞向了太阳，却更像是坠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