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星途》引曜

59、真相

　　无法逃离的梦境里，冰冷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和蔓延开的红色混合在一起带走所有的温度，很凉、很冷、而且……疼。

　　全身上下哪里都疼，他疼的想嚎叫，可胸腔里翻滚的血沫让他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

　　很疼，很疼，可是，他不想死，有没有人，有没有打电话叫救护车…充血视线尽头，世界被拆成七零八落的几份，是撞断的护栏和血泊里破碎玻璃围绕的屏幕碎裂的手机…还有从远处驶来的那辆在高架桥上紧跟在他后面漆黑的SUV。

　　有车代表有人，有人从那辆车上下来，撑着多骨的伞柄向他走过来。

　　快过来啊，救救我…对于生的渴望占据的他全部的神经，他感觉不到来人从容动作中对生命的淡漠，才会在来人在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一动不动时涌出崩溃的泪水

　　别停下，你在干什么，打电话啊，救救我，做什么都好。我在这里我还活着，救救我啊。

　　他在挣扎颤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哀鸣和咳出的血沫一起流逝掉仅剩的生命力。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那个人都钉死在那里一动不动。

　　越来越冷，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祈求都没有意义，因为这个人并不打算救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为什么这样的人好好站在那里，他却要死了…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无论是谁都好，来救救他啊，他不想死。

　　变了调的手机铃音断断续续的飘荡在雨声里，失去高光眼睛迟缓的定格在亮起来的屏幕。

　　它泡在血里浇在雨里，摔得支离破碎满是裂纹，屏幕上穆少勋三个字却清清楚楚亮了起来。

　　人回光返照的求生欲促使着他用尽所有力气伸出手，他要接通这个电话，然后…然后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弯下腰，捡起了这片雨夜里唯一的光源。

　　手机的光源照映到男人的虚假面容和一双玻璃质感的眼珠。

　　目光交接时常诚终于意识到，这个人不打算救他，他非但不准备救他，这个人甚至为自己寻找到一个最佳的位置来观赏他最后的垂死挣扎。

　　万事俱备，他在等着他死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他都没有见过他，他什么都没做，这不公平，为什么？这不可理喻却足够让所有的感情都变成怨恨，他恨透了眼前这个陌生人，他死死盯住男人的脸，咒骂着这个人应该扒皮抽筋下地狱。

　　他好恨啊，可是这份怨恨最终也随着体温流于冰冷。

　　说到底，他只是不想死……他是真的不甘心。

　　他死了或者说他在飘，他飘过了自己的葬礼，漂浮在自己的墓碑上。

　　所有带来恨意和不甘的执念日益消退，无关紧要的琐事变得清晰，过于难以释怀的记忆都笼罩上一层不可穿透的迷雾。

　　原来死是这个样子，原来死并不可怕。有若有若无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诉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走？去那哪里？

　　去你现在该去的地方。

　　他留恋的扫过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却说再等等，能不能再等等。

　　那个声音留下一声飘散的叹息。

　　其实常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直到他死去的第三十一天，他在自己的墓前看到了穆少勋。

　　原来他一直在等这一刻。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NS海选的现场，同行的朋友拍拍他的肩:“常诚你看前面那哥们长得太好看了吧，这可咋整？”

　　是他看过去时的惊鸿一眼，在一群没有收拾打扮素着脸小男生中就像沙海里的珍珠。

　　“喂，喂常诚你干嘛啊？”

　　他向着那颗珍珠走过去。

　　“哎？同学你也是没有公司的吗？我也是啊，我叫常诚，你叫什么？咱俩要不要加个微信……”

　　那时候他想，要是这个人出道了，他还可以说他认识个明星朋友不是。

　　是最终成为出道人选宣誓秘而不发的喜悦，也是NS演唱会结束，现场响起万众一心的呐喊生生把团队的舞台变成属于一个人的表演时满腔的喜悦凝结成的冰点。踏下舞台的同时，他避开了穆少勋拉向他的手。

　　再然后NS解散，穆少勋单飞。他看着这个人，取得一个又一个成就，赢得越来越多的奖项和声望。

　　机缘巧合下在短暂并行的两条线，终是行走到彼此无法照见的地方。

　　……他一直在等待，他在等待着两个人再次回归到平等相对的原点。

　　他和穆少勋原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可有些话直到两个人哪怕站在一起也不再能呼吸同一片空气时才能毫无负担的说出口。

　　穆少勋，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憧憬着你……哈，这话听着可真像告白，还好你根本不知道。

　　现在他就听听穆少勋和自己的告别，听完他也可以离开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听到的是穆少勋的告白。

　　他震惊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穆少勋会说……

　　“常诚，我爱你。我从十年前就开始爱你，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有这么爱你。”

　　这一次他弯下腰，贴着穆少勋耳边轻轻的说：“既然这么喜欢，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如果早点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考虑一下了呢。”

　　现在他可以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切都没有变化。

　　怎么回事，这不对劲，他应该是离开的，这时候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然后他…

　　你没有离开。

　　不，我在这里离开的…我从这里离开然后回到了十年前。

　　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常诚终于想起来，他是一个重生者，他从应该从这里离开然后回到了十年前。但是，叹息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

　　你不是从这里离开的。

　　那是常诚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因为——他缓缓转过身，隐藏的迷雾中声音的主人容貌显现在他眼中，相对而立的两个人是凝结岁月质感的镜像——那是二十七岁的常诚自己。

　　不可窥测的迷雾，恍若梦境的前世，那些被彻底替掩埋的碎片最终在这一刻融为一体，纤毫毕现。

　　我不是从这里离开的，现在发生的一切痛苦不甘还不足以支撑一个普通的灵魂悖逆时间的洪流…在那个时候，在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回到过去…

　　他听到了穆少勋的笑声。

　　那笑声刚开始很轻，有点像小声的抽泣，后来越来越大，诡异的笑声飘荡的墓地的上空，穆少勋在他的墓碑前笑到肩膀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却在达到高点前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漆黑无光的瞳孔下，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修长惨白的手指抚摸过墓碑上常诚的照片。

　　“不过，你放心…”那是一种极致温柔的语调，他用这种温柔到森然的语调轻声自语：“我保证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都会和我一样下、地、狱。”

　　在常诚事后的第三十一天，他发现有人因为他的死活到地狱。

　　不是这样的，常诚并不需要谁下地狱，他更不想穆少勋下地狱。可是他想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他自己的记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可挽回。

　　时间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幅加速画，他像一个飘荡在长河中的小船，穆少勋就是拉住他船锚。

　　他看着自己跟着穆少勋回到一地狼藉，血迹、绑带散落的房子，看着四处寻找无果后的陆离见到穆少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庆幸和放松，也在听到穆少勋决定时，暴怒的质问。

　　穆少勋在陷入疯狂，无论常诚还是陆离都看的清楚，可是常诚只是一个灵魂，陆离在抽完一盒又一盒烟后，选择尊重穆少勋的选择，又或者是他无力阻止。

　　常诚看着穆少勋息影掀起的风暴山崩海啸式的席卷整个娱乐圈，与此同时，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帝国迎来了他们等待已久的继承人。

　　年轻、英俊、聪慧又毫无经验。

　　接下来的几年，常诚他一直都在。他会试图拿掉每一晚穆少越吞越多的药片；在每一个无眠的夜里和穆少勋一起枯坐到天明；当穆少勋为了保持理智选择拿刀割肉的时候，他在旁边暴跳如雷，又因为人在沉睡时叫起他的名字而徒劳擦拭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很努力的陪在穆少勋的身边，可还是渐渐看不懂穆少勋手里那些外星图文般的资料报表，也无法从穆少勋的表情中分辨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时常诚会陷入沉睡，他就睡在穆少勋的身边，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感觉穆少勋身边的人手变了几变。他刚开始还会记名字，后来也就不记了。常诚是一个停留在原地不再变化的灵魂，而穆少勋在变成一个他不再认识的陌生人…..

　　在穆少勋和林崇正式见面的那一天，常诚听见穆少勋问林崇，他有没有爱什么人。

　　林崇的存在就是藏在暗处的一把刀，从小接受的教导就是无分善恶，不择手段。得到的答案当然是没有。

　　没关系，你会有的。

　　这是一个毛骨悚然的祝福。

　　几年的时光可以让曾经明日高悬的天王巨星变成人们得空追忆时才会流泪提起的遗憾。也给一个满怀疯狂的复仇者摧毁猎物积蓄着力量。

　　开始的时候是属于这个商业帝国的一个个细小的部门出现了问题，然后这些问题揪出埋藏数年的隐患，这些隐患炸出腐烂的根系。枝繁叶茂的大树被几年来视为骄傲的继承人狠狠捅上一刀，等到想要反击时却被从旁伸过来原本属于自己的枝干撕扯干扰。

　　在常诚飘在穆少勋身边从车里下来的时候，林崇还没有死，他甚至在看到自己献上忠诚和付出爱慕的人时，眼里迸发出光彩。

　　然后常诚看着穆少勋蹲了下去，他通知林崇，林崇将作为一个被舍弃的棋子背上叛徒的污名死在这个阴冷的雨夜。

　　常诚是恨过林崇的，可是到了这时他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只是从在侧面观察着穆少勋的面容，希望能在从这夙愿达成瞬间看到穆少勋一些多少真实的感受，痛苦、释怀、纠结、愉悦什么都好，但是依然失败了。

　　穆少勋曾经说过自己长得像母亲，可当常诚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先生的时候，他却觉得这对血脉相连的父子也有相同之处。

　　“林崇已经死了，林家也不复存在，你该消气了。”

　　外面风雨飘摇帝国的曾经的掌舵人却表现出万物不萦于心的超然。

　　就像是为了打破这份超然，穆少勋微笑起来。

　　“我的母亲在去年过世，在她过世前我向您转达了她的请求，但是您一直不愿意见她。”

　　先生眉头皱起，他似乎不太愿意听到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

　　“您大概厌烦她厌烦的要死。所以她所有的遗物我都一把火烧尽了。”

　　为了支撑更久的时间，常诚睡过了不短的日子。他并不知道穆少勋母亲的离去，却更加惊讶于穆少勋接下来的话。

　　“在那之后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我一直期待这把那讲给您听。在我的母亲背叛您之前，她就已经从医生那收到了有关她病情的诊断书。而那场背叛，如果您一定要管这叫背叛的话，最开始并不是当事人们的自愿行为。”

　　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到针落到地上的声音。

　　“如果当年那位跟在您身边的林姨还活着的话，您也许还可以像她求证一下。兴许还能在问问因为您的信任，她为了维护这个我们家族做了多少好事。不过考虑到林姨已经死了，林家也被铲除。您要是从头调查起来也会很麻烦，所以我把这份资料直接发给了有关部门，相信过一会您派过去取资料的人就会把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来，到时候如果您愿意的话，大可以直接看一遍。”

　　这一天穆少勋的心情似乎真的特别好，他回到住处后甚至给自己开了一瓶黑啤酒。

　　还是那最初的牌子，只不过已经更新换代好几版包装。

　　常诚围着那啤酒转了几圈，他是真的有点想喝。

　　“常诚…”

　　最初穆少勋这么叫他，常诚还被吓到过好几次，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头也不会的应和着，我在，我在。

　　可惜他再怎么回答穆少勋也是听不到的。

　　他看着穆少勋给谁不知道发了什么信息，然后拿着那听啤酒站到阳台上，少下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星连绵一片。

　　“常诚，你现在开心吗？”

　　飘了这么久了，他还真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可是如果穆少勋在完成这最后的复仇后，这因他而起的仇恨就此平息，那他大约是开心的。

　　“如果开心那就好了……”

　　穆少勋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开始疯狂的响铃，可是他站在阳台上喝酒完全没有接一下的意思。

　　无计可施的常诚朝着穆少勋手机飘过去，不被接听的电话改为信息轰炸，一行一行信息在手机屏幕上一条一条的闪过。

　　发信人是陆离。

　　“你现在在哪？”

　　“少勋你想清楚，别发疯。”

　　“我是不会帮你的。”

　　“你要是敢出事，我就给你在国外买一块墓地。你别想和他葬在一起。”

　　什么叫和他葬在一起？

　　飘的太久，常诚没能一下想明白。穆少勋的酒却已经喝完了。

　　“……这样你就愿意见我了吧。”

　　他一直在这里，他就飘在穆少勋的身边。

　　可他是个鬼，穆少勋看不到他。

　　他眼眼睁睁的穆少勋从阳台上倾身向下。他伸出去的指尖透过穆少勋的衣角。

　　因为他是一个鬼，他什么也阻止不了。所以他跟着穆少勋从那个阳台一跃而下。

　　……

　　“家属放心吧，撞击避开了要害，病人当时的抽搐是一种身体应激反应。好好调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是人说话的声音，掺杂着欲渐清晰的蝉鸣。

　　他睁开眼睛，看到阳光穿过梧桐叶的洒在整件病房里，他在这片阳光中坐了起来。

　　“我哥醒了！”

　　“诚诚，你感觉怎样，要不要喝点水。”

　　他被家人和医生围在中间，手下的白色床单传来真实的触感。

　　现在他回来了吗？他终于回来了。

　　他感受到阳光照射在指尖的暖意，感觉到微风吹拂过他的脸庞。

　　围在他身边的家人却安静下来，他听到母亲担忧的声音：“诚诚，你是不是哪里疼，哪里疼告诉妈妈。”

　　哪里疼？

　　他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了。

　　是啊，他很疼啊。身体上的痛苦，离开人世不甘，长久的寂寞和无能无力的绝望，身处此刻的庆幸，还有……吸入的氧气不足以维持理智的高墙，厚重粘稠压抑在他的心口情感也跟着活了过来。

　　他当然疼啊，他心疼的要死掉一样。

　　十八岁的常诚终于想起来是什么支撑着他跨越时间的洪流，然后他在家人围绕的病房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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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被锁的原因……难道是主角不能死？
其实最开始计划里，在小诚想起来之前，他会因为之前少勋瞒着他的事，两个人大吵一架的，额，应该是小诚他单方面“发飙”。可后来我写着写着吧，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常诚是一个心很软的人，而且事情忘记了并不代表从来不存在。
这时候的穆少勋是二十岁的穆少勋，可十八岁的常诚并不是简简单单十八岁的常诚。
真正的感情不应该是经历一点磕碰就支离破碎的东西，常诚他其实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不该是一个冲动的小孩子了。
之前有小天使在问我常诚凭啥就这么肯定穆少勋爱他，我解释了一部分，这里是另外一部分。
虽然说喜欢这种东西是没有固定理由的，但作为一个写故事的人我多少会希望我笔下的角色是一个值得被爱，值得彼此相爱的人。
说实话，写的一般，但希望小天使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