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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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加州清光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意识里，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痛得要命、疑似在昏迷中被人痛殴一顿后，咬着牙，总算是艰难的醒来。
“你醒啦。”
听到这个爽朗中带着欢乐的声音，加州清光悚然一惊，终于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状况——就是被这货不要脸的用脑袋撞晕了！一点风度都没有！
他连忙睁开眼，发现这个新来的审神者坐在刚刚清理出来的一块地板上，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至于那个政府的耳目狐之助，则是不见了身影。问题在于，老唐的身边还点着一根……那样子的蜡烛。
看到这造型奇特的蜡烛瞬间，过去那些黑暗的日日夜夜浮上脑海，残酷的记忆几乎是汹涌而来，使得加州清光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变得愈发阴沉和黯淡。
“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然而付丧神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眼睁睁地看见老唐从身后摸出了一振刀剑，还将利刃从刀鞘中拔出来，借着那微弱的烛火查看。
“还给我！可恶，你这家伙，想对我的本体做什么！”
加州清光的瞳孔急缩，随即就是怒火中烧。他想要站起来扑过去，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却忘了自己此时还是被捆着的现状。
——喜剧效果很明显，老唐看着这个怒气冲冲的傻孩子原本是冲向自己的，到最后硬生生地变成了平地摔。
脸朝下，好像很疼。
“你在卖萌吗朋友。”他不禁开始鼓掌，将打刀放在腿上，“虽说平地摔向来是女主角的主动技能，可你也做得不错了。”
加州清光狼狈的从地上仰起脸，他苍白倔强的面容在烛火之下映现出刻骨铭心的仇恨。
“你杀了我吧！”
哪怕明知那份仇恨更多的是冲着原主人去的，老唐也不禁有点恼火了，可他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喊死喊活的？”活了至少七百岁的大叔外表付丧神摇了摇头，“我才不随便杀同类呢，更何况你还没什么都没有交代。”
他坐直了腰背，面无表情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俘虏，长久征战所带来的杀气几乎刹那间就冻结了整个房间。
“说吧，今晚是谁指使你来袭击我的？”
加州清光凝视他片刻，脸上呈现出凄凉决绝的笑容。
“没有人……我是自愿的，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我……而且你以为，这里的人都欢迎你么？”
老唐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但是没关系，这不算什么。因为我坚信——心外无物，故而无物可扰我心。”
所谓的“心外无物”，是由心学的集大成者，王守仁先生提出来的观点。
因为他超出时代的智慧和理念，再加上“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的儒学至高任务都完成，成为了明朝极其少见的文武双全的传奇大儒——上马平乱，下马治国，无一不精，他的思想更是影响了后世无数人，于是“心学”也被称为“王学”。
老唐名字中的“尊明”，那个“明”字指的既是如同大日炎阳照耀八方的大明朝，也是暗指尊崇这位一生传奇彪悍的阳明先生。
在王守仁去世之后，王学四分五裂，弟子之间形成了许多流派。后来老唐这辈子最崇拜的偶像，唐顺之先生成了南中王门学派的第三代传人。受其影响，老唐也秉持着用心学这一学问来指导自己的人生。
以上都是题外话，让我们回归现实。
说到这里，老唐忽然诡谲的笑了笑。在橘红色的烛火映衬下，笑得完全不像一个正派的王学传人，更似一个准备大杀特杀的魔头。
不知为何，加州清光的心一下子悬住了。
“朋友，你听说过一个戏法，名为……‘吞剑’吗。”
“等等？你……你想要……不，不要那样……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吧！你以后说什么都可以……”
“嘛，太迟了。”老唐扯了扯嘴角，“可是军法有言，悖逆主帅者，按律当斩——这里不是军营，我也不是什么主帅，但我好歹是上边派来的人，这会儿居然敢欺负到我的头上……哼哼，刚刚没把你枭首示众，已经算我仁慈了。”
黑发的付丧神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人笑嘻嘻的拿起放在腿上的那振打刀，缓缓地举过头顶，刀尖朝下，一点，一点的，塞进了口中。
这个可怕的过程，直至剑柄被吞没。
老唐咂咂嘴，拍拍衣袖，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
然而加州清光呆愣在原地。
那种与本体血脉相连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屏障给硬生生地阻隔，一时间，整颗心都坠进深渊里。
“你对我……到底做了什么啊！”他忽然嘶声力竭的大喊，随即眼泪就无法忍受的流了下来，“你这个混蛋……你是魔鬼吗！”
老唐端坐在原地，哪怕是看着他怅然落泪，也依旧笑容不变。
“我这人向来讲道理——有因就有果，若非你袭击我在先，我也不会这样报复于你。”他拍了拍手，作出无聊的模样，“你也不要露出这般如丧考妣的小女儿姿态。更何况，只要你日后表现得好，我就会把东西还给你。”
“诶？”加州清光再一次的呆住了，泪痕还很清晰的残留在脸上，显得有点傻。
“不是已经吃……吃掉了……”
老唐实在是忍不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傻瓜！那个是障眼法啦！我再怎么穷凶极恶，也不会真的去吃刀剑啊！”
没错，想要顺利施展“吞剑”这个戏法，一般有两点要诀：一、道具，二、手法。道具指的是剑身实则可以收缩，手法是说必须要配合上适当的障眼法来蒙蔽观众。
但是此时的刀剑是真刀，老唐也不是什么专业魔术师，那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他用真正的法术就行了。
明朝崇信道教，故而道士的身份尊贵，历代许多皇帝整天都无心朝政，只想修仙得道。嘉靖皇帝也是这帮人中的一位，在他道教迷弟的特殊身份影响下，举国上下都非常热衷于修仙。
老唐名义上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主人唐顺之，虽说一生清贫廉洁，恪守学术，素来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在他众多交往的好友中，也有几位真正有些修为的道长。其中一位道长就能看见当时无所事事，整天抱着刀、蹲在唐宅门口自觉守门的老唐。道长感其忠心，就教了他几道最浅显易懂的法术……
结果明朝灭亡之后，一度穷困潦倒到必须在大街上卖艺赚钱的付丧神，从此有了玩把戏骗人的经验。
这次，他又一次使出了“袖里乾坤”的法术，借助口齿与手掌的掩盖，将整把打刀都塞入了袖子里，然后美其名曰吃掉了……
在这位新任审神者的大笑之中，暂时失去武器的加州清光浑浑噩噩的被赶了出来，老唐还跟在他身后送别。
“明天早上六点钟，你记得来这个房间门口，大扫除还等着你来弄。”
听到这毫不要脸的叮嘱，加州清光强自按捺怒火，转过头怒视他，“你这样对我，还想让我来帮你？凭什么？”
老唐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注视这个在他看来傻得简直可爱的孩子。
“因为你的把柄落在我手里。”
“……我知道了。”
加州清光气呼呼的走了，不过那削瘦的身影怎么看都有种故作坚强的悲伤。
真是可怜。
老唐合上纸门，按照狐之助走之前的教导，布下了防止窃听的结界。
此时他身后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叼着一本文件的狐之助凭空出现在地板上。
“哟，东西拿回来了？”
“是、是的，唐大人。”
狐之助惴惴不安的看着他拿走了这本医院的住院登记书，“请您快点看完，医院那边拖不了太久……不过您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
老唐走到烛台便，盘腿而坐，信手翻开了第一页。
他抬起眼眸，看了那只狐狸一眼，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此刻无悲无喜。
“我是王学传人，我们这一门派，讲究的就是‘致良知’。什么是良知呢？就是天地间的正气，做事的正途，就是仁义礼智信，是所有人毕生追求的大道……”
“等、等等！”狐之助忽然悚然，“您不会是想要……想要杀了那个人吧？”
说着，它就自顾自的大声嚷嚷起来：“不行的！做审神者也要遵守基本法！如果大家互相内斗，岂不就违背了规矩？就算您是这个本丸里的现任主人，也不能杀死前任的审神者！而且他已经很惨了，都被暗堕的刀剑给捅成了植物人——”
老唐愣了一下，发出了哈哈哈的爽朗笑声，把本子扔回给它。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看看一个跟我冷战的朋友到底有没有出院而已，哪里要杀人啦？我哪有什么心情去关心这些付丧神跟前主的爱恨情仇啊？拜托，刚刚他们可是派了个人来杀我啊！”
“也是哦……”狐之助半信半疑。
他笑够了，方才严肃地向狐之助保证，“你放心吧，我既然成为了你们雇佣来的手下，就会按照规矩做事——绝，不，杀，人。”
“那就好……呼……不然我也保不住您……”狐之助吓得一尾巴瘫软在地上，同时大大松了口气，“您早说是想看朋友的情况嘛，吓得我……”
其实所谓的“致良知”，就是说人应当追求内心的平静，以及对于探索大道的不懈努力。
如果当外界出现了干扰你的良知的糟糕事情，那该咋办？
很简单，王守仁先生自己就用行动证明了——敢阻挡咱们追求大道的渣渣，就该死一边去！
因此为了达到良知，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更多人的福泽，整垮那些混蛋，哪怕是采取最黑暗最卑鄙的手段，也是被允许的。
因为你心里清楚，心之所向，光明所在。
所以老唐笑而不语，他的确是答应了不杀人，可是没说——不杀畜生。
作者有话说第7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