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160、第 160 章

　　似乎看够了眼前的闹剧，仇湛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都死了吧，一个别留。”
　　庄头不敢置信地在地上扭曲挣扎着，捆绑他的绳子磨的血迹斑斑，无法辨认，试了几次，终于开了嗓子想要求情。
　　仇湛蹲下身子，捏住了庄头的下巴，满怀恶意笑着：“谁告诉你们，你们还能活了。”
　　“家主，家主…”硬生生的忍住呐喊地嗓子，此刻嘶哑无比，庄头嗓音带着不敢置信：“你不能言而无信。”
　　“说的也对。”仇湛毫不在意地耸肩，笑道：“既然如此，不杀也就不杀吧。”
　　庄头眼中生出了希望。
　　“不过是我的庄子，烧了就烧了。”
　　庄头瞪大了眼睛，急切地想要说什么。
　　“哦，对了，”仇湛不放心地叮嘱着：“记得一定要活活烧死，不然若是仵作查起来，难免麻烦。”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说的，庄头浑身颤抖想要剧烈挣扎，柳松溪冲上去，对着他的下巴重重一脚，让他说不出话来。
　　神情中透露些于心不忍，仍是逼着自己踹了。
　　柳松溪已然明白了，仇湛并未想给过活路，也不是为了盘问什么。
　　仇湛的作风向来都是如此，难道有什么意外吗。无数自责涌上心头，柳松溪歉疚想着，该是何等亏欠了。
　　仇湛似笑非笑着：“你刚才怎么不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柳松溪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焉戒倒似恍然大悟一样：“对啊，下次先割掉他们的舌头，叫他们求叫无门，岂不痛快。
　　仇湛无奈的笑了笑：“你倒是不觉得脏污。”
　　“有什么的，”焉戒理所当然的样子：“既要动手，就要血溅满地才好看。”
　　“不敢。”柳松溪心惊胆战地应了声喏，才反应过来，与他没有关系。
　　幸而没有人理会，焉戒同仇湛叽叽喳喳说的正是兴起。
　　“仇湛！你不得好死！”
　　“堵住嘴！”庄头的咒骂刚要响起，焉戒即刻厉声喝道：“有一个算一个都堵住嘴！”
　　委屈不甘愿地呜咽，想要反抗被利落地按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堵住嘴。
　　无能为力的人们，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仇湛，叫人毛骨悚然。
　　庄头喊出的最后一句是，我不后悔。
　　听清楚柳松溪心内生出一股恶寒，不敢在屋内继续呆下去了，逃跑一样迈出了屋子，才惊觉，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好似可以大口喘息了，随着散落的微光，柳松溪大步流星地追赶着更多光芒，跑出庄子好像就可以逃避一切。
　　荒唐地一夜闹剧，随着太阳慢慢爬高，大火劈里啪啦的烧着，火中好似飘出来的焦味，让柳松溪忍无可忍，扶住了手边的树，剧烈地干呕起来。
　　不知何时等在院外的织机绮拍了拍他，安抚着：“第一次见这种事情吧，倒是也难怪，习惯了就好了。”
　　柳松溪苦笑着，他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会习惯了。
　　他本以为在上一个庄子时，已经见到了地狱罗刹，而今才明白，算得了什么。
　　私设刑堂，视人命如草芥，难怪天怒人怨。
　　一连两个庄子，近百条人命，人世间的荒谬，难道仆役的命也算不得人命了？
　　“家主…”柳松溪斟酌了下，还是问出了口：“怎么觉得家主是在泄愤？”
　　织机绮低下头，喃喃不语，她该说什么，仇湛就是在泄愤？
　　“织姑娘，你跟在家主身边许久，是知道些什么吗。”
　　面对柳松溪好奇的目光，织机绮犹如躲闪不及，胡乱找个借口去寻仇湛了。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就说。”
　　隔着墙，织机绮也能听出是仇湛的声音，不禁雀跃地想要更靠近些。
　　焉戒陪笑的声音传出：“家主今日的手段雷霆，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懂什么。”仇湛憎恶道：“有些脏能洗掉，有些脏一辈子都洗不掉。”
　　屋外的织机绮只觉得浑身冷彻骨，连带着手指尖都是凉透了。
　　人心的微微偏颇，不自觉地态度游走，或许对别人来说不甚重要，但对于仇湛来说不可忍受。
　　他宁愿不要，也不要更在乎别人的。
　　仇湛随口嘱咐着焉戒：“你知道的，应该如何报与衙门。”
　　焉戒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家主不必费心。不过是几户家奴，死了就死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仇湛嗯了一声，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冉冉升起的太阳。
　　既然出京都了，索性多转几圈，叫门客们各自散开，最近销声匿迹才好。
　　眼见着大火熄灭，焉戒带着人几次巡查，确定再无活口后。
　　仇湛迈出马车，已换好了衣衫，随着暖洋洋的太阳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走吧，跟我去京外的寺庙转转。”
　　柳松溪垂手而立，站在马车旁，耳观鼻鼻观心，只怕被喊名字。
　　“这个时辰了，香火都快散了吧。”焉戒抬头望着日头，午时已过了，活生生闹了一天一宿，焉戒嘀咕着：“早都困了。”
　　仇湛笑着踢了焉戒一脚：“那还不走快点。”
　　焉戒无法，只好去备马了。
　　仇湛望着柳松溪笑着：“既然无事，你也来凑个热闹吧。”
　　柳松溪头皮发麻，还是应了声喏。
　　看着仇湛拍马而走，织机绮默默无声后退几步。
　　多少个寒来暑往中，都是不堪一提的。
　　仇湛又将她扔下，要自己先回去了，织机绮心绪起伏，难免神情复杂。
　　瞧的清楚，柳松溪于心不忍，想要宽慰两句。
　　织机绮惨淡的笑着：“历来感情这种事，只有女人觉得一颗真心就足够了。”
　　柳松溪心里痒痒的，几乎要按捺不住满肚子的好奇，想要冲回府中追着陈钰德，问个水落石出。
　　怪，实在是怪。
　　柳松溪连着啧了好几声，忽然回过神，连忙去追仇湛。
　　“今日的庄户人家，看上去老实憨厚，家主是怎么知道有纰漏的？”赶上来的柳松溪气喘吁吁，试探问道。
　　“谁说小人就一定要是一副谄媚样子，未免俗气。”仇湛仰起头，不屑道。
　　柳松溪愣住了。
　　“看上去老实忠厚的，才最后可能是小人。”仇湛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松溪，问道：“你说对吗。”
　　柳松溪战战兢兢，不敢回答。
　　仇湛一连处置了两家，可谓手段雷霆。
　　想他也算是走南闯北十数年，在仇湛手下的日子也不算短，但是平生第一次知道这种害怕。
　　只是想着，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害怕。
　　“不过，何为小人。”仇湛话锋一转，笑呵呵道：“求非己之物？你求得我求不得？背后落井下石？你落得我落不得？谁真的是品行高洁的君子，一辈子丝毫没有错处呢？都是人，何必苛责。”
　　焉戒笑道：“倒不知柳松溪如此没见识，即便没见过，难道没听过当年傅崇的手段？那才是好手段，好气魄呢。”
　　随着焉戒的赞不绝口，柳松溪哑口不言，仇湛似乎也不急了，随着马匹慢慢地走到寺庙就好了。
　　昂首挺胸迈进殿内，端坐的菩萨似乎慈眉善目，让仇湛心内更是不快。
　　“家主不是从不信这些吗？”焉戒好奇问道。
　　“还会有人真的相信天道好轮回吗？”仇湛嗤之以鼻：“说来说去都是人的贪欲作祟，谁是谁非，人人理直气壮，又有谁真的能说明白。”
　　佛前的香是随手摆放给香客的，并不收香火钱的。
　　仇湛有些厌恶的想要挑拣一下，强忍耐了下来，摆手拒绝焉戒递过的香，漫不经心地捻起三只。
　　“大家都是人，比的不过是棋高一招。”仇湛盯着端坐着的泥塑菩萨许久，若无其事道：“自来，是不是技高一筹要看命啊。”
　　“求佛求的是得偿所愿吗？还是求的自己的心安？”仇湛挺直着脊背跪了下去，并不有礼地叩两叩就起身了。
　　“求不可得之物叫许愿。”仇湛将点燃的香火漫不经心递给了焉戒，转头对着柳松溪笑若灿阳：“不过是凭什么别人得的，我得不得。”
　　柳松溪连笑都不敢笑，低眉敛目退后几步。
　　“以前我倒是不信这些神鬼，如今倒是有三分信了。”仇湛昂着头，对高处的菩萨似笑非笑着：“以后常往庙里来来，捐点香火钱，比在家里整日里对着池子有意思。”
　　焉戒脆生生应下来了。
　　“池子里的一群屙物，吃睡五谷轮回都在一个池子里，池子外的世界看不见，见识还不如我的鞋底。”仇湛迈出殿，抬起头复杂的目光四处看着，收起几不可闻的轻叹：“青天白日，到底都在想什么呢。”
　　敢做神明不敢与人说的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