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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婚纱 ...

  •   沈慕白婚礼的那天,我没有去,顾彧倒是去了,回来兴致勃勃来我公寓跟我分享他在婚礼上拍的视频和照片。

      我冷眼看着他在那一个人说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半晌,没忍住,问:“顾彧,她和别人结婚了,你也会高兴吗?”

      顾彧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茫然。他原本就是极其帅气的长相,自从加入娱乐圈后,热度就没有消退过,因此公司在他包装上的花费也越来越高。如果说十年前还会有人说,我们俩相貌不分伯仲。如今我们俩站在一起,是人都能分辨得出,他是舞台上光彩四射的大明星,而我,只不过年近三十的普通中年人罢了。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却在我的脸上和心里留下了沧桑。

      顾彧小心翼翼地问我:“谢尧,你还没走出来吗?”

      走出来?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顾彧大概察觉到他说错话,沉默地将手中的相机收起来,低声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啊,谢尧。”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或许这就是他的性格吧。高中的时候,我刚认识他没多久,就知道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聪明灵气,但实际上却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好人”,“好”到用一颗赤子之心去对待周围所有的人。

      ——或许这就是大家都喜欢他的原因,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没有人会想要一个可能会害自己的朋友。

      而我却极有可能就是这种他们讨厌的人。

      所以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顾,羡慕他敢这样毫无顾忌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一看就是从小在父母亲友极致的爱护下长大,光是在那站着,就浑身仿佛散发着阳光般暖洋洋的光芒。

      而我不行。说来可笑,我有时候连自己都没办法相信。

      没办法,我没有他那么好命,生长在一个幸福正常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个沉迷赌博身份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母亲是个只会自怨自艾普通妇女。我年少最深的印象,就是父亲喝的烂醉如泥,我母亲浑身发抖地抱紧我,对我说:“谢尧啊,等什么时候你爷爷把你爸爸接回沈家,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经常这么说,说多了我大概也就猜到,她当年之所以能看上我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大抵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他有一个有钱的亲爸爸。

      只可惜我爸爸的爸爸,我的那位所谓的爷爷,并不是能在他们家当家做主的人。他们等了十年,我爷爷也没有把我爸爸接回沈家。甚至后来发现我父亲是个不成器的废柴,他甚至直接放弃了我父亲。直到,他们家的那个孙女其实并不是他的亲孙女这件事一不小心被泄露出来。

      他开始经常来我的学校看我,还会给我带一些好吃的零食。他还悄悄带我到沈家门口,从栏杆的缝隙里窥视院子里的风光,然后说:“谢尧,你是我们沈家唯一的男丁,这些以后都是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好看到沈慕白。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她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坐在被修剪的漂漂亮亮的草坪角落玩积木。明亮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地盯着积木,脸颊两旁婴儿肥还没有褪尽,十分可爱。大概是因为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连衣裙,又被栏杆挡住了视线,爷爷并没有发现她,直接说了那句话。

      所以后来午夜梦回,我难免会问我自己,当时爷爷说沈家所有的一切以后都属于我,那……是不是也包括她?

      那天过后,爷爷找关系把我送到市里最好的初中,沈慕白也在那。

      我们教学楼是回字型的,沈慕白的班级,正好在我们班级正对面的下方。站在我们班的走廊,可以看见她们班的部分。他们班的座位是轮流换的,如果轮到沈慕白坐在靠窗的那个星期,下课的时候,我们班级大门前的那条走廊,必将熙熙攘攘地挤满人。

      对此,沈慕白似乎并不知道。

      她看起来有几分孤僻,从来不和人聊天,下课也不会跟她的那些同学一样,三两个聚集在一起打闹。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脊背挺得笔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刚开始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们班的同学会在那打赌猜测她写什么,为什么写。后来有人去她们班打听,才知道她每天放学回家后还要练琴,所以尽量会在学校的时候就把作业写完。

      于是走廊上的同学又开始打赌猜测她第几节课能把全部作业写完。

      我那时候也喜欢去走廊远远地看她,但是我不是每次都去,因为就算是走廊看她也是有地盘划分的,我抢不到好的位置。更何况,我跟那些只敢躲在远处偷偷看她的人不一样。

      我和她有着同一个爷爷,虽然她是领养,而我是他爸爸同父异母弟弟的儿子。但是有着这层联系,似乎我和她之间,就跟她和别人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我那时候年纪尚轻,还不会隐藏自己。同班级有个人高马大特别霸道的男孩子,有一天在我看她的时候,突然推搡了我一下。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说,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一个穷小子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看看,你那一身衣服加起来,还没有她一个发卡贵。

      那时候是冬天,他用的力气又特别大,我撞到冰凉的地上的时候身上很疼很疼,更让我难堪的是,裤子因为和地面摩擦,大腿的地方,破了一个特别大的洞,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红色秋裤。

      快看!他大声招呼附近的同学。你们快看,现在还有人穿这种颜色的秋裤,这是女士秋裤吧,你该不会是个女的。

      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

      我没有说话,他说的没错,秋裤其实是我妈的,是女款的。爷爷说我是沈家唯一的男丁,将来沈家都是我的。他光记得给我画饼,却唯独忘了我现在活着也需要钱。我母亲嫌弃我从爷爷手里要不到钱,说我们家没有买第三条秋裤的钱,于是把她穿旧的秋裤给了我。

      我本来就是插班生,比不上班上其他同学一起长大的情谊,又发生这种事,愈发被班上的同学排挤。

      偶尔,也会有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用拳头在我身上发泄情绪。

      但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被沈慕白撞到。

      他们不知道他们落荒而逃后,是沈慕白将我扶起,然后送我到校医处,替我付了药钱。她还在校医处的椅子上坐着,耐心地看校医用酒精给我擦拭伤口。

      沈慕白看着我,又像是看着她自己:“你太可怜了,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你,可是你只有一个人。”

      是的,我只有一个人,可是她呢?也是一个人吗?

      冬天的黑夜来的特别早,离开校务处的时候,孤零零的操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脚下,是我和她我们两个人的影子。

      *

      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我进沈家,但是没有成功,他死的那天,我却第一次真正的踏进沈家的大门。

      那天,父亲满面红光地来学校接我,说爷爷去了,大伯答应他让我回沈家。我看着他激动的模样,一时不知言语。

      我猜他那时私以为可以很快借着我这个儿子父凭子贵,从沈家捞到一星半点的好处。只可惜他猜错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看起来温和儒雅,内心却比大多数人要坚定。要不然,也不会被爷爷逼了数年,坚持不送走沈慕白,不和别的女人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对于我这个自己父亲出轨产物的产物,他能做到答应让我入沈家,日后继承沈家的一半家业已是不易,怎么可能会让我父亲这个破坏别人家庭小三的孩子,沾到他家一星半点的好处?

      他送我去最好的高中,每年换季给我准备昂贵的衣物,甚至每个月也会给我额外的零花钱。但是,他精准地将所有在我身上的投资,控制在只会给我产生帮助,而不会遗落到我父亲手里的范围。甚至会威胁我父亲,我进了沈家的门,就是他的半个儿子。如果我父亲还指望我能继承半个沈家,那就少来沈家找我。

      说实话,我不恨他这样的行为,甚至很感激。我年少大多的困惑和苦难都来自于我的父母,离开他们后,我如同雨后的春笋般,迅速成长。我开始学会和周围人打交道,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不仅摆脱了被孤立的处境,甚至交了几个所谓的好朋友。

      我们一起学习、一起下课,一起打篮球,我们互相说我们是对方最好的朋友。只是偶尔,我靠在栏杆上休息,看着不远处正在打闹的他们,内心阴暗地想:

      我是真的把他们当好朋友吗?还只是因为知道做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会被大家所孤立,所以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有朋友的人?

      我的处境越来越好,可沈慕白的处境似乎越来越糟。她学不会我这一套,她的脸盲症也越来越严重,她开始习惯不和别人说话,也开始习惯……依赖我。

      因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日常难免有所交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只是楼上碰面的一次招呼,也许只是日常相处帮的一个小忙,她开始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的声音。

      她会在新年庙会汹涌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牵住我一小块的衣角,被我发现默默低下头却不松手。

      她会在我门口站半个小时,直到我发现才不好意思地小声问我企鹅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上面找女朋友。

      她会在我中考前几天递给我她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说爸爸说吃了巧克力就不会紧张了,说希望我中考顺利。

      ……

      她活在不敢和人相处的世界里,小小的世界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家里的帮佣,有家外的老师,也有我。

      我想对她好,好到她的那个世界里只剩下我。可是我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我怕被家里那个温和的人发现,我其实早就对沈慕白,起了觊觎之心。

      他那么爱沈慕白,几乎把沈慕白当成自己亲生女儿来疼,给她的都是他所能给到的最好的。怎么可能接受把沈慕白交给他看不上的我?

      更何况,我和沈慕白之间,还有着沈家的那份家业。如果我是他,在得知自己女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怕是会第一时间怀疑,我是为了沈家的全部家业,才故意接近沈慕白的。

      我不想凭空给我和沈慕白之间添加磨难,更何况沈慕白并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对男女之间的事怕是到大学都不会开窍。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可以足够让我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男人,长到足够让我得到伯父的认可,然后再和沈慕白在一起。

      而在这之前,我只需要守着沈慕白,就像巨龙守着它的宝藏,等待它一鸣惊人的时刻,再让所有人看见,它视若珍宝的那个人。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沈慕白会喜欢别人。

      还是在我眼皮底下。

      我眼睁睁看着她喜欢上别人,还越陷越深,却无能无力。

      感情的事,还真是可笑。

      *

      随着夕阳落下,屋内逐渐黯淡下来,顾彧打开了书桌旁落地的台灯。

      我身心疲惫地坐到老板椅上,半晌,看着他平静地说:“你不是拍了很多他们婚礼的照片吗?给我看看吧。”

      顾彧的神色有些惊讶,但还是将他的相机找出来,沉默地递给我。

      我一帧一帧翻着相机里沈慕白婚礼的照片,一边翻一边对顾彧说:“你知道吗?我曾经差点和沈慕白也有一个婚礼。”

      顾彧愣住。

      我不在意地笑笑,说:“我知道你不知道。因为和他们是因为相爱而举办婚礼不一样,我的婚礼只是一个局,是她用来报复的一个局,所以不仅她的亲友不知道,我的亲友也不知道。”

      顾彧呼吸一滞,上前一步问我:“所以你很早就知道那场婚礼只是一个局?”

      我瞥了一眼相机照片里的沈慕白,她穿着华丽的高定婚纱礼服,美得不似凡人,手工刺绣的婚纱上,水晶和珍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而我却知道这些水晶和珍珠的数目,一共是112400颗,是沈慕白的生日。

      这件原本就是为沈慕白定制的婚纱,在婚纱店摆了三年,终于在沈慕白第二次上门定做婚纱时,辗转到了沈慕白的手里。

      我站起身来,想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缓,我甚至笑了笑:“顾彧,你知道吗,我年少的时候也做过梦,梦见我爱的人,穿着我设计的婚纱嫁给了我。而现在,这个梦实现了一半。”

      我喜欢的那个人,穿着我和设计师花了五年时间才敲定下来的婚纱,嫁给了她爱的男人。

      顾彧站在我面前,眼底似乎闪过震惊,他张开口,欲言又止,许久才道:“谢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流泪。”

      “你看错了。”我很冷静地对他说,“至于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还没走出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是,我还没走出来,也不可能走出来。沈慕白她是我年少的梦,是我……”

      我顿了顿,才继续说:“毕生所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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