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雾卷帘听蝉去》一杯红酒

4、簪花小楷

　　“看看看那边有个好可爱的小女孩，好想捏她的脸蛋。”

　　“不仅可爱还懂事呢，看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家里人出门去买菜。”

　　“你是没看见她背着的那个大包，吓退了多少想调戏她的家伙。”

　　“是啊，她和菜摊老板杀价的气势，要多猛有多猛。”

　　如这些围观群众所见，此时的我刚把买完的菜打包背起，强忍和这些登徒子和长舌妇动手的冲动走在回临时住所的路上。

　　自我拜入老师门下的第二天起，买菜的光荣任务就从大师兄手上转嫁到我手上。

　　本来我对于新人老幺干打杂琐事是没有意见的，可偏偏老师给了我一个让我很有意见的理由：

　　“想要变得更强，首先要学会心静。你爱发脾气的毛病必须改。

　　你在书院习二三十年蝉期间，不得以任何理由动用体内雪山气海中的灵气。

　　不论你是发泄私人恩怨还是见义勇为，抑或是单纯地发脾气，都不可以。

　　一旦你出手，书院便不会再对你提供庇护。

　　不要问有人打你如何正当防卫，书院一天庇护着你，一天就没有人能随便打你。”

　　老师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只能麻溜地买菜去了。

　　回到临时住所后，我气鼓鼓地把一大包菜直接扔给大师兄。

　　他接物之迅速，让我怀疑单身的时间肯定很长。虽然我单身的时间也很长。

　　不然我境界和他相同时，就没有他那超凡的速度！

　　眼下，我没有心情去研究单身时间和手速的关联关系。

　　我忙着把路上随手捡来的一小口袋石头，一颗颗用肉身力量直接捏成了一小口袋石粉。

　　反正我没动用“雪山气海中的灵气”。

　　老师看着我直摇头，然而我懒得理他。

　　他忽然对我说：“你不像个魔修。”

　　我笑道：“我何须像什么？我就是我。

　　您怕不是想说‘明宗虽然以肉身强大见长，但明宗人最可怕强大的地方，是恐怖的算计人心能力’？

　　因为我信奉一力降十惠，懒于在生活中动脑还爱发脾气，所以我不像个魔修？”

　　隐约听见老师嘟囔“谁特么要说你不会算计人心的？”

　　不过在之后回书院的路上，他就开始对我实施放羊教育了。

　　当然仅限回书院的路上。

　　现在，我们到达了大唐都城长安城外的书院。

　　虽然我曾暗中化名来过书院几次，但这次我来的意义不一样。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里将作为我的家而存在着。

　　回到书院后，老师带我走进了书院的旧书楼，并交给我了一项长期的、令人发指的可怕功课。

　　这可怕的功课是临摹抄写簪花小楷，二、十、三、年。

　　内心的波涛汹涌，让我有了只有极度激动时才会有的剧烈表情变化：

　　“老师！抄书可以，我可以不限定字体吗？！行书草书太子体我选一个行不行？”

　　所谓太子体，就是热爱书法的唐国太子李仲易独创的字体，笔墨流转间可见荡笔凌云之意——如荡笔凌云般潦草。

　　这一点几乎所有唐国人都赞同，不精书法者如我也赞同。

　　好在老师像没听见我的抱怨般补充道，这二三十年间只要求我每天不间断的抄书，并没有规定的抄书页数。

　　如果我想出去玩也是被允许的，只要在第二天结束前回来就行。

　　听完后我在内心直呼，老师有教无类的英明无比、千秋万代。

　　要是在老师门下时，一天必须抄一两打宣纸，那我看还是放弃求学回草原上晒星星好了。

　　大抵能明白老师的意思，见字如见人，练字同修身。

　　我曾经因为自身的不足，得到了很多教训，确实该修身了。

　　改变就从学会写好看的簪花小楷开始。

　　曾经觉得簪花小楷娘里娘气的缘故，我几乎没有接触过簪花小楷，没有一点写字功底。

　　所以我以为，老师会至少在头几天给我讲一下簪花小楷的基本要领，但老师没有。

　　他居然在扔给我一些写字必需品后，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只好自己对着字帖琢磨。

　　坐在旧书楼窗边的我，就这么一边看楼下书院众生态，一边用自己惯用的笔法写字。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于是我点起了桌上的灯；不知不觉间阳光进来了；于是我吹熄了桌上的灯。

　　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拎着饭盒的大师兄。

　　他一见我，天生好脾气的笑脸也绷不住了，尴尬道：

　　“你居然在这里不吃不喝抄了半天书？”

　　我接过饭盒，一边进食一边说：

　　“没关系，我们魔修很耐饿的，再说师兄你不是来送饭了嘛。”

　　在我解决食物的同时，大师兄已经摊开我的的字帖全看了一遍。

　　速度之快，让我又开始怀疑他的单身时间了。

　　半晌他才说，我从未见过如此杀气腾腾的簪花小楷。

　　我撇嘴：“那大师兄写个小家碧玉的簪花小楷？”

　　依我看他走路匆匆忙忙，想必是急躁毛糙之辈。

　　如果说我的字是放荡不羁的，那他的字铁定是龙飞凤舞的。

　　那边，大师兄已经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写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手速快得又让人怀疑他的单身时间，虽然我在明宗那些年也没有和女□□往过，但我有当年同等境界下手速远不如他的觉悟。

　　但是！就算这样，他的字也写的很好看！

　　于是我气愤地说：

　　“不公平！为什么你的字写的这么秀气！你不是在老师手下学打架吗？怎么字写得跟书生一样？”

　　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对。

　　从大师兄的衣着和气质来看，他好像就是个书生。

　　“大师兄你不会打架对不对？”我试探地问道。

　　他摇摇头。“我不会打架。”

　　我舒了一口气，这么看来大师兄只是个会烧饭的文人，文人写字写得比我一介武夫好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料，大师兄语气坚定的补了一刀：“除了打架我什么都会。”

　　我不由得嘴角抽搐双拳紧握：“师兄你一定在吹牛。”

　　由于过分震惊，我手上力度没掌握好，直接把面前的桌子锤碎。

　　幸好大师兄手一招，把桌上的笔墨书籍纸张全部收走，文具与木屑齐飞的精彩画面才没有出现。

　　他看着这一片狼藉，叹气道：

　　“你不会想一直坐在旧书楼抄书吧，我带你去后山挑住处。

　　今天天白天补完觉自己出去玩吧，我帮你做一张新的桌子。

　　晚上早点回来，我再教你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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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定自己的住处、确定大师兄真的开始赶工桌子后，我没有补觉，而是直接开始在书院附近的地方以及书院游荡。

　　一天逛下来倒也收获颇丰。

　　比如长安城里有不少勤工俭学的穷学生，因为国家出台政策开源节流，如今的书院早已不包食宿。

　　比如长安城的文化氛围很浓厚，大街小巷有多家书店，书院后山有位自称读书人的老人也收藏了很多书。

　　比如二师兄君陌真的和江湖传言的一样高傲。

　　在后山时我无意中与练剑的他撞见时，他只是问了我的身份姓名，然后再淡淡地来了一句，原来是林雾宗主。

　　他的话里并没有轻蔑或者敌视的意思，只是我比起研究他话里的情绪，更好奇他是否是靠猜就知道了我的名字，

　　比如养二师兄养有一只特别骄傲的鹅。

　　这只奇鹅喜欢大摇大摆地在只有老师亲传弟子进入的后山巡逻，闲来无事还会叼着饲料桶喂后山小溪里的鱼。

　　比如大师兄真的多才多艺和认真好学。

　　当傍晚我回到旧书楼时，他已经坐在一张抛光好的桌子前与自己下棋，做桌子的工具整整齐齐的摆在他脚边，地上也没有纷乱的木块。

　　我仔细的摸了摸那张桌子，发现桌面上居然没有一粒渣滓残留。

　　“师妹回来了。”大师兄抬头看我，同时他开始把棋盘上的白子收回。

　　“收好这些棋子就开始写字？”我一边收黑子一边问。

　　得到大师兄肯定的答复后，我开心地笑了：今天你教我写簪花小楷，来日我一定会把簪花小楷写的比你更好。

　　为的是男人的尊严和面子问题，为的是人活着的一口气——既然我不能在你擅长的所有技艺中超过你，那么我就在你擅长的某一技艺登峰造极。

　　不过，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这种娘里娘气的字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