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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8 迷雾尽散,一瞬天荒(1) ...

  •   履霞路上又添了幢时新的小洋楼,自然惹得路人百姓们言语纷纷,还未见过这楼的主人,却是有不少的传言已然满天飞。有的人说,这栋楼是哪个显贵人家,为女儿特意修建的生辰礼物;还有人说,这所房子的主人,其实是一对蓝眼睛的洋人夫妇;甚至有人说,这定是哪个有钱人,为在外头养情妇而建的。

      诸如此类的传闻,从破土动工开始便是没有停过,直到白萍舟搬进了这所房子。其实,想来也是被人猜中了几分的,这房子真正的主人诚然是另有其人的,只不过,她却是连个遭人唾弃的情妇都算不得。

      一想到这里,白萍舟不禁心烦意乱起来,她将手中的报纸揉作一团,随便就丢到了桌子底下去。却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清脆的喇叭声,她有些匆忙地走到窗边,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外头的大门。只见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缓缓的在院前停下,不稍时,她便看到了自己满心念着的人,正从那车上下来。

      想她这样一个心比天高的人,纵使多少权贵富绅甘愿为她提鞋戴帽,她都是不愿拿正眼瞧人半分的。记得小的时候,她爹还曾说过,她这是下等的命,还偏偏生了这么幅赔钱的性子。可是到了如今,却是为着一个凉薄之人,放下了所有身段。

      白萍舟长长吁了口气,娇艳的脸庞立刻变得笑靥如花,又端着莲花小步迎上前去,“嗬,四公子……哎哟,瞧我这糟践的记性,现在该是称您声少帅了,今儿个怎么就得空跑我这里来了?”

      顾敬之睫睑轻垂,只拿眼角瞟了瞟她,反问道:“不是你挂来的电话?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是活得好好的。”说罢,他便解着袖口,边往那小花厅的沙发走去。

      白萍舟的脸色一下便黯了黯,却是眨眼的功夫又变了回去,嬉笑道:“这换了身份,说话都这么呛人了。”她袅娜着走过去,亦同坐到沙发上,倾过身子,整个人都似伏到了他的身上去,幽幽地开口,“怎么,你那个疼到了心尖儿上的宝贝夫人,又是哪里惹你不如意了?”

      见她主动投怀送抱过来,顾敬之立刻将手抵在了她的腰间,正欲往外推去,却又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反倒是借力往回一揽,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去。他冷笑一声,转过脸来看着她,一手搂着那柳条儿般的细腰,一手摩挲着她细嫩的下颌,“我这不是来瞧我最宝贝的心肝儿了么。”

      白萍舟早已是习惯了他这些轻佻做法的,便只是一脸娇笑地轻捶了他一记,说道:“那我可是捡着宝了,赶明儿定要好好上门去显摆一番的。”

      转瞬间,顾敬之的眼里却是露出抹发狠的光来,手上亦是加了几分力道,他靠近她的耳畔,“不过,你但凡敢伤到她一根头发……”

      白萍舟惊愕地看着他瞬间变了模样的脸,表情愈发的扭曲起来,被他捏在指间的下巴,实在吃疼的紧。她使劲挥开他的手,跳也似的从沙发上逃开,恐慌的连连退开了两步,咬牙切齿道:“疯子。”

      顾敬之眉峰一挑,缓缓捻着方才捏过她下巴的两根手指,上面沾了些许细碎的脂粉,他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头,起身正了正衣裳,“好好歇着罢,过几日,总要有事情做的。”

      白萍舟闻言一怔,其实她都明白,自己在他的心里,向来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在他那盘千秋大业的棋局上,一枚毫不起眼的棋子,可她这一枚清醒的棋子,却是当的甘之如饴。她苦笑着看向他往外走的背影,勾起的唇角,显得那般凄凉。

      才停了大雪,却又飘起了雨丝,白萍舟取了把油纸伞便追上前去,递到他的手中,“既然有事要做,那可别淋着了,回头再着了凉。”

      顾敬之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她的关心而显得有丝毫动容,转身便往外头走。白萍舟立时往了二楼跑去,从她房里的窗户,是可以一直看见围墙外头的。只见那簇新的油纸伞,一出门即被他随意地丢弃在一旁,更是被随在后头的仆人,毫不在意地踩踏而过,然后便深埋进了那厚厚的雪里。

      她就这么定定地立在窗口,身上只穿了一件白纱睡衣,长长的裙踞拖到地上,随风微微蜷曲着。窗子被开得极大,冷风直往里蹿,吹着她正流着鲜血而残破了的心。她的眼神空洞无光,喃喃道:“当真是,人贱物亦鄙。”

      那上楼来的丫头,见她这副样子,着实被吓了好一跳,忙上前合上窗子,说道:“白小姐,你的伤风才好了些,可是经不得这样吹的,回头若是越来越严重,坏了嗓子,这还怎么登台呀。”

      白萍舟痛苦地阖上眼,是啊,她不过是个靠嗓子吃饭的下九流戏子,同那烟花巷里的风尘中人也好不过多少,又拿什么与人清清白白的女子去比?如今自己能有这样的门面在,她岂不该是要对老天爷千恩万谢了,还有什么脸面再去奢求更多呢?

      又过了两三日,她这病才算是完全见了好。眼见着新年越来越近,可家中却是与她一个样子,没有半分的生气,便叫了仆人与司机,正打算出门置办些东西,贴身的丫头却来传了话,“白小姐,四公子让人挂了电话来,说是晚间让您往明和庭去一趟。”

      白萍舟听了,正在戴着手套的手微微一顿,重重吸了一口气,才又重新开始戴另一只手套,“那便让司机直接往明和庭去罢。”

      及至明和庭时,方是晚餐的光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酒楼前挂着的一对大红灯笼早已亮了起来,虽说里头装着的并不是火烛,但仍旧显得十分的应景。

      白萍舟回头打发了车子回去,便往楼里走去。辅一进门,便有仆人上来接去了她的衣帽,道:“白小姐,请随我来。”她虽不是这里的常客,但到底也是这甬平城里名人,想是只单单报了名字,也是无人不晓的。

      包房在三楼的尽头,是最上乘的雅间,那仆人为她开门后即退下了。白萍舟只略略往里一瞧,便看见了那顾敬之与赵孚生相向而坐,一旁亦坐了位女子。她心中却是一沉,当下便猜到了几分。

      此时,赵孚生也瞧见了她,眼里闪着几分惊喜的光,“哎呀,可当真是白小姐来了。”

      白萍舟见他已然瞧见了自己,只好笑着走进厅内,本着剔透的心思与极好的眼力,道:“当真是失礼了,萍舟不知道来的贵客居然是赵司令,”又转头对顾敬之道,“四公子您也真是,怎就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备些薄礼来。”

      顾敬之略微勾了勾唇角,眉梢也染了一丝笑意,装作不满道:“怎么?来瞧我倒是不用备礼了?看来赵司令的地位,果真是不一般的。”

      这话自然是说进赵孚生心里去了,顿时便扬眉大笑起来,一副得了十分便宜的模样,又替白萍舟拉开了紧邻他一侧的椅子,道:“白小姐快请坐。”

      白萍舟笑一笑,只好坐了下来,却是如触针毡。抬眼间,她便真真切切地瞧见了那张清如淡菊的脸,此刻正冲着自己莞尔一笑。

      “白小姐,好久不见。”罗轻寒脸上虽笑着,可心里却是五味杂成,便在白萍舟进门地那一刻,她即是味同嚼蜡了。

      只见她也冲着自己浅浅一笑,一对好看的梨涡,就在花朵一般的脸上绽了开来,“许久不见,少夫人。”

      这白萍舟虽出身戏园,但从里子来看,却是没什么风尘气息的,反是难得的举止得体,亦是八面玲珑。

      轻寒想着,她若是生在了少许好些的人家,又或者来日离了那戏园子,怕是会更像位大家闺秀的,偏偏又是生得如此俏丽,自己自然是没什么能与她比较的了。想是世间之人,不论是谁遇到这样的女子,大抵都会如同这赵孚生一样,毫无避讳的大献殷勤的。

      这样的念头,似乎是一瞬间就冒了出来,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顾敬之,从他的眼里,却也看不出来有任何因为赵孚生的行为而不快的意味,不禁略略觉得好受了些许。只是心中到底烦闷,便随手取了眼前的酒来喝,更是如同饮水一样,竟就一下见了底。

      白萍舟恰就见了这一幕,又急于避开赵孚生的纠缠,便道:“看来,少夫人的酒量很不错呢。”

      轻寒手中的酒杯还未来得及放下,听见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又加之方才喝的急了些,人亦是有些发晕,便是就这么愣住了。反倒是顾敬之,转过头来看她时,才发现原本满满的一杯酒,居然已经一滴未剩。

      他拧了拧眉,有些不悦地从她手里取下杯子,搁在了自己的另一边,算是不许她再喝了。白萍舟对着此情此景,原本噙在嘴角的笑容,一丝一丝地凝了起来,像是赌气又像是试探一样,她往自己的杯中加满了烈酒,亦是一饮而尽。

      只不过,那点心思自然是未能如愿的,她的举止并未换来他的半许怜惜,反令那赵孚生来了兴致,哈哈大笑着道:“白小姐果真好酒量,看来与少夫人一样,皆是巾帼豪杰啊,我可是得敬二位一杯的。”

      他说着便为白萍舟又斟了满满一杯,举起杯子往轻寒面前伸了伸,顾敬之却道:“她怕是不能再喝了,便由我替了罢。”

      轻寒仍旧未缓过神来,只发懵地看着眼前觥筹交错间的一切,穿过透亮的杯盏,却只有白萍舟那一张不可方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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