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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24 终章:此去经年,良辰虚设(最后) ...

  •   北方的冬日,天寒地冻,瓦盖的檐上是久积不化的白雪,沿边挂着串串的冰锥子,时不时的正往下滴着水珠。

      所谓宴席自然是设在关顾信之的府上,只是轻寒实在想不明白,他此番独独找了自己的目的究竟为何。不过这样的疑虑,只到她在席间落座后,便是豁然。

      餐厅里安静极了,顾信之早已屏退左右,偌大的厅里,只剩下桌前寥寥三人。

      “早先便听闻,四妹妹与陆先生实乃同乡,如今我与先生共事,倒也真是缘分了。”

      这样的开场白,毫不避讳地充斥着利益的气息,不禁令轻寒皱了皱眉。她始终是笔挺的坐着,毫无波澜的眼神目视着前方,现下却是不自觉的动了动,朝着陆绍迟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的脸上是迎合的笑意。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陆绍迟侧过头来回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

      目光触及,轻寒倒也不躲避,只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要透过这张熟悉的面庞,去看清掩藏在背后的,究竟是怎样一个陌生的灵魂。

      陆绍迟本是欣悦的,只是渐渐的,在她这般毫不避讳的注视下,他竟有些心虚起来。她神色如常,只是越发清冷,又带着不可言说的蔑视,如同利剑一般,直往他的胸口扎去。

      顾信之自始是冷眼旁观,缓缓啜了口酒,思虑着下一步该如何开口,“这冬天里的鲈鱼可是不好找,陆先生费心点了这么一道菜,四妹妹可要好好享用。”

      “是么,” 轻寒已然习惯他的别有用心,“那可真是有心了。”

      陆绍迟道:“算不得费心,人活一世,不就为的这一口吃食罢了。”

      轻寒无声冷笑,“那陆先生的胃口,倒是不错的。”

      陆绍迟闻言一惊,握着白玉箸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竟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轻寒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倒是有着故意为之后的痛快,故作疑问,“今日怎么不见陆夫人一道前来?”

      他的窘迫果然是愈深了,轻寒的心中不禁生出些怜悯来——或许他还是有所愧疚的,只是这一点点的愧疚,终究抵不过他满腹的野心与欲望。

      顾信之却在此时接过话去,“近来盛老先生病重,陆夫人向来孝悌,自是要亲自侍奉在侧的。”

      “原来如此,” 轻寒眼中的不耻愈甚,“那大哥今日找我来,不知为的何事?”

      顾信之忽的笑了起来,“自家人吃饭,莫不是还非要有什么由头才是?”

      轻寒微微一笑,却心如明镜,若果真如他所言,那为何偏偏只让自己前来,还有这陆绍迟又算是如何一回事?这根本就是顾信之作的一场戏,而这看戏之人,想来也只有眼前这位陆先生了。

      算一算,如今的陆绍迟即便称不上富可敌国,可也算是富甲一方。而现下盛雅言又出了这般变故,想来盛友良病重之事,不管背后缘由如何,但也绝非他二人凭空捏造。如此一来,这北方第一商的名头,怕是离改名换姓亦是不远了的。

      顾信之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又将陆绍迟的心性揣摩得一清二楚,为了牢牢攥住这取之不尽的钱粮后盾,才会在今日摆下一场醉翁之意的宴席——这分明是在拿自己要挟陆绍迟了。

      轻寒不禁嗤笑,笑他顾信之即便到了现在,心有所图却仍旧是要通过她区区一介女子;更是笑他的多此一举,依如今局势,陆绍迟本就是要迫不及待贴着他往上爬的,即便今日没有这一出,他亦可达成所愿,可真真是白费一番力气了。

      “四妹妹这是为何发笑?”对于眼前这个,从来都是惊喜与意外不断的弟妹,顾信之向来都是无法猜懂的。

      “没什么,”轻寒笑得愈发明显,指腹滑过圆润细滑的青瓷碗沿,“只是觉得,大哥可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

      顾信之闻言一愣,不稍时便又是大笑起来,“若不是遇上四妹妹这般的贵人,我即便再是个聪明人,又有何用?”

      对于他的挖苦与嘲笑,她自知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如若当初不是落在了他的手里,又岂会有今日的局面。

      一想到这里,她便“腾”地站起身来,“既然大哥的目的已然达到,我便告辞了。”

      顾信之到底是喜怒无常,如今又担着这样万人之上的名头,想来心气愈高,哪里容得下她这般无视,当即便是重重一掌拍在了桌上。

      陆绍迟见他正要发作,随即站起身来,抢言道:“今日承蒙大公子款待,此番心意,陆某必当铭记于心。”

      闻言,顾信之才缓缓收回手来,指尖交替轮番敲打在桌面上,又斜睨一眼陆绍迟,看来是对于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先生明白就好。”

      “天色已晚,”陆绍迟又瞧了瞧轻寒,“那陆某先行告辞。”

      “如此,还要劳烦先生,顺道将我这弟妹送回府上。”顾信之边说着,边向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颇是一番得志的意味。

      轻寒自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可心中到底发怵,如今的顾信之想要碾死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她就这样憋着一口气,一步一稳地走出大门,迟来的恐惧却直令她双腿发软。

      车子驶在柏油路上,开的极是平稳,车厢内是长久的寂静,只有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嘶嘶”声。

      “他们,没有为难你罢。”陆绍迟开口道。

      轻寒是懒得说话的,只作充耳不闻,将头靠在窗棱边上,看着外头一掠而过的风景,兀自沉默。

      “你放心,只要我满足顾信之的要求,他应当是不会为难你的,”他看着她的侧脸,照在外头灰蒙的夜色下,愈加显得苍白,“他不过是要我手里的财罢了……”

      “你手里的?”轻寒突然坐直了身,转过头来看着他,一片漆黑中,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眼神冰冷,“你扪心自问,那到底是你的吗?你敢说吗?”

      她字句见血,直说的他胸口一阵翻江倒海,“我也算得半个盛家人,如今盛友良病入膏肓,他盛家的产业由我接管,自然顺理成章,合情合理,我有何不敢说的。”

      轻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冷笑道:“我真是好奇,你现在,还敢见你家中的那位夫人么?”

      陆绍迟在黑暗中眉头紧簇,搁在双膝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他忍受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仿佛已经到了耐性的边缘,“那不是我的本意,况且,她父女二人都曾那样伤害于你,也算是……还了债了。”

      “你无需将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来,难道现在的这些名与利,都是假的不成?”她已然气愤到了极点,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哭腔,“你到底为何……会变得这样绝情,你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世道,无名无力无权无势,只会失去一切,”他的目光里似是含着火星子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爆发,“你不就是如此么?”

      轻寒明白他是走火入魔了,又岂是只言片语便能够令他回头的,“看来,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你从未听进过一字半句。”

      他依旧偏执,“那些话,我为何要去听它。”

      轻寒不再说话,只是不声不响地坐着,直到看见不远处,那静默而立的古宅里,恍惚透出一点亮光,“劳驾,在前头停车。”

      那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看见自家主子并没有什么动静,只当他是默许,便踩下刹车,将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车子甫一停稳,轻寒即打开门走了出来,客套地道了谢,便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外头自然比不过车厢里暖和,寒风自耳边呼啸而过,直灌进她的衣领子里。轻寒拢了拢身上大衣,紧挨着墙边往前走,好让那围墙挡去一些冷风。

      不过是走出了十余米,她隐约就听见从后头传来脚步声,有些急促与凌乱,越来越近。就在她因为好奇而转身之际,只见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人便被大力地攥过,后背重重的撞到墙上,令她一阵吃痛。

      轻寒错愕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了陆绍迟那张,清俊却又几近扭曲的脸。他的手臂抵在两侧的墙上,将她圈在墙与自己的中间,不得动弹,压抑着声音里的不甘,转而化作了乞怜,“为什么,你连一刻都不愿与我多待么?”

      她撇开脸,沉默着没有任何的回应,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已是感到无奈与不耐。

      或许是她一贯无动于衷的模样,现下却又带了几分的烦厌,彻底激怒了陆绍迟。他突然牢牢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视着自己,亦不管她的反抗与痛楚,低下头便恶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嘴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紧密接触,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转而便开始疯狂的挣扎,可无论她使出怎样的力气,他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蛮横地控制着她。

      挣扎无果,她索性便不动了,任由他钳制着自己,就像是一块没有灵魂的朽木。对于这样的安静,陆绍迟仿佛很是满意,却也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见他似是平静了下来,一张嘴便咬在了他的唇上,力道之大,促使鲜血的腥味一下就充斥于两人口中。这毫无防备的吃痛,令他猛地往回一缩,她乘机推开了他,冲出圈禁后即刻奔逃而去。

      陆绍迟抹了抹嘴唇,是鲜红的血液,可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得逞后的欣喜若狂。或许是并不曾真正拥有,也或许,她从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本就是对的。

      想来,他们自相识至分道也不过短短一段的光景,到后来她予人为妻,相见如同陌路,再后来,自己为名为利求取她人,她亦活得欣慰自得……恍然间,竟也就过去了这么长的时光,长到记忆里那张清涩纯白的面庞,早已是一片模糊。

      他又看向她飞奔离去的背影,终是惨白无力的一笑,只怕是,她会更加地怨恨自己了罢。可又是如何了呢,这一次,大抵便是她与他,最后一次相见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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