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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千日醉(二) ...

  •   端五前后,易犯邪秽。

      礼部侍郎张怀庭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身后有双眼睛正在盯着他。去寺庙烧了好几柱香,捐了大把香油钱,又请道士到家里做了好几场法事,桃剑灵符挂满了墙壁,他却依旧每夜噩梦连连,几日下来,整个人憔悴得面如枯槁、形如朽木。

      这日下朝之后,几个交好的同僚跟他逗趣道:“张大人也莫要在美人怀抱中太操劳了,纵欲过度,小心身体!”

      “我看张老你不如分几个美人给我们,我们也好替你分分忧。”

      此话一出,大家齐齐大笑起来。萧亦循正巧从他们身边经过,大家立即肃穆正经起来,拱手拜谒,“煜王殿下。”

      穿过朱红色的宫门,简戌早已立在马车旁等候。

      “去查查张怀庭近来都去了何处。”萧亦循吩咐道。

      “是。”对于自家主子的命令,简戌向来不会多问,只是听令。

      张怀庭回到家中,细思之下,越发觉得事有蹊跷,立刻换了便服赶往花前街。

      张怀庭一进春风楼便把顾嬷嬷单独叫到了一间屋内,厉声问道,“最近可有人来探查过芍药的事情?”

      顾嬷嬷花容有些失色,大抵是生怕得罪了朝廷官员,老老实实交代道,“近日有几个官差大哥来问过话,勘查过芍药的卧房,其他就没什么人问津了。”

      张怀庭目带怀疑地瞅了瞅她,再次确认道:“真的没有?”

      顾嬷嬷神色笃定,恨不得指着天发誓,“就是骗谁也不敢骗大人您呐!”

      秦家姑娘这几日很忙,因为对门的林将军将要出征了。

      秦祀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梓要出征忙的却是她,只知道从她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她就已经变得很忙了。这不,林家的管家又送过来一张字条,对她说道,“秦小姐,这是少将军请您帮他准备的路上的吃食。”

      秦祀月很想问问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变成了照顾林梓吃喝拉撒睡的老妈子,可是一连几日都未曾找到林少将军其人,据说是在宫中聆听圣上委以重任,于是,秦家姑娘也就不明不白地承接下了这一大堆差事。

      于是,暗探们每日给煜王殿下禀报的内容从“秦姑娘在睡觉”、“秦姑娘又在睡觉”变成了“秦姑娘在帮林将军买东西”、“秦姑娘又在帮林将军买东西”。

      秦祀月在秦府门前的台阶上从晌午坐到黄昏,日薄西山,甚至有些人家已经掌起灯烛,她才看到林梓骑着马姗姗而归,平日里英姿飒爽的战马“踏风”今日却显得有些疲惫,一如他的主人。

      林梓从马上翻身下来,落地时脚步甚至踉跄了一下,见到秦祀月坐在门前,有些疲惫的面庞上挤出一丝笑容,说话时声音干涩喑哑,“阿月,在等我吗?”

      看着原本光洁的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秦祀月准备好的那一肚子想要抱怨的话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只把手上拎着的一盒糕点递给他,“苏记新出的一口酥,带给你尝尝。”

      林梓一手接过糕点盒,秦祀月刚要转身回家,却被他拉住了手臂,“阿月,我要出征了。”

      秦祀月看着他布着血丝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扬起微笑,门前烛火映着她的眸子,里面仿佛有星光闪烁,“我昨天在院子里埋了一坛竹叶青,等你回来一起喝。”

      闻言,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逐渐聚起暖暖的笑,少年将军声音嘶哑却异常温柔,“好,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匹好马。”

      文新十四年,五月,建宁城的百姓们刚沐浴完兰汤,还在家中吃着粽子。五匹驿马死在了从白阳到建宁的官道上,均是口吐白沫、精尽力竭,白阳城的驿使一路风尘,连夜进了皇宫,禀报完之后便倒地不起。是夜,股肱之臣们便被传唤至玄霄殿,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赫古两年前继位的大汗——木叶奇集结各部落,共三十万大军驻扎哈真山下,距离白阳城仅十里之遥,压抑了一个漫长寒冬的怒火与垂涎一触即发。

      天刚蒙蒙亮,宣武门前已是人山人海,旌旗林立,身穿金黄五爪龙袍的大齐皇帝萧霂隋站在门楼之上,神情肃穆地看着即将出征的军将领帅们。大齐镇北侯以花甲之龄率二十万大军奔赴白帝关,加之白阳守军二十万,共以四十万精锐之师抵御赫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众多年轻将领也领命一同前往,林梓作为副将之一位列其中。

      秦祀月站在送军的人群之中,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林梓。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年轻的将军显得成熟了不少,凌厉的五官宛如刀削,身上的甲胄寒光凛凛。

      大齐皇帝一番鼓励士气的送词完毕之后,镇北侯一马当先,大军缓缓而动,林梓驱动胯下骏马,随人流缓缓前行。

      落叶聚还散,征禽去不归。以我穷途泣,沾君出塞衣。此番一去,多少孝儿别慈母,多少人父别幼子,多少郎君别娇妻。

      秦祀月举起手中的酒壶,朝他遥遥一敬。林梓似是有心灵感应般的回过头来望了望送军的人群,一眼便看到了一袭红衣浓烈似火的少女,朝她无声地说了一句“阿月,等我回来”,回答他的是少女一个轻轻的点头。

      林梓一边策马而行,一边想起了三年多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站在金碧辉煌的玄霄殿上,丹陛之上的九五之尊问他:“林爱卿也是时候建府了,可有中意的地方?”红衣少女潇洒利落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年将军耳尖微微泛起红晕,拱手作礼答道:“前些日微臣看到青书街长洛院隔壁空着一座院落。”正是京兆尹秦府对门。

      雄师出了建宁城门,一路向北,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向北方游去。

      人群逐渐散去,秦祀月抬眼望向门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萧亦循神色淡淡地站在皇帝陛下身后,与他一同站着的还有康王萧霂岭。

      秦祀月又朝百官阵仗中望去,竟然在前排看到了那日在望江楼遇到的那位本家——秦世子,此刻的他敛去了轻佻颜色,一双丹凤美目显得分外锐利。

      圣上起驾离去,秦祀月到宣武门的长阶下等候了两盏茶的时间就等到了身穿朝服的煜王殿下。平日里穿惯了素色衣袍的人,如今换上绣纹精致的玄朱色锦袍,腰间佩戴着一枚通体莹白的龙纹玉珏,头上束发的是一顶镶珠金冠,整个人散发出些许卓尔不群的尖锐气势。秦祀月有些难以将面前之人与不久前躺在榻上疼痛得神志朦胧之人联系起来。

      待他走到自己的马车旁边的时候,秦祀月跑到他身侧,唤了一声“煜王殿下”。

      萧亦循见到她似乎并不惊讶,只是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来送人?”

      秦祀月点点头,想了想,解释道,“邻居家的公子出征,我来送送。”城外官道上,“邻居家的公子”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想,莫不是郊外的风有些太凉了?

      “今日起得这么早,煜王殿下怕是还没用过早膳吧?随我一同用些可好?”秦家姑娘诚挚邀请。

      一旁的侍从刚想替自家主子回答已经吃过了,却听到自家主子答道,“待我换身衣服。”

      萧亦循进了马车,不一会儿便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衫出来了,长长的青丝用一根檀木簪子束起,霎时间褪去锋芒,又变回了那个纤尘不染、与世无争的浊世佳公子。

      屏退随从,两人徒步走着,秦祀月不时说些京城里新发生的趣闻轶事,萧亦循细细聆听,偶尔询问一两句。却是越走越偏僻,眼看就要出城了,悄悄跟着的暗卫有些不乐意了,心道:姑娘你吃个早饭跑那么远作甚,难道是嫌城里的饭菜太贵了所以要去城外吃么,况且饭钱又不用你付,铁定是他家王爷掏钱呀。接着,秦家姑娘还真的带着他们家王爷出了城。

      京城南郊,有平原绵延数十里。城外数里处,有民群居,方圆五里,是以成村,名鸿雁村。村中百姓,多乃妇孺老弱之流,为将军林梓三年多前请命所建。

      不算宽敞的泥土路,仅勉强能容一辆马车通过,两边是青色砖瓦的低矮房屋,走到村子中心才见到几个摆摊的商贩。一位白发苍苍的阿婆在煤炭炉前熬煮粥汤,在这不算富裕的村子里,着实不会有多少人在外买粥喝,所以粥摊的生意并不好。

      秦祀月在低矮的简易木桌前坐下,要了两碗皮蛋粥。阿婆不一会儿就盛好了两碗粥端上来了,还送上了一小碟凉拌的野菜。

      就着郊外芳草的气息,喝上一碗暖暖的粥,配上一碟小菜,对于萧亦循来说是一种有些新奇的体验。

      秦祀月一边喝粥,一边说,“亨启八年,鄂温犯境,阿婆的丈夫战死在禄合城外,尸骨至今未能寻回,那时阿婆才十九岁,独自一人带着两岁的孩儿讨生活。宣武十年,先帝出兵赫古,阿婆的儿子征召入伍,前往白帝关后便杳无音信,此后家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红颜韶华,天伦之欢,都抵不过一纸战书。

      四年前,少年将军林梓第一次出征,率领一支三千人的分队破敌军五千人,虽是以少胜多打了场胜仗,己方却损伤五百余人。之于大局,这不过是场在史书上被一笔带过的小小战役而已,少年将军回京之后却夜不能寐,战死兵士们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一天夜里,无法入眠的他走在夜风习习的京城街道上,遇到了一位红衣少女,那身红衣他认得,正是当日冲撞在他马蹄之下的女子,好像姓秦。

      少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林少将军睡不着?”

      他没有搭理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继续向前走去。

      少女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少将军如若闲来无事不如找些事情来做。将士们头颅一抛,热血一洒,得了身后名,却不知他们的父母妻儿今后该如何生活。”

      少年将军停住了脚步,在凉风中站了许久,回头之时已没了少女的身影。

      不久之后,林梓将军就请求皇命,在城外野地里建起了屋舍,用以安置孤苦无依的壮烈之士的家眷们。

      竹林深处的院落内,司黎站在主屋门前等候着,最近公子事务繁多,他等候的时间也比往日长了许多。不过,比起上一个主子来说,公子容易伺候多了,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人送进万虫窟。

      不一会儿,主屋的门徐徐打开,今天公子好像比前几日来得早了些。

      司黎走进屋内,重重纱幔阻隔,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看到有个瘦削的人影立在桌案旁。不一会儿,从纱幔中传出疑似熏香的味道。

      司黎看得有些出神,里面的人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主动开口问道,“可有进展?”毫无温度的声音。

      司黎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答道:“在他书房的暗格内发现了一封十几年前的书信,是当年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身边的张公公写给他的。”说着便双手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旁边站着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拿着书信走到纱幔后面,稍后又空着手回到门边。

      屋内安静了半柱香的时间,纱幔中人阅完书信之后,说道,“你出去吧。”

      待司黎走到屋外,黑衣男子立刻关上了屋门,纱幔后面的声音再度响起,“锦予,明天把他带到城西,我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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