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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这天气越发怪了,前两日还艳阳高照,转头就阴雨绵绵。冬香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中瑟瑟发抖,思量着主子应该快醒了,她得弄点碳火回来,否者主子那单薄的身子怕是不好过。

      屋里静悄悄的,冬香以为主子还在睡,并未过来服侍,其实秦蓁早就醒了。

      秦蓁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自从去岁寒冬染了风寒,她便一直缠绵病榻,秦蓁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整张脸只剩一层皮包裹着,已瘦得脱相。

      明明她才三十多岁,却堪比六十岁的老妪。

      过了好半晌,秦蓁伸出消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个苦笑。

      冬香回来得很快,她打了水进屋,看见主子竟然自己坐在镜子前,连忙过来请安。她一靠近,带来一身的凉意,秦蓁轻声问道:“出去了?”

      冬香嗯了一声,拿起木梳麻利的替主子梳理头发,一边回道:“接连下雨,您这身体吃不消,小的去领了碳,多亏了小李公公在,没被那些人刁难。小李公公还向娘娘问好……”

      秦蓁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廋弱影子,她不过曾替他说过两句话,让他免了责罚,却没想他倒是个念旧情的人。

      秦蓁低声道:“难得他还记挂着,我如今这处境,便是只苍蝇都懒得飞进来,我也早不是什么娘娘了。”

      冬香心里难受,又听她这般自嘲,更是心酸,“娘娘是先帝指婚,明媒正娶,陛下不过是被那狐狸精迷了神志,等哪日陛下明白了,定然会来迎接娘娘。”

      秦蓁双目空洞的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讷讷道:“叫我姑娘吧,娘娘二字听着甚烦。”

      “是的,姑娘……”

      冬香替她梳好头发,手心里捏了大把的落发,却不敢表露一二,只偷偷藏在袖子里。她家姑娘,曾经是多么朝气蓬勃,艳丽无双的女子,却生生被折在了这宫墙之内。

      秦蓁觉得今儿精神不错,让冬香扶她到窗前坐坐。近来天冷,冬香怕她再受寒,想劝她,秦蓁摆了摆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打小就跟着我,是我拖累了你。对不住……”

      冬香落下泪来,“姑娘可折煞冬香了,当初若非府上收留,冬香早就饿死了。只可怜我家姑娘,陛下委实太狠心了……”

      到了如今,秦蓁对丈夫韩朔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怪她没能早些明白,一人宫门深似海这句话。

      秦蓁摆了摆手,让冬香先下去,她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窗外的雨,仍淅沥沥的下着,不过坐了片刻,秦蓁就咳嗽起来,她怕冬香担心,先前一直忍耐着,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院子里,白色的野花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秦蓁瞧得有些入神。许久之后,秦蓁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就像那野花,本该在野外无拘无束的生长,却阴差阳错入了宫门,成了笼中雀。

      恨吗?她恨,恨韩朔绝情,恨那个拿走了丈夫所有宠爱的女人,可她更恨自己,如果她当年不自卑,不压抑自己的本性,她现在应该活成另外一个模样吧。

      秦蓁出生在边疆,虽是庶女,因在父亲身边长大,也备受宠爱。十岁那年,她跟着父亲回到京城,京城的繁华让她看花了眼,她就像个乡下丫头进城,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秦蓁的母亲只是边疆一位寻常人家的女儿,十六岁成了父亲的妾室,在秦蓁三岁那年难产亡故,秦蓁一个小庶女,到了京城秦家,并不受重视。

      秦家累世功勋,作为世家大族,家里规矩也颇多,嫡母有着世家贵妇的体面,虽不曾苛待她,却也不看重她。回到秦府之后,秦蓁见父亲的机会也并不多。

      她是在外边长大的,即便冠上秦的姓氏,却并不被家中姐妹们接受。参加姑娘们的聚会,大家也排斥她,嘲笑她的出生,挑剔她的言行举止,秦蓁很难融入贵女们的圈子。

      犹记得在边疆时,她是最开朗的性子,唱歌跳舞都在行,可到了京城,她会的那些,被认为是低俗谄媚,上不了台面,难登大雅之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一样都拿不出手,秦蓁心里很自卑,慢慢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她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踏错一步,说错一句。

      她这一生的转折点,就是参加了皇族选秀,秦蓁到如今都不明白,那么普通的自己,怎么就入了贵人的眼,竟然成了皇子妃。

      韩朔排行行六,秦蓁参加选秀之时他已及弱冠,韩朔面容俊秀,谈吐不凡,身上没有半点贵族子弟的娇纵,父亲也对他赞赏连连。

      秦蓁成了皇子妃,她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子水涨船高,因她生母早逝,当初要参加选秀便记到嫡母名下,勉强顶了个‘嫡出’的名头。

      秦蓁那时也不过十五六岁,哪个少女不怀春?未婚夫无论出身,样貌,都是拔尖的,秦蓁心里自是欢喜,满怀憧憬地嫁给了韩朔,成了人人羡慕的‘六皇子妃’。

      传说六皇子最是洁身自好,不像其他贵族子弟妻妾成群,等秦蓁嫁过去,韩朔府上确实没什么莺莺燕燕,明面上不过两个通房,两个侍妾,然而这些人,秦蓁很快发现她们不过是韩朔迷惑外人的挡箭牌。

      新婚之夜,秦蓁怀着忐忑的心情在新房等待她的丈夫,然而直到红烛都将燃尽,他的丈夫才回房。秦蓁身为女子,不敢置喙,韩朔只言道他喝多了,让她自己歇息。

      他并没碰她,天际将明时,韩朔割伤了胳膊,在白帕子上滴了几滴血,似乎感觉到秦蓁的难堪,他解释说宫中嬷嬷难缠,若不如此,对她名声不好。

      秦蓁当时并未多想,甚至还觉得韩朔体贴,替她着想。

      然而之后的日子里,韩朔也并不碰她,新婚的一个月里,韩朔夜夜都宿在美人榻上,一个月后,他便和她分房睡。秦蓁虽然觉得这样不妥,但她性子软弱,根本不敢问他,这种私密事儿更不敢告诉别人。

      韩朔在外人面前,对她无比体贴,关怀备至,就连家中父母都认为韩朔是良婿。秦蓁是有苦说不出,只能闷在心里。在外人看来,韩朔是完美的丈夫,可在府内,他对她某种程度上可以称得上是冷漠,王府中,秦蓁虽然挂着王妃的名头,却没有半点权利。

      每次回娘家,母亲暗示她要趁府上女人少,赶紧生个儿子傍身。秦蓁心里苦涩,要她说成亲之后韩朔并没碰她?这话秦蓁说不出口,只能哑巴吃黄连。

      直到成亲一年之后,一次韩朔喝醉了酒,秦蓁去服侍他,阴差阴错两人圆了房,情到浓时,他口中分明喊着其他女人的名讳。

      韩朔清醒之后,大发雷霆,他看她时那厌恶的眼神,让秦蓁心如刀绞。之后,秦蓁便被禁足。

      韩朔心里的那个姑娘名唤魏薇,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魏薇的祖父是当代大儒,父亲是文渊阁大学士,而这些对魏薇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坊间传闻,魏薇聪慧至极,七岁时就做了一首诗,名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湖绿色,红掌拨清波……”

      魏薇在诗词上造诣非凡,就连她祖父都夸赞不已,甚至遗憾她为何不是男儿身。魏薇虽是女流之辈,却才华横溢,每每写出佳句,必惹得众多学子争相传阅。

      秦蓁在家做姑娘时,曾经远远见过魏薇几次,她在贵女中颇受尊重,就连王孙公主都对她礼遇有佳。魏薇的长相算不得国色天香,整个人带着几分清冷孤高,瞧着不太好接近。

      魏家这位姑娘真正名声大震时,不过十四岁。彼时,有他国使者前来觐见,言语之中甚为傲慢无礼,自诩他们的文化博大精深,人才济济,言下之意对当朝士林学子十分不屑。如此羞辱,朝中的读书人怎能忍得下这口气,便有心同这帮使臣以诗词较量一番。

      魏薇跟着祖父参加了这次宴会,那帮使臣诗词确实厉害,朝中鲜少有人能敌过,关键时候,魏娘子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舌战群雄,让对方甘愿俯首称臣,甘拜下风,自此,魏娘子才女的名声越发显赫。

      京中贵女,才华横溢者不少,但在魏薇面前,没人敢掠其锋芒。魏薇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短短五年时间,京中就变了天,她的丈夫韩朔在夺嫡之争中胜出,彼时不过二十六岁。秦蓁作为王妃,却并没有被封皇后,因她多年无子,遭了不少非议。秦蓁的心早已经死了,当不当皇后,她也不在意,反正在韩朔心里,永远只有魏薇,其他人不过是摆设。

      韩朔登基之后,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做派,雷厉风行,手段残酷,连秦蓁的父亲都十分惊讶。

      韩朔称帝之后,对世家大族忌惮不已,可秦蓁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拿自家开刀,一纸‘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们秦家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父兄皆亡,母亲上吊自杀,曾经风光无限的秦家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而她秦蓁,韩朔废了她的妃位,又言到底夫妻一场,不忍杀她,勒令她闭门思过,其实不过是变相圈禁,与打入冷宫无异。

      韩朔以雷霆手段,将朝臣震住,不久之后,他便迎娶了魏薇。这时候的魏薇已经二十多岁,韩朔为了她,遣散后宫,并言明永不选妃。魏薇名声虽然响亮,然老臣们对陛下独宠魏氏一人颇有微词,可魏氏肚子太争气,三年抱俩,五年抱三,在生下三个儿子后,朝中再没人敢出声。

      回忆往昔,秦蓁心中凄然,她眼角挂着一滴泪,将坠未坠。不多时,秦蓁感觉自己好似飘起来,她看见自己还坐在窗前,这是怎么了?

      秦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阵金光,在漫天光芒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他穿着颇有些古怪,头发也很短,秦蓁狐疑的看着他。

      仇九道:“被夫君抛弃,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女人鸠占鹊巢,霸占着属于你的位置,你的男人,而你,却凄惨的死在这里?他们还能利用你的死亡大做文章,博个美名。秦蓁,告诉我,你恨吗?”

      死……秦蓁缓缓低头看着下首仍旧坐着的人,有些不敢相信,“我死了?”

      “自然,否则你怎可能看得见我。鄙人仇九,时空管理局执事儿,对你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仇九见过太多这样悲惨结局的女人,早已经麻木。

      “死了……”秦蓁呢喃着,过了片刻,她露出一个解脱的笑,“死了好,我早就活够了,死了好……”

      “你就不恨吗?”仇九靠近她,试图看清她的真实情绪。

      秦蓁低垂着眉,仍旧看着窗前的自己,“恨,想我秦氏一门,忠心耿耿,却被人污蔑‘通敌卖国’,落得满门抄斩,我怎能不恨!”

      仇九又紧接着道:“我告诉你,这魏薇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她乃一异界孤魂,穿越到这里,成了魏薇。我们称呼这类人为‘穿越者’。你本该寿终正寝,膝下儿孙环绕,可惜却因为魏薇这个穿越者,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惜……”

      仇九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秦蓁听得并不明白,但她抓住关键点问道:“穿越者?什么是穿越者?为何因为她是穿越者,我就落得如此下场?”

      仇九掏了掏耳朵,“打住,我慢慢给你解释什么叫穿越,什么叫穿越者……”

      原来魏薇是从另外一个时空来到这里,年幼的魏薇因为一次落水发高热已经死亡,异时空的灵魂附在她身上,成了现在的魏薇。而当初,韩朔之所以会娶自己,也是听从了魏薇的建议。

      秦蓁是庶出,虽然后来记在嫡母名下,也只是名头好听一点,并不算正经嫡出。加之她性格软弱,在秦家并不得宠,十分好拿捏。然而他们秦家,在军中威望甚高,能娶秦家的姑娘,对韩朔极其有利。

      韩朔和魏薇自幼相识,两人早已情定终身,只是当时的韩朔身后没有强大的母族撑腰,韩朔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娶到魏薇。

      韩朔和秦蓁结婚的第二年,曾主动请缨,跟着秦蓁的父亲在军中历练过一年多,借助秦家这条线,加上韩朔此人惯会伪装,只需花上一点心思,便在军中获得了不少的助力。而魏家在士林中声望极高,在夺嫡之争最惨烈时,韩朔胜出上位绝非意外。

      秦蓁想哭,却又哭不出来,魏薇是个穿越者,而她,只不过是对方的垫脚石!她这一辈子,竟不过只是别人的棋子。待对方功成名就之时,她这枚棋子自是成了弃子。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仇九看着秦蓁脸上似哭非哭的表情,语重心长地道:“秦蓁,如果不是魏薇这个穿越者,你根本不用受这么多苦,秦家也不会覆灭,可怜啊……”

      仇九戳破的真相,无异于将秦蓁结痂的伤口撕裂,瞬间鲜血淋漓。

      秦蓁看着仇九,反问道:“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仇九惊讶于对方竟然如此平静,没有他想象中的崩溃大哭,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秦蓁能忍耐下来,可见性格坚毅,正是他想寻找的那类人。

      仇九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姿态,在秦蓁发问之后,他难得面露严肃,直接了当地道:“秦蓁,如我先前所说,魏薇是个穿越者。然而这世界上并非只有这一个穿越者,若是正直良善之辈也罢,可他们中有那么一部分人,却野心勃勃,心思焉坏!我们时空管理局,就是想要寻找像你这样的受害者,去维护世间的和平。秦蓁,你可愿意加入加入‘反穿越计划’?”

      秦蓁冷静地看着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自是有好处,只要你完成一定的工作量,我将会向总局提出申请,对你做出的卓越贡献加以表彰,你可以得到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改写你的人生。除此之外,你还有机会,申请加入高级文明世界,去过你想要的人生……”

      “你是说我可以重活一次?”

      仇九点了点头,“对,你愿意吗?”

      如果先前,秦蓁会觉得死了是一种解脱,当知道她只是韩朔和魏薇的一枚棋子,秦蓁怎能甘心?她和那两人,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狡兔死,走狗烹!多少次午夜梦回她从睡梦中惊醒,秦家满门血债未偿,现在有这么个机会,秦蓁怎会放弃?

      “好,我愿意!”

      仇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欢迎你加入‘反穿越计划’……”

  • 作者有话要说:  敲锣打鼓的开坑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收藏评论甩过来,(づ ̄ 3 ̄)づ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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