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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三更灯火,四更明。
      天将亮未亮,唐诗诗看着窗外天色,梦境般不甚真实。
      “刘妈,我要出嫁了,嫁给最心爱的人。好害怕是假的。怎么办?”
      刘妈蹲下身,替她揉着脚底,孕期的妊娠反应使她的脚肿胀起来,她道,“小姐,过了今天,就长大了,我真舍不得。幸福是真的,不要害怕,他敢对不起你,我替你出气。”
      女人出嫁时,为她上头饰的,要找福禄双全的老婆婆,年近八十的金婆婆,替人上了二十多年的头,她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顾夫人,顾章是个好孩子,别担心,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唐诗诗从她语气听出,是顾章的旧识,于是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说来也是陈年旧事了,当年他爹带他来天津时,不过五六岁,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他爹是好人。”金婆婆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笑笑,“可惜看不到顾章娶妻生子了。”
      “那你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也是现在这样不言苟笑吗。”
      提起只有自己知道的旧事,金婆婆笑得越发开心,像开了朵皱巴巴的花一样,带着天津人特有的腔调,“他小时候,调皮得很,带着比他小的王安康去爬树,结果王安康爬上去了就下不了,顾章就在下面对他说,‘你跳吧,我接你。’你猜猜怎么样了,哈哈哈。”
      但凡关于顾章的,唐诗诗都感兴趣,她笑得春风度过般,问着,怎么了。
      “哈,顾章手骨折了,然后王安康腿部骨折了,他爹知道了气得半死也吓得半死,想打又不敢打的,结果活生生把自己憋得一口疮疡。哈。”金婆婆笑得太过用力,一时喘不过气,捂着胸口,直拍着。
      笑过后,唐诗诗问,“王安康是谁?”
      “他表弟。”
      “现在人呢?”
      金婆婆低头不语,抬头看看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细细为她绾发,仪式感十足地低语沉吟,“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凤头霞冠,大红喜服加身,红妆艳抹,唐诗诗眉眼带笑。

      顾章柱立在门前,小厮敲门,“老爷,吉时快到了,准备去接唐小姐了。”
      同样鲜红的喜服穿在顾章身上,映衬着他的脸,莫名令人觉得风雨飘零。
      下人不敢多说,纷纷低头向暗壁,害怕会触犯了顾章这个新老爷的霉头。
      曹荣主动要献上顾家大宅,但顾章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要回。
      新郎迎娶就直接设在了三层洋楼中,新娘迎接设在几里外的莫府。
      莫府主人莫敬佩与唐家八丈打不上关系,但看到唐家这块大肥肉这娘家在天津并没有家,便苦口婆心自动请缨要认唐诗诗为干妹妹,其实以莫敬佩的年龄当她爹都足够了,可就不敢占她爹口头便宜,只以兄妹相称,行为虽无耻了点,但巴结上的关系也足以令人眼红。
      这场婚宴,在外人看来,着实寒酸了些。
      但唐诗诗乐意,顾章不在意,唐将军不介意,倒是一路顺利,促成了。
      门前大路上,高头大马在前,大红花轿八人抬,一仗礼仪乐器队蓄势出行,炮竹声声,爆纸散落一地,如遗弃的花瓣,风中荡起飘零,地上任人践踏。
      顾章长腿一跨,翻身上马,在马戏团般的围观中,控马前行。身后唢呐高亢,鼓鸣激扬,人声鼎沸。
      马步纵使再慢,也一步比一步走近,熟悉的街道,走马灯似的往事历历在目。
      这条路曾与宝祥漫步过,在那婀娜多姿的柳树下,曾倾吐过憧肠,在那灯火阑珊处,对他说过爱你。
      队伍走过杨府,朱红大门紧闭,顾章想,门后是否会有个他一样在哀怨辗转
      往后的事,就像在走流程一样,顾章配合着他们完成任务。
      麻木,浑噩,一夜未眠的大脑空白,除了满眼的红,他看不清其他,一切似在雾里看花,不真切,为什么都在笑,为什么要恭喜我他想。
      “恭喜恭喜。”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顾章垂下的头颅,忽然失了勇气抬起看看他。
      这是坦白以来,第一次见面。
      “恭喜恭喜。”宝祥再次说了声。
      “喜吗?”他反问,其实他更想问,你那晚说的是真的吗,我背叛了你,你真的会一辈子不原谅我吗?但他不敢,也没有脸去问。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当初决绝点狠心点打掉孩子,你依旧会是我的
      宝祥笑笑,“当新郎官,紧张得不会说话啦”
      顾章报以牵强笑笑。
      相笑无言。
      但是此刻,除了卖力笑笑,还能干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哈哈,是有想过的,可想想,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看到你穿喜服,就想看看嘛。”
      “好看吗?”顾章展开双臂,展示着。
      宝祥依旧在笑,看着他展开的臂弯,只想扑进他的怀抱。
      顾章僵硬地站着,似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的主人,想尽力挽回,却不知所措。
      宝祥垂下眼帘,“你去招呼其他人吧,我失陪了。”
      “去哪。”顾章想都没想抓住他的手臂。
      “随便走走,参观一下不行吗?”他撇嘴道。
      “我陪你。”
      “不用。”
      两人僵持中,“这位就是顾章了,年轻有为呐。”赵鹏的声音一响,暧昧不清的纠结随之打破。
      赵鹏走到顾章跟前,对他道,“贤侄,这位是山田助也,是驻天津的代理。”
      “幸会幸会。”山田助也将中文讲得一板一眼,失却了生气,他与顾章握过手后,对站在顾章身旁的宝祥感了兴趣,主动询问起他。
      宝祥强忍着尴尬,只解释是顾章的朋友,来参加他的婚宴。
      赵鹏是个百事通,更进一步道出杨家,顺便向宝祥问起仙姑的情况,表示深切关怀。
      提起仙姑,宝祥苦笑笑,“挺好的,多谢关心了。”
      听到仙姑还挺好的赵鹏就不那么好了,心里冷哼一声,表面上还在谈笑儒雅,他看得出山田助也对宝祥感了兴趣,干脆顺水推舟,与顾章扯开了话题,给他制造机会。
      山田助也了然一笑,对宝祥道,“我不知道中国的婚宴,请你给我介绍一下,可以吗?”
      “呃,好的。”
      山田助也绅士一请,屈身伸出右手。
      半响过去了,宝祥为难地看着他伸到面前的手。顾章也在直勾勾地看着。
      山田助也一直对着他微笑,笑得宝祥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搭出左手,于是别扭地从顾章眼前走开。
      “那个,山田君,我们中国人,是不大会牵手走的。”
      “你不喜欢”
      “呃,倒不是,就是,就是,不是这样子嘛。”
      “哈哈,是我们日本的习惯。”
      宝祥一听,额上三杠黑线直冒,直接用日语跟他聊了起来。
      山田助也大吃一惊,也用起久违没怎么说过的母语回应。
      “你很有趣,跟我家里的那一位不同。”
      日语语速偏快,日常闲聊几句,宝祥还应付过去,听到山田助也说起家里那一位时,眉飞神舞,语速更快了,他听得有点吃力。
      “你一定很爱你夫人了。”宝祥道。
      “他不是我夫人,很叛逆,不肯听我话,三番四次逆我意的。动不动就爱甩我脸色。也不爱说话。”
      “……”宝祥不解道,“还过得下去吗?”
      “什么过得下去”
      “日子呐,你们感情还好吗?”宝祥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好奇。
      当一个人正陷入感情漩涡时,对感兴趣的就是感情问题了,当遇到感情问题时,想要倾诉的对象,往往不是最亲近的人,陌生人之间,其实最容易开口。
      因为你不认识我,我不熟悉你,只是偶然一遇,倾吐过,诉说过,人一散,话就完了。
      世上总有无数痴男怨女,各有各的烦恼,找人聊聊,并不是指望着能给出什么金玉良言,只是纯粹想说出自己郁埋在心底的私事。
      宝祥很好奇,与他感知过的事情都不一样。
      听得出山田助也其实无所谓家中那一位的任意妄为,说不上爱,但偏偏能容忍。为什么呢?宝祥不明白,他想继续问,两人相处成这样,开心吗。但山田助也默不作声,似在陷入了沉思。
      山田助也看着满堂鲜红的曼障,能挂上窗的帘子,糊上玻璃的剪花,一切的木梁,门的房檐都贴满了红色的纸,宝祥对他说,那是门神纸,贴上了保佑大吉大利。
      他问,“是不是只有结婚时才会粘贴。”
      “不是,逢年过节,喜气洋洋的日子也会贴的。”
      哦,怎么王安康从来没有提过,他想,自己已经给了他行动的自由,除了不能踏出院门,住了那么久,总觉得冷清的,也许是少了这鲜红的贴纸。
      山田助也定定地看着宝祥,这眉眼,这身材,这般模样,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偏偏提不起兴致,忽觉心里落空了。
      这到手的猎物,不想要了,他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开。
      宝祥全程目睹他变脸,直觉他是奥付医生的医疗对象,翻脸跟翻书一样,完全不用酝酿感情铺垫一下,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宝祥,心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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