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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Suffering. ...

  •   John在沙发上静待一个黑夜的消逝与另一个黎明的到来。

      第一道曙光是寒冷的,划破花纹地毯,切割静谧,空气一寸寸分离。

      历经一晚上的浅眠,John偶然对醉鬼的吼叫声感到烦躁,又或给车辆行驶溅起的水花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冷汗淋漓。

      是噩梦?不,John什麽都想不起来。或许他清醒时分经历的才是噩梦?

      已经过了两个礼拜。Sherlock从来没有离开他这麽久,上一次的不告而别也顶多只有三天,而且就是Moriarty死亡的前几日。

      行了,John Watson,多点耐心,宇内唯一的大侦探很忙碌的。他知道自己仅仅是太紧绷了。医生,放松,现在瞎着急没有用处。

      过渡时期最令人惴惴不安,比纯粹的黑暗更教人绝望。

      John用手背揩去额上的汗珠。昨夜他晚归,回家几乎是倒头就睡,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数天。繁杂的思绪让他焦头烂额,可他没法再向诊所请假,明天就得回到工作岗位。目光所及都如昨夜一般,没有任何变动的痕迹。

      很好,没被闯空门。Sherlock依然杳无音信。

      他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貌似是没什麽食物能充饥了。

      近几日他都接近深夜才回到221B,就算没什麽要事,他也会尽其所能让自己变得忙碌。在外头随意吃点东西,下厨的机会自然是少了。John记得Sherlock离开以前曾说过家里需要补充点粮食,只是他迟迟没前往超市。

      索性不吃了。John将门关上,走回起居室。过去Sherlock尽管不进食,还是会要求他该买些义大利面或者豆子,如今少了人提醒,John竟然也会这样糟蹋自己的健康。医生自己很是讶异。

      ——万一Sherlock突然回来了?他能糟蹋自己的健康可不能连带糟蹋他室友的。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John,他回房更衣,再接着下楼。

      他颇为不放心的留了张便条——或者,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

      「我去超市,很快就回来。」

      医生娴熟地在货架间穿梭。Sherlock失联之後,他走得比以往都快,好似这样就能把那些焦虑徬徨的时分远远留在身後。

      ——Sherlock讨厌蕃茄,所以只能买青酱,否则他不吃。面的种类则是只接受条状的,奇形怪状的他也不吃。牛奶要全脂,John有一回买了脱脂牛奶,被嫌了老半天。还有方糖——方糖的消耗量挺高的,谁叫侦探的饮食总是不健康。

      采购依然是两人的份量,这是理所当然的习惯。

      他走到结帐处,瞥了一眼自动结帐机,随後便转向其他栅门。今天的他打算付现。

      John提着两袋重物走出自动玻璃门,超市对面原先是一家修理皮鞋的小店铺,只是生意不怎麽好,一个月前停业了,如今是旅游公司的办事处。

      落地玻璃贴满了正进行促销的各项行程,John对此兴趣不大,他和Sherlock都算得上务实,只是侦探常常说医生有「浪漫情怀」。

      他在一幅文宣海报前止步。希腊的旅游旺季已经到了尾声。John抿着嘴唇,希腊。

      他不会忘记的。

      他知道Sherlock肯定也不会忘的。

      *

      有太多事情是John始料未及,好比前一个晚上他还在221B安稳地睡着,十二个小时之後他却身处——

      雅典国际机场。

      十二个小时当然是包括了睡眠与挣扎的时间。无论如何,他现在就是来到了这里,离伦敦四小时航程的国度。

      从公寓到希斯洛机场的车程让他醒了一半,飞机着陆的一刻,John却又陷入了混沌。那是十月天,雅典已不如盛夏一般游客如织,不会挤得水洩不通,但也未显得冷清。

      「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John使劲揉着自己的额角,想理清思绪,「你凌晨四点把我摇醒,还命令我打包行李就是为了这个?」

      那人在他身旁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一阵强风拨弄着Sherlock的鬈发,更显杂乱。

      医生不禁想伸手为他理理,旋即发现自己的想法着实可笑——他居然有些嫉妒那阵强风?

      「这是为了案子。」Sherlock轻描淡写地答腔。好似希腊和221B只不过十分钟车程。

      「好,那我想我有权利知道这是什麽案子,值得你离开伦敦。」

      「啊,Mr. Holmes!」

      向他们走来的是一位五官深邃且蓄胡的男性,他声音宏亮,目光炯炯有神,手掌宽大还长着厚茧,体格健壮。

      「很高兴见到你,Mr. Holmes。」

      Sherlock偏过头,对着John作了初步介绍:「这就是我们的客户。」

      「这位是?」男人问道。

      「和我一起的。」

      「想必一定是Dr. Watson了,」男人微笑,「幸会。你们可以称呼我Austin。」

      Austin是一位曾旅居英国的希腊人。Sherlock解决几桩跨国犯罪案件之後声名大噪,时常关注英国动态的Austin自然是不会错过。

      他在色萨利大区有一间农场。之所以找上Sherlock是因为农场里出了命案。每个夜晚负责看管马厩的小伙子被发现死於非命——喉部遭砍,伤及气管。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Austin缓缓道,「那小伙子做事尽责、为人正直,实在想不出能有什麽原因。」

      他们搭乘私人飞机前往Austin的农场——是的,他是位有钱人,过去名下还有间公司。自然田园是他的爱好,正是如此,他才决心搬来这里,开间农场,远离尘嚣。

      「多说些关於案发现场周遭环境的细节。」

      「那附近没住多少人,只是一片草原。房子北面有座小山丘,翻过去会见到我的邻居,Colin。」

      「距离多远?」

      「脚程快的话,大约走二十分钟。」

      「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不是很多,我们几乎没有往来。」

      Sherlock点头:「我会去拜访他的。」

      「Mr. Holmes,拜托一定要帮助我,现在警方竟然认为我是凶手!就因为我是那天唯一待在农场里的人!」

      「警察都不太可信,」侦探摆摆手,「但我已经接了你的案子,不需要他们了。」

      ——这家伙不管什麽时候都这麽狂妄自大。John有些好笑,就怕客户认为他是在吹嘘。

      着陆之後,他们跟着Austin走进门厅,主人大方地表示两人可以在这里留宿。他们安置好行李後才从後门前往马厩。

      「我还是难以置信,」John小跑步跟上前头的侦探,「希腊!竟然是希腊。」

      「这对你有什麽特殊意义吗?」

      「很多人都会来这里度蜜月,感觉起来就是个梦幻的地方。而我现在竟然和你踏在这片土地上,这是最荒唐的。」

      「那是你联想力太丰富。」Sherlock冷冷答道,目光在马厩门上打量。栓子栓得好好的,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门上有案发时留下的血迹,感觉经历了一场激烈打斗。

      「有想法了吗?」

      「有四个。」

      他们绕着建筑物走了一圈,一处栅栏明显地倾斜。Sherlock走了过去,小心在地上搜查着。突地,他扬起嘴角:「想必是凶手带出来的。」

      「什麽?」

      「这是一颗袖扣,镶钻的,由此可以判定凶手应该是梁上君子。你没注意到吗?这颗扣子和Austin挂在衣帽架上的那件大衣一模一样。」

      「没注意。」

      「不意外。现在,看看围篱有什麽异处。」

      围篱是木制的,刷上白漆,应该是最近新刷的,但接近地面的部分却有鞋印。

      「你的意思是——」

      「凶手偷的东西肯定不只这个,那个钻石袖扣只是其中之一。他被那小伙子撞见了,情急之下杀了他,用的是刀子,想必有备而来。凶手翻过围篱逃逸,警方之所以找不到犯罪者是因为这里长满了草,不容易留下足迹。走吧,John,我们去问问Austin他到底有多少颗钻石袖扣。」

      据Austin所言,那袖扣来头不小,是祖传下来的,共有四颗,其中两颗在他最昂贵的大衣上。

      「剩下的呢?」

      「我有一个房间专门放置这些收藏品。」

      「你最好去确定一下它们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麽遭窃——」

      「那是不可能的,我还让人整夜看守——」

      「那就是守门人的问题了,」Sherlock耸肩,「开除他吧。」

      当晚,他们很早就寝。客房在二楼,Sherlock占走了长廊头的那间之後就把John赶到长廊尾,他的说法是:「我思考的时候,离我越远越好。」

      或许是早睡让John在半夜就醒了过来,这样健康的习惯在和Sherlock同居之後就无影无踪。他的喉咙乾涩,些许刺痛让John难受。他赤着双脚走出房间,却听见长廊另一边传出噪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互相斗殴。

      Sherlock的房门开了条缝,人影快速闪动——这不太寻常。

      John嚥了口唾沫,痛感依旧。如果他的危机意识正确,Sherlock肯定遇上了麻烦。他朝着侦探的房间快步走去,使劲推开门板:「Sherlock!」

      「什……噢,是你啊,John。」

      侦探拧开檯灯,衣衫不整地坐在床缘,一头鬈发更是凌乱不堪。他大口喘着气,连言语都有些困难。

      「怎麽了?告诉我,发生什麽事?」

      「没什麽。」

      Sherlock不愿回答,John也奈何不了他。他抿紧嘴唇,只说:「别逼我站在这整夜。」

      「John,快回去睡觉,这是命令。」

      侦探看向医生的眼神有些烦躁,更带点责备:「明天我们还有的忙。」

      「但是你——」

      「别逼我把你直接抱回床上去,你知道我的臂力一向不错。」

      Sherlock说这话时还在轻喘着气,John感觉一阵心神恍惚:「你在说什麽鬼话?」

      「我真的要动手了,John。」语毕便要起身。

      「行,我会回去。」John退後一步,「但你会告诉我发生什麽,对吗?」

      Sherlock眼里的光彩正迅速消逝、变得黯淡非常。John相信他肯定有难言之隐。

      「……会的,John。」

      得到保证之後,医生才稍微放心下来。他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那麽,明天见。」

      这晚,John回房却又辗转反侧好一阵才入眠。

      *

      天知道Sherlock是怎麽用一颗袖扣解开案子的。

      很可惜的是,John并没有赶上逮捕犯人的一刻。他一觉睡到中午,待他清醒,Sherlock就坐在他房间的扶手椅上,对他绽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所以呢?是怎麽一回事?」

      那个笑的用意就是要John替他冲咖啡。医生端了两杯咖啡上楼,把加糖的递给侦探,自己在床边坐下。

      「他的邻居就是凶手,」Sherlock啜了一口,「我一进到Colin的住所,看见那颗袖扣就明白了。有些人就是爱显摆,最後自食其果。」

      「是把它放在展示柜里再用好几盏聚光灯照着的那种显摆?」

      「不。它就在他的袖口,想不注意都难。」

      好一个显摆。John乾咳几声:

      「所以,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是的。」

      两人都不知该接着说什麽好。像多数游客,已是没有理由多留却是依依不舍。

      ——或许Sherlock没有这种感觉,说不定他归心似箭,伦敦大小罪案还在等他解决。思至此,John开腔了:

      「我们……要离开了吗?」

      Sherlock抬起头来看他,正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打扰到你们了?」

      Austin从门缝探进一颗脑袋,「啊,我都忘记你们是同居关系了。」

      Sherlock颇为不悦地抬了抬下巴:「有什麽事吗?」

      Austin再一次热情地表示,他们可以前往他位於凯法利尼亚岛上的别墅度过一晚,以示感激。

      「那可是度假胜地,」Austin滔滔不绝,「一定要去看看梅利萨尼岩洞,我保证,你们不会後悔的。但是我顶多只能把你们送到当地,没办法跟着你们,你知道,後头的手续还多着呢。」

      「呃,抱歉?」John大惑不解。

      「他的意思是,我们的假期开始了。John,我得去打包行李。关於你刚刚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不。」

      Sherlock很快步出房门,嘴角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笑意。

      「真好。」

      Austin站在John身旁,和他一起看着侦探消失在门口。

      「什麽意思?」医生问。

      「你有Sherlock——我是指,你们能够有这麽深厚的情感关系,很难得。一生只要有一个像这样的朋友就足了。」

      深厚的情感关系。

      这是个危险的形容,但John没有反驳。

      他们再次搭上私人飞机,航程并不久。两人一抵达目的地就前往Austin介绍的景点,毕竟多的是时间。

      「两位,後会有期!」

      Austin只留给他们一份地图,便急匆匆离开。

      「什……」

      医生到现在都没能搞清楚状况,不得不承认,这趟行程真是荒唐至极。

      Sherlock好似是看出了John的担忧,接着说:「至少他给了我们地图?我们不会迷路的。」

      John听罢,抬头。他看见Sherlock的眼瞳把整个天空倒映在里,那是一片湖蓝色的美妙景致,成了袖珍收藏,收进John的记忆。

      「……好吧。」

      确实,他们没有迷路。Austin已经为他们安排了接驳用的轿车,甚至连隔天回程的机票都打理好了。Sherlock有点嫌弃:「这让我想起了Mycroft。」

      「岂止。你应该要习惯被客户用私家车接送了,」John笑笑,「Mr. Holmes。」

      「罢了,总比白金汉宫那次来的好些。他们是强行把我带走的!你还记得吗,John?」

      「记得、记得。」

      医生突地有些语塞,也有些脸红。他想起侦探几近□□的样子,他想起Mycroft踩了他床单的一刻,他想起那精致的背脊。

      他想起自己对他说:「你有穿裤子吗?」

      这问题真是蠢毙了。

      由於已经不是旅游旺季,并没有令人反感的人潮,再加上Austin的雇员已经把所有麻烦事都处理完毕,他们简直就和当地居民一样自在。

      但Sherlock似乎不满足於此,他要求John待在原地,自己走向乘船处,和船夫沟通了一阵。

      John看见他拗口地说着希腊语单词,甚至打了几个手势——终於,他瞧见他向这里走来,焦躁地搔乱自己的头发:「我以为希腊人英语能力都很好,Colin的英文说的可流利了。」

      「你学过希腊文?」

      「曾经。那时是为了一个案子,但太久没用,忘得差不多了。」

      「天底下还有你做不到的事,」John顿了顿,「这或许值得记入博客,人们喜欢看你平凡的一面。」

      「不准。John,我发誓我可以在三个小时内把这个语言重新学会。等我们回国,你就能验收了。」

      「我等着呢。」

      「走吧。」Sherlock重新走向乘船处,船夫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请他先去休歇,这艘船现在是我们的。」侦探眼底浮现的尽是欣喜,看来他对於摇橹划桨很有热忱。

      他做了个手势要John坐在他对面,解开系船绳,双桨轻轻一划,缓缓离岸。

      船只在岩穴里徐徐前进,这对John而言是几分新鲜的,上一次坐船已经是中学时候,详细的感受他也记不清。木舟随着水面摇晃,他们正经过一处山洞,四周渐暗,乘船处随着一个拐弯消失在视线範围。

      隐晦的光线里,John能看见Sherlock背光且轮廓模糊的身影,他朝着他的面容看去,忽地想起了什麽。

      「昨天的事……」

      越来越暗了。Sherlock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他撇过头去。这样,John就看不见他的表情。

      「小偷罢了。偷了一次,难保不会偷第二次。」

      「是吗?」John心中依然存疑。

      「我不会骗你的。」

      「不过——」

      「看,John。」

      Sherlock结束了这个话题,指了指医生身後,要他回过头。

      日光透过崩陷的地表灑进了地下湖,水质清澈,波光粼粼,在岩壁上闪烁不定,也在两人的脸上闪烁不定。

      真美。

      Sherlock将船划至湖心,持续在John身边絮叨着什麽,像是喀斯特地形与伏流以及石灰岩溶蚀。

      医生在他停顿的片刻,喊了他的名字:「Sherlock。」

      「怎麽?」

      他对上了他的眼睛。

      John感觉自己就在Sherlock的瞳仁里,那双冰蓝色眼睛的中心。他们的身影倒映在水心,John看见自己被映在Sherlock眼里。

      他知道,自己眼里此刻也只有侦探一个。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

      John开始观察Sherlock的神情。

      那人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侦探一直讨厌自己的发言被打断,但接着又换成了放松的表情。

      他的声音低沉幽微,经过岩壁反射,彷佛从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彼岸传来,委实有些如梦似幻。

      他说:

      「……我也是。」

      他们各自在船首与船尾,静静地看着彼此。这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平衡,一旦谁向谁走近,就可能沉水倾覆。

      John掬起一捧清水,很寒。

      此刻他站在大街上,提着重物的双手开始发凉。

      透骨的寒风刮着他的脸颊,生疼。

      他该回家了。

      霎时,John的脑中掠过一个想法:

      如果,不是名字、不是生日,那麽地名总有可能吧?侦探说过,他不会忘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Sherlock的手机,他一直将它带在身上,John不想错过任何一则与他有关的讯息。

      他在键盘上按下:Greece

      依然是错误。

      *

      「适当的自我揭露可以增进感情。」

      Irene此刻站在门口,Sherlock则坐在沙发上,他并不想思考女人的话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样,你我要来互倾心事吗?」

      「如果妳有某种表演欲的话,请随意。」

      「你当时问过我,为什麽你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我决定认真回答一次。」

      Sherlock满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只是想环游世界,只是取得旅费的方式比较不同一般罢了。我寻找各个国家的富豪名门,接近他们,尝试交易,获得我要的钱财。」

      「你知道吗?我的目标原本不是你,是Moriarty。谁知道他那麽快就被你玩死了?那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找上了你,Sherl。」

      「你只不过是我攻略地图上其中一个目标,波兰、斯洛伐克、维也纳……现在,我到了英国,伦敦。」

      「那麽Moriarty是被妳利用的?」侦探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的自豪。

      「不,我都没表明来意,他就邀请我成为他的合夥人。犯罪顾问的报酬真不少,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所以,妳只是想要从我这边得到钱财?不了,我可不是什麽暴发户。」

      「很可惜的是——Moriarty的死让我改变了目标。现在的我只针对你一个,就和Moriarty一样,我会战胜你。」

      「妳打算怎麽做?」

      「我发誓,我会让你为我着迷。我会得到你。」

      Sherlock不屑地叹了一声,不为所动。

      「如果我不肯呢?」

      「那麽,我便毁了你。夺走你最珍视的东西。即便是像你这样对情感不为所动的人,也会有一个致命弱点。」

      弱点?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她走了过来,站在扶手椅之前。

      「Moriarty装的不只是监视器,还有监听器。最近你频繁地提到『自杀』这个字眼,你就这麽想去死?我知道没这麽简单。」

      Moriarty还真是看得起他。

      Sherlock抿抿嘴唇,只说:「我想杀了Sherlock Holmes。」

      这句话背後有很多含义,包括迫於现实的无奈,也有情感方面的纠结。

      那个贪得无餍的家伙从John Watson身上得到的太多,还对他颐指气使。

      如果他们的相遇不再荒腔走板、如果他们的生活并非光怪陆离、如果Sherlock收起那淡漠的固习——如果,让一切重来。

      谘询侦探的身份太沉重,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像是一堵越不过的高墙。

      许多潜藏的事实始终未言明,Sherlock也打算瞒着John一辈子。

      他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曾为了他铤而走险。更不能让他知道,他这麽做的用意又是什麽。

      一旦真相大白,John肯定会愧对於他。Sherlock并不想看见那样的医生,只要John依然安好,他就心满意足。

      侦探知道自己在医生身旁多待上一天都是危机,所以他拟了个计划——得以保全他的室友。

      他只要他好好生活。他会保护他。

      「Mr. Holmes,我想是时候告诉我实话了,」Irene冷哼一声,接续下去:

      「Moriarty不是自杀。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怎麽死的?」

      *

      John的对面坐着三个人——Lestrade、Donovan、Anderson。

      苏格兰场的警探是看在Sherlock过去的恩情才让John一再打搅。医生看得出来,Lestrade对他所作所为下的注解已经从「过度打击」成了「无理取闹」。

      「所以,你到底想知道什麽?」Anderson粗声粗气地质问,打从他们第一次会面,这两人对彼此就没有好感。

      「关於Sherlock。」

      John极力压抑自己的脾气,冷眼看着Anderson对他显现出的不耐——他知道,只消再几句言语,这位法医就可能步上小警员的後尘。

      「怪胎?」Donovan发话,伸手拨了一下及肩的黑色长发:「有什麽好说?你能和他相处这麽久,我挺讶异的。Dr. Watson,我告诫过你,他是个怪人——甚至不是个好人。正常人会把冷冻尸体带回家做实验吗?你不是他的朋友,没有人了解他。」

      John抬起一双怒目,咬牙切齿却是语气坚定:「I believe in Sherlock Holmes.」

      「哈!」Anderson冷冷一笑:「Sally,我早就和妳说过,有谁可以待在精神病患身边那麽长一段时间,而且了无怨言?Dr. Watson,依你从医多年经验,应该也能发现不寻常。你倒是告诉我,什麽原因让你留在Sherlock Holmes身边?」

      「这与你无关。」John攥紧了拳头。

      他医生想要相信谁,是他的自由。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该怎麽做。

      「总有一天,他会犯罪的。我们会站在一具遗体旁,而凶手正是Sherlock Holmes。」

      女警官持续和法医一搭一唱,Lestrade只在一边闭口不言,面色铁青。

      「你与他关系匪浅——可不是?噢,天哪,不会是我猜中了?怎麽了?你爱他?我早就知道没有人会无条件支持一个精神病!」

      Anderson成功用一段话让John丧失理智,他从椅子上起身,差些碰翻茶水,歇斯底里地吼道:「闭嘴,全给我闭嘴!尤其是你,Anderson!」

      Lestrade趋上前,把John和法医之间的距离拉远些,「Dr. Watson,算我求你了,我并不支持暴力,何况这是苏格兰场。」

      「Lestrade,」医生向警探说道,语气里仍难掩激动,「我要求个别谈话。」

      *

      第一个进来的是Donovan,John还没办法那麽快看见Anderson的脸,那会使他怒不可遏,进而做出脱序举动。

      他们把他单独留在侦讯室里一阵子,待他恢复平静,Lestrade才让Donovan进门。

      「你想知道关於怪……咳,Sherlock,的什麽?」

      经过方才的混乱场面,女警也有所收敛,她明显地坐立难安,似乎正在脑海里编造一个离开的理由。

      「妳想说什麽,就说什麽,无需保留。」

      他看到的Sherlock太不全面。John想知道在憎恶的人面前,侦探又会是什麽样子。John要知道的是Sherlock,全部的Sherlock。

      「容我直言,这是在浪费时间——你的,还有我的。这和Sherlock的死——」

      「他没死,注意措辞。」

      「……失踪。这和Sherlock的失踪毫无关联。」

      「要不妳有更好的办法吗?」

      女警被这问题弄得哑口无言,难堪地摊摊手:「你是对的。」

      John翻出皮革笔记本,拔开笔盖,在纸上画了几个记号:「妳可以开始了。」

      「这是在做笔录?」

      「不,只是为我的记忆做个备份。」

      Donovan莫可奈何地瞧他一眼,呷了一口茶水。

      「我从一开始就对Sherlock怀有敌意,我想你是清楚的。」

      「那是当然。」

      「但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像什麽?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点明Anderson是个智障?或者他知道了妳在他家过夜的事实?」

      「Dr. Watson,请注意,向警方请求协助的是你。」

      「抱歉。」John抿了下嘴唇。

      「你和他是什麽时候住在一起的?」

      「七年前的春天。」

      「他那时是怎麽说服你和他分摊租金的?」

      「他说自己在伦敦市中心看中一处不错的房子,只是一个人付房租有些吃不消。」

      「你从头到尾都被骗了,医生。」

      John听罢不禁笑出声来,「妳确定不是妳的消息错误?Sherlock的伪造技术可是一流的。」

      Donovan极为严肃地摇头:「他在07年就已经搬入那栋公寓,住了三年,期间从未有过迟缴房租的纪录。合理推测,经济拮据在他身上并不成立。接着,他在10年遇见你,对你说了谎,还和女房东一起演了齣久别重逢的戏码,好让你相信他是新房客。」

      「妳这是在编故事。」

      「不是。Dr. Watson,我不能左右你的思想,但我得重申一次:我说的都是实话。」

      「……为什麽妳会知道这些?我和他相处了七年,他半个字都没提过。」

      「你不知道的很多,一些关於他过去的事都被下了封口令。」

      John感觉自己正在掘着室友的过往。而掘得越深,越是疑点重重。

      「为什麽?什麽封口令?」

      「我想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也无所谓。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上帝,我真不想被降职!」

      「说吧,这可能是妳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十年前,Sherlock搬进了你住的那间公寓。某日,我们接到一通电话,来电者自称是政府高官,指名要找Lestrade。他要求我们密切注意那位先生。

      那时Sherlock就已经被列入我们的监视清单里,因为他的行为太过古怪——像是做实验差些把房子烧了,又或是尸体的血水流出门外,让房东太太报了警……

      後来,Lestrade才说,那是Sherlock的哥哥,Mycroft Holmes。他让Lestrade定期造访,并且交代我们,关於他监视他弟弟的事情,以及关於他弟弟的所有资讯,一个字都不可洩露。」

      「……为什麽他要那麽做?又为什麽Sherlock要……」

      「这得问他,不然,就得问你自己。也许他只是想要简单化自己的背景,好让你接纳他?」

      John感觉头愈来愈疼,Sherlock有什麽事不为人知?有什麽事见不得光?

      「我知道的就这麽多了。医生,剩下的,你自己努力。」

      「等一等。」John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女警官。

      「我为我的鲁莽无礼致歉。还有,谢谢妳。」

      *

      「这是在搞什麽?录口供?做笔录?」

      「Anderson,你还是坐下吧,这样我们比较好说话。」

      法医听罢,撇撇嘴,百般不愿地落座。

      「Donovan和我说了很多。我认为,你没有必要刻意隐瞒实情。我相信你厌恶Sherlock也有自己的理由——当然,除了他贬低你以外的理由。」

      「……她都说了什麽?」

      「Mycroft的监视,还有封口令。」

      「她真是疯了,居然对你说这些。」

      「那你就帮她补充说明一下吧。」John翻开新的一页,依然记录了日期与时间。类似这样的习惯是和Sherlock一起办案以後养成的,他会记下一切重要线索以至细枝末节,只差没记下Sherlock的一颦一笑。

      有一回他在夕照里,起居室的沙发上,见到Sherlock正把他的笔记本捧在手里「拜读」着——那是侦探的说法。

      「我把它放进抽屉了,」John一把从Sherlock那里抢回自己的所有物。从外头提着两袋重物爬完十七层阶梯,医生有些气喘吁吁,最近体力似乎下降不少,「我还上了锁!」

      「喔,别闹了,John。」Sherlock嘲弄般笑笑,「我总是会知道你把钥匙藏在哪里。」

      「……那麽,你有什麽感想?」

      John抱着几分忐忑问了Sherlock。他会对於他的行为不屑一顾,还是有那麽一瞬间的,感动?

      「看来这就是你博客上那些故事的蓝本。简单而言——你说博客上纪录的是我们,但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我们』。」

      「什麽?」

      「你在博客上记述一个经过渲染、过度浪漫感性的故事,我说过,演绎法是一门科学。这会让大众对我们的生活与职业有着不适当的猜测,而这个——」

      Sherlock从John手中夺回笔记本,「这是我们,最纯粹的我们。这些事发生在我和你之间,重点是——只有我们知道,也只有我俩记得。」

      Sherlock的声音渐渐在耳边淡去,和那日夕阳馀晖一样由浓转淡,笔刷一挥在记忆里留下一抹影子,朦胧、安静。

      「他就是个怪家伙。」Anderson抽抽鼻子,「但也确实是……有点聪明。」

      「我知道这点,不需要你一再提醒。」

      法医心有不甘地停顿一下,接着开口:

      「Lestrade一有困难就会去找Sherlock。你是知道的吧?」

      John颔首,「对。」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我就在Lestrade旁边,有个男人从外面进来,咆哮着:『是谁负责那件地下停车场的谋杀案?错了,全错了!这麽荒唐的推论,亏你们想得出来!』

      是的,那是Lestrade的案子。他大声叫嚷之後,我和Lestrade就走了过去,和他表明身分。

      『你们唯一正确的推论就是谋杀,但是关於犯案手法与动机错得离谱!』

      是的,事後证明,他根本没有看见尸体,只凭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就做出正确推论,真不简单。

      之後,Lestrade偶尔会去向他寻求协助。直到某天——」

      「那通电话。」

      「对,要我们监视他的电话。而且对方也恰巧挑中了Lestrade作为监视者。我们每隔一段时日就得向Mycroft Holmes汇报一次,当然是由Lestrade进行。有一回,他还要我们去搜查他的公寓。」

      「为什麽?」

      「不清楚。Mycroft似乎很想搜出他弟弟的什麽,时不时要我们去检查。」

      「很像他的行事风格。动用警方照顾家人,真是贴心。」医生嘲讽中满是厌恶。

      「两兄弟都不太正常。」Anderson嫌弃地说。

      John把头撇向一侧,没再多言。

      他从来不知道Sherlock隐瞒了这麽多关於他的过往,无以名之的失落涌上心头。

      ——为什麽他要这麽做?

      「所以呢,医生?你真的爱上他了,对吧?」

      Anderson肯定是有意让他难受。

      John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没好气地撂一句狠话:「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鼻子挂彩。现在,滚出去。」

      *

      「John,竟然轮到你来盘问我,真是了不起。」Lestrade苦闷地笑了一下,「这是我能给予的最大通融。你能向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吗?」

      Lestrade比John和Sherlock都要年长些,说起话来确实有种兄长的风範。

      「那也得等Sherlock回来。」John淡淡地道。

      警探对於医生的固执束手无策。他迳自坐下,保持着不寻常的缄默。

      「你要开始时,告知我一声。」

      「随时。」

      John咳嗽了几声,「我有个问题想要釐清。究竟是谁说他自杀的?」

      得知消息的当口,John因震惊而没有多言。之後几次会面,又因无以复加的愤怒失去求证的耐心。这在他心中始终是个疑窦。

      「有两位目击者报案,他们看见他投河……」

      John沉下脸。

      「……尸体呢?」

      「没找着。」

      「Lestrade,哪怕你们要抽乾泰晤士河,或者其它做法——在你们找到他以前,我是不可能把死亡视为事实的。」

      「没有人希望这件事成真,John,希望你能谅解,」Lestrade长叹一声,「我们不可能把所有资源放在搜索Sherlock的行动上,这是强人所难。」

      「但是你是他的监视者,你身负Mycroft的命令。」

      John愤愤不平:「你失职了。Sherlock知道你监视他的事吗?他肯定会对你失望的。」

      Lestrade听罢很是讶异,水杯在手里细微晃动一下:「谁……」

      「Donovan和Anderson。他们做的事很正确,我不希望他们受到处分。」

      警探移开视线,盯着John身後的灰白墙壁,似乎在斟酌什麽。

      「呃,Lestrade,」医生首先开口表达他的歉疚,「我想和你道个歉。关於近期给你们添的麻烦,我很……抱歉。」

      「我可以理解。」警探点头,「我想,关於Sherlock的过去,你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恰恰相反,我一无所知。有什麽事需要封口令?有什麽事需要被监视?我只知道他那个为女王工作的哥哥一直滥用职权。」

      Lestrade迟疑地看向医生。

      「John,你肯定不知道——假如你先知先觉,你就不会是他的室友了。」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没必要坐在这里了。」

      警探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有毒品滥用前科,进过勒戒所。重点是——没有成功戒除。」

      什麽?

      「不。这太荒唐了。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你们一再地错判他!」

      「Mycroft的监视与搜查就是为了这个,他的用量足以致死,那真的是自我毁灭。」

      「但是——」

      「他还一度昏迷,被送进医院。」

      「不可能,」John直摇头,「不可能。七年来,他从来没有毒瘾发作。我是个医生,他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把他在勒戒所留下的资料给你看看。」

      「我不会相信的。Lestrade,我知道他是什麽人。」

      「那是因为他决定自己要在你面前表现出什麽样子!」

      Lestrade也有些恼怒,提高了音量:「你不知道他的过去,是因为他对你有所隐瞒。你可知道他为什麽要那样做?John Watson,是因为他在乎你,他选择让你走进他的生活,所以愿意压抑自己的本性——甚至毒瘾。他想在你面前表现出好的一面,他不想让你担心。别问我为什麽,你自己清楚!」

      Lestrade离开侦讯室前,又回过头说:

      「记住,医生。他是个人,不是臺机器。不必为他偶尔流露的人性感到讶异或怀疑。

      Dr. Watson,说到这里若你还是不明白,我就太失望了。」

      门应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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