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灵秀随风来》御用肥猫

35、折损3

　　正午时分是喜宴最热闹的时候，后院里鲜少有人走动。仰殊月与淳预再次来到了昨晚停放棺木的小破屋前，可里边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五六个家丁模样的壮年男子正使劲将合葬棺往外抬。

　　“都仔细点儿！动作小点儿！老夫人说了，不准惊动了前面的客人！快快快，手脚麻利些！”其中一人叮嘱着。

　　他们合力将棺材抬上了一辆板车，用一张巨大的黑布盖着，往顾府后面的窄门走去。

　　仰殊月衣袖里的陶罐开始震动，且越发剧烈。他把陶罐拿出来握在掌心，低声道，“别急，别急，不会让你们两就这么被埋了的。”陶罐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含欢，跟上他们。我去容府。”淳预道。仰殊月点头，二人在此分道而行。

　　仰殊月摸着陶罐，轻声道，“你可得答应我，一会儿出来了不能胡闹，否则就要不了你想要的结果了，知道吗？”

　　陶罐震了两下，以示答应。仰殊月将塞子拔了出来，一缕黑影立刻窜出，追随着几位拖着板车的家丁而去，钻进了棺中。

　　仰殊月默默地跟了一路，从顾府后门出来后，前边的人一直把板车拖到了先前闹妖怪的老山上。老山的半山腰处早已经有人挖好了土坑等待着。

　　几人正要将棺材抬下来时，忽然棺中一阵异动，接着“咯咯咯”几下，竟然有敲击木板的声音从里面发出来。众人面色一僵，面面相觑。这动静十分清晰，且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也听到了，一阵恐惧不由爬上心头。

　　“这……这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总不会是里面的……”有人开口，结结巴巴道。

　　另一人赶忙嫌晦气地啐了一口，“呸！都死了好几天了，死得透透的哪还有那能耐！别自己吓自己，快把这棺材埋了，回去还能赶上时候讨一杯喜酒喝，压压这晦气。”

　　“可是……难道你们忘了吗，今日好死不死，正好是二小姐头七啊！二小姐她……她是不是回来了？”那人咽了口口水，紧张道。

　　被此人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沉默了下来，这时，那声音又从棺材里传了出来，“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连响数多次，且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棺材都在微震，抬棺材的几人开始慌了神，不知所措。

　　老山树木茂密，遮天蔽日。他们给二小姐和二姑爷下葬的地方又是树丛最茂密之处，大白天的阳光漏不下来，阵阵阴风让枝叶沙沙作响，在这样的情景与音效下给人下葬本来就怪渗人的，又碰上这种怪事，七尺男儿也得弱几分士气。

　　“嘭！嘭！嘭！”棺材里不再是彬彬有礼的敲门声，这回里面的人好像失去了耐性，直接重重地拍打起了棺盖，好似马上就要蹦出来一般。

　　一个胆小的惨叫一声，手一抖，合葬棺的一角砸在地上。这一砸棺身没事，棺盖却裂出了一条缝。

　　“你他妈的干什么呢！”一人怒吼着。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害怕里面有东西爬出来，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无知稚子，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搭进去吧！”胆小之人跌坐在地上，努力辩解道。

　　“放你娘的屁！你老娘不去年就没了么！”

　　“都别吵了！你们……你们看！”有人打断那二人的争辩，愣愣地望着面前的棺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只有一条裂缝的棺盖此刻正“呲啦呲啦”的崩坏，最后“嘭”一声巨响，棺盖彻底碎裂，一道血红色的身影飞出，在几人正中的半空停住。

　　女鬼满身是血，有人曾见过那晚把顾汀兰惹疯的厉鬼，不禁惊叫起来，“是二小姐冤魂！是二小姐来索命了！！！跑啊！！！”

　　众人把棺材往地上重重一砸置之不理，尖叫着往四周疯狂地跑开。女鬼张牙舞爪，本想去抓人，仰殊月却从树丛里跳了出来，轻轻咳了咳，提醒她不可造次，女鬼这才蔫了气势，垂头丧气地飘了回来，伏在棺材的边上，静静地望着棺中的尸首。

　　仰殊月望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想着要是自己死了还要看着尸身被家人这样无情地对待，也一定会很失望很难过的。

　　“他们被吓跑了，应该会回去报信的。这婚礼必定不会让他们如愿。来，跟我走吧，你不是一直都想见你妹妹吗。”仰殊月道。

　　女鬼沉默着点了点头，又依依不舍地望了眼棺中，便乖乖地钻回了仰殊月袖中的小陶罐里。

　　顾汀兰坐在新房里坐了许久，肚子已经开始饿得叫唤。她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扯下红盖头，随意丢在了榻上，坐到圆桌边吃了几口点心与小菜。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悠闲，又带着几分强大的气场。顾汀兰赶忙坐了回去，将盖头重新盖好。

　　门被推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顾汀兰无声的握着自己的手指，心想现在应该还没到散席的时候，知恒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淳预闲庭阔步地走到顾汀兰的前方，望着新娘娴静地坐在床榻边，手中还在不自觉地绞着手帕，问，“你在紧张？”

　　上头传来的声音的确是容知恒的。顾汀兰顿时羞红了脸道，“相公，莫要取笑我……”

　　“呵，”听到她开口喊自己相公，淳预只觉得可笑又晦气，“你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嫁给我，我只怕无福消受。”

　　顾汀兰听不出弦外之音，又娇羞一番，“那……相公喜欢什么样的？”

　　淳预略一沉吟，脑海里突然想起某个稚嫩青涩的月色身影将一只白猫抱在怀中蹦跶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顽皮，便随口一句道，“喜欢猫猫狗狗的就很好。”

　　顾汀兰道，“相公有所不知，在回雨山湾前，我与妹妹在外族家养了两只流浪的猫儿，时分俏皮可爱，只可惜两个小家伙耐不住舟车劳顿，无法带回来给相公瞧瞧。”

　　顾沉璧的确收养过两只猫，只不过顾汀兰她自己也喜欢，就问姐姐要了来。猫猫狗狗的看着十分可爱乖巧，可当真要自己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没几天她就腻味了，便给送了回去。回这小镇时，顾沉璧舍不得它们，还是带上了路，可猫儿在外边不适应，夜里又叫又跳，把顾汀兰惹得心浮气躁。一日她们在客栈歇息时，顾汀兰趁姐姐不注意，便把两只猫儿放了出去，任由它们天高地阔自生自灭。顾沉璧以为爱宠突然走丢，还为此伤心了好几日。

　　淳预瞥了一眼盖着红盖头的顾汀兰，摊开手掌送到她面前，淡漠地问，“你来看看，这个是不是你掉的，”

　　顾汀兰笑道，“相公，你还没有揭我的盖头，璧儿要怎么才看得到呢。”

　　淳预冷眼望着她，不说话，顾汀兰沉不住气，虽然觉得现在的容知恒行为有些奇怪，但也不想在他面前失了礼节。她轻轻挑起盖头的一角，望着淳预手心里躺着的一枚珍珠金耳坠，心骤然一紧，赶忙从他手里抢过来，紧张道，“这……这是我的耳坠，相公在哪儿找到的？”

　　淳预恢复了自己的声音，退后一步，轻描淡写道，“老山脚下的凉亭边。”

　　顾汀兰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倏地一下掀开了盖头甩到地上，望见淳预的脸顿时惊住，“淳公子？你怎么在这儿，赶快出去，否则我就喊人进来了！”

　　淳预像是没听到似的，径直走到摆了酒菜的圆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酒，“顾二小姐精打细算步步为营，今日终于嫁给了如意郎君，却连一杯喜酒也不肯给？”

　　那声“二小姐”犹如一根涂了毒的银针刺进她的耳中，她即刻尖叫起来，“你在胡说什么莫须有的事情！来人呐！来人呐！救命啊！有贼人闯入！救命啊！”她跑到门口想要开门，却怎么样都打不开，窗户也全部紧闭，顾汀兰只能不停地拍打门窗大声叫喊，可外边却好似与这里隔绝了一般，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她转过身，一双美眸中全是森然的狠厉，顾汀兰咬牙切齿地望着淳预，“你……你对外面动了什么手脚？我就知道你们这几个外人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要你们多管闲事做什么！”

　　淳预悠然道，“我们倒不是爱插手别人家事，只不过含欢在此有要事，于我有恩的人，我得帮着他些。顾二小姐，做人就该知恩图报不是么？”

　　顾汀兰眯了眯眼，露出一丝警觉，“仰含欢？就是那个收服了顾沉璧阴魂不散的人？他在哪儿？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淳预道，“他自然是去把真正的新娘带来了。”

　　顾汀兰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吧。”淳预站起身，走到一扇窗前，将窗户向外猛然一推，一阵狂风呼啸着席卷而入，一眨眼，屋里已经多了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人一鬼。

　　“好险好险，我刚刚乘着风从天上飞进来的时候还在担心会不会被喝喜酒的看见。”仰殊月刚落地，就跑到淳预身边道。

　　“我设了屏障，他们看不到的。”淳预回答。

　　屋子正中，顾汀兰面色惨白地盯着站在她眼前的那缕阴魂，浑身腥红，满面刀疤。

　　“兰儿，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是你亲姐姐啊！”顾沉璧的魂魄没有双脚，只是飘在半空与顾汀兰相视而望，她流泪道，“我之前找你，你用簪子刺我戳我，最后还要划破我的脸，我虽已经是个死人，可是我的心竟然还能感到痛……好痛啊……兰儿，好痛啊……”

　　顾汀兰望着这张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遍布了伤痕，她一下子瘫软在地，抱头尖叫，“你不要说话！你走开！你走开！我今天成亲了，就差一点了，我马上就可以证明我不输你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死了都还要缠着我！”

　　顾沉璧不停地哭道，“我们是双生姐妹，自然要在一起啊。”

　　顾汀兰猛地站起来，抽下发簪向魂魄刺去，顾沉璧不是实体，无法触碰，让顾汀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她并不停下，站稳后再度冲了过去。仰殊月想要去拦住她，却被淳预止住。淳预微微摇了摇头，此事还需她们自己了结。

　　“谁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只会让我痛苦！他们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你却看不到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我长得一样！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能歌善舞大家闺秀！而我呢？就算做的再好也都是因为你这个姐姐榜样的功劳！就连嫁人……你都是未来的一家之主，探花之妻，我永远都在你脚下，我不甘心！我应该早点就杀了你的，不然何必憋屈那么多年！终于，时机到了，我们终于要从外族家回来了，他们分不出我们两，哈哈哈哈……这时候不动手，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结果你瞧啊，现在我成了你，果然，什么最好的就都落到我头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沉璧，你死了，要怪就怪自己命本如此！”

　　顾汀兰双眼通红，口中不断咒骂，手中的簪子也从未停下，而顾沉璧就这样在原地一动不动，赤红的眼珠慢慢消融，与浑浊的眼白混为一体。

　　仰殊月叹了口气，“有些人，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输在什么地方。”

　　淳预淡淡道，“这种结果预料之内。”

　　屋子正中央的顾沉璧从人形开始化为黑影，大概是她失望透顶，最爱哭的厉鬼已经不会再流泪了。

　　原本死后对爱护了多年的妹妹仍然抱有一丝期望，多次想要找她问个明白，期待这不过是一个意外或一个误会，却想不到，自始至终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的手足情深。

　　“啊！！！！”厉鬼发出最后的尖叫，足够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