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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夜宴 ...

  •   入夜,别苑最大的待客厅堂已焕然一新,宴席陈设布置一应俱全。申时一到,众人依次入席。只是此次列坐却与往常大不相同。
      赤王仍高坐主座。以往在他身边随侍的不是小戚便是姜长生,只是今日这最得宠的两位公子俱坐在了下首,陪王伴驾的堂而皇之换成了那名叫做秦肃秋的女乐师。初时她被耶律宗徹亲自牵入席位,满面惶恐不知所措,所幸对方极尽体贴之能事,时而温言细语,时而妙语连珠,叫其渐渐打消了紧张心态。
      相比小戚展昭共席一处其乐融融,对座姜长生与沈碧书那头的气氛就有几许压抑了。若不是沈碧书时刻提点,怕是姜长生眼中自抑不住的熊熊妒火能直接喷到主座上,将那秦肃秋“燃”成灰烬。
      不过相较之下,几人之中最郁闷的要数独坐一席的海兰尔了。原本他第一个到,按惯例大剌剌往右下首座一坐,见小戚到来,连忙挥手招呼对方。谁知小戚是笑容款款地过来了,却趁之不备冷不丁起脚把他踢到下方席位。他瞠目结舌的瞪视,小戚视若无睹,反三并两步跑去迎了展昭进来,不但巴巴地将人邀到了适才占据的席位上,全程更是笑容可掬,热情似火。这可把海兰尔气得半死,直到展昭经过身边都梗着脖子连正眼不瞧那人一下,更在展昭亲切问候之际,傲娇地“哼”了声以宣泄心中强烈不满。
      小戚脸色变了,怒喝道:“海兰尔,跟你问好呢,你这什么态度?”
      “算了,许是海兰公子心情不好。”展昭并不在意,直接拉他坐下。
      小戚仍心中不忿,嘟囔道:“他一个武痴,心大得很,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换了谁被人突然拿脚踹了,都会心情不好。”展昭附耳道。为防被旁桌的海兰尔听见,他特地压低音量,以免叫其难堪。
      小戚闻言脸色蓦然一红。还以为自己行动神速,原来早被展昭瞧去了。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在展昭的准则里可能有些过了,可向来强硬惯了,于是犟嘴道:“踹他一脚怎么了?海兰尔这小子就不能对他太好,不然能爬到头上做小爷我的主。他今早对你这种态度,想到我就生气。刚才那一脚我还是轻的呢,要不是给他留了几分薄面,非把他屁股踢成四瓣不可。”
      原来多少还是因了自己的缘故啊。想到小戚对他的感受如此上心,展昭就觉胸腔里暖得窝心,一些小小的劝诫之词自然也说不出口了。再者他多少也看出点这两个少年之间相处的门道。与其说是单纯的朋友,反而更像亦仆亦友。这个海兰尔若不是赤王派来保护小戚的,便是小戚家里遣来低调侍主的。
      看着小戚那小眼神向上一挑,活脱脱像只傲气的小公鸡,展昭忍不住笑了。顺势摸了摸对方的头,满眼宠溺之色。“你呀!调皮!”
      海兰尔在一旁瞧了大惊失色,诧异道:“你……你……你怎么可以摸他的头?”见展昭茫然回望,好像压根不懂其中要害,他正想义正言辞大声呵责一通,却不想被小戚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警告“闭嘴”,一口气憋在喉口,不上不下更觉气闷。最后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又哼了声别过头去,独自喝起闷酒,再不理睬那两人。
      展昭寻思道:“契丹难道有不能摸头的风俗?”
      “哪的事。别理他,一惊一乍的。我敬你!”小戚缠住展昭敬酒连连,展昭虽多少能觉察出不寻常,但想到小戚不愿说,他自也不好追问什么。于是两人推杯换盏,笑靥盈盈,很快又聊起了此次遇刺之事。
      展昭将事情经过钜细靡遗坦然告知。小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连连摇头道:“按说不应该啊。赤术斩了那纨绔才多久,区区大定府一介府京哪有能耐在如此短的时间雇佣杀手,而且还是中原的杀手。光宋辽两地行程,一来一回时间就合不上,想来耶律达也不过是个代罪羔羊罢了。”
      “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又是什么人有这个能耐,不但雇佣得了中原截水门远赴契丹进行大规模劫杀,又能步步为营在各处要道设下关卡阻断去路?明明现在已脱离险境,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错觉,似乎仍置身在对方的布局之中。”展昭也陷入沉思,“记得赤王遇刺途中曾言,他能感觉到王府之中有个身份不低的细作,但对方一次也未露过破绽。兴许找出这个人来,便是破解这场刺杀的关键。”
      “细作?”小戚神思忧忡,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视而过。“这个细作会不会此刻就匿身这大厅之内?”
      展昭摇头道:“不好说。身份太低必然接触不到太多情报,可身份高的如七星堂堂主,原本他倒是值得怀疑之人,然展某今日才得知柳堂主这段时间都在外办事。就不知他不在的这段期间,七星堂的情报会递交到谁的手上?”
      “这个……。”小戚为难地朝对座的沈碧书投去一眼。
      展昭了然。想到沈碧书身为汉籍辽人,外界对他又多是计从安出的描述,总觉得有许多点隐隐都能对得上号。只是自打进了开封府办案,他便早抛却江湖臆测的毛病,凡事讲究证据为上,若只是草草将这顶犯上作乱的大帽子扣在对方头上,罔顾真相,若出了纰漏,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如是想着,视线不免在对座停留过久,以至引起了沈碧书的注目,也回望过来。只是那人倒是混不在意,反哂然一笑,忽举杯口对这边敬了杯无声酒。展昭只见对方神色畅然,儒者博生,谈笑自若,不由也颔首示意,回敬一杯。
      姜长生趁着沈碧书与展昭在那头遥遥敬酒的当口,径自端了两杯酒来到主座去敬酒。他将手中的一杯递给秦肃秋,阴阳怪气道:“肃秋姑娘好福气,一曲箫就能赢得王爷倾心,旁人怕是学不来。我敬你,祝你——花无百日红。”说罢,不顾一旁耶律宗徹责备的眼神,也不理秦肃秋一脸难堪,他自顾自大笑着将手中的酒仰头喝下,便折身返回。
      “别在意,肃秋。他喝多了。”
      秦肃秋点点头,在耶律宗徹的安慰下小小地抿了一口。
      此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杯黄汤下肚,耶律宗徹兴致大发,邀秦肃秋一同为众人合奏一曲。肃秋自是欣然应诺。然不等她解下身上惯使的竹箫,赤王突然凌空击掌,一婢女捧着一方长匣应声奉入。
      耶律宗徹领秦肃秋来到婢女跟前,示意她开匣取物。肃秋顺从启了,惊奇地发现在那长匣之中竟躺着一支玉箫。这管箫通体翠绿,色泽浓艳,虽无雕龙刻凤,却反胜在天然去雕饰的原始质朴。屋内烛光柔和,加之黑色锦缎反衬,反折着玉色光芒便有如莹莹碧波几乎要荡漾到匣外。
      “这……。”秦肃秋爱不释手地将之小心取出,赞叹不已。“这碧箫好漂亮。”
      她正一脸惊喜望向耶律宗徹,却见对方微微摇了摇头,笑道:“错了。这可不是碧箫。”自她手中将箫接过,耶律宗徹侃侃而谈。“你瞧这管箫莹润透亮,没有碧玉的油脂蜡泽,质地缜密紧凑,全然不见玉石中常有的深斑黑点。这可是本王命人自洪沙瓦底淘来的上好翡翠原石精心打磨而成。自多年前它原有的主人离去,它便一直遗落在此,如今本王将它送给你,望你珍之重之,如此也算了了本王的一个心结。”
      “王爷……。”秦肃秋一阵感动,忙将那管翡翠箫毕恭毕敬地双手捧下,托在掌心。“王爷待肃秋恩重有加,肃秋定不负王爷美意。”
      小戚这时起身凑过来仔细端详,嘴里嚷嚷道:“赤术,你这可是大手笔呀,打磨这么长一管箫,得费多大的原石啊。你当年可真舍得下本钱。所幸宝器不再蒙尘,总算又寻得了新主人。肃秋姑娘,应该不介意借我们开开眼吧?”
      肃秋笑着温柔递上。“怎会?戚公子请。”
      小戚拿了箫回转。海兰尔就坐在近处,自忍不住凑热闹,吵着要看。不过他不懂这些,只瞟一下就懒得再看第二眼。“也不就那样!”脱口而出的一句直惹来小戚一顿白眼,就差没拍扁他的榆木疙瘩脑袋。
      小戚没好气道:“你呀,得空好好治治你这一身的俗不可耐吧。”说着不再理他,而是与展昭继续赏玩起这管翡翠箫。沈碧书与那姜长生见状也凑过来。姜长生心情最是复杂,把箫拿在手里只觉一阵扎手,他虽生出一丝妒忌心,却碍于人前,很好掩饰了过去。
      赤王见众人纷纷传阅,唯独展昭并不接箫过去把玩,只以灼热目光,视线粘连着始终不离箫身。于是不由笑道:“怎么展大人,你对这管箫也感兴趣?莫非展大人也精通音律?”
      展昭眼皮一跳,忽然挪开视线,眉眼低垂道:“与肃秋姑娘这般师承大家相比,展某只识粗浅,如何敢言精通二字?”
      小戚没想到展昭真的懂,惊喜道:“这么说哥你也会吹箫啊。要不你给我们吹一首来听听?”说着抢过传到姜长生那的翡翠箫直接给递到了展昭面前。
      展昭有些许错愕,尤其当看到秦肃秋面色隐隐有些难看,忙推却道:“这管箫是王爷特地送给肃秋姑娘的礼物。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等借阅赏玩已是唐突,岂可再得寸进尺?再说,有肃秋姑娘这么个音律大家在此,展某就不班门弄斧,以免贻笑大方。”亲自取过翡翠箫,展昭将之毕恭毕敬送还至秦肃秋手中。他目光柔和,嘴角吟笑,忽而转身对耶律宗徹道:“我还等着欣赏王爷与肃秋姑娘的琴箫和鸣呢。”
      “如此甚好。”
      耶律宗徹此时心情简直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唤人取来凤尾琴,随手一拨起调,便与秦肃秋当众合起了那曲《长相思》。
      两人技艺非凡,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待到得那段激昂处,两人一快一慢,一轻一响,却是拿捏得毫厘不差,妙到叫人拍案叫绝,使得一众落座的陪客听得如痴如醉。小戚更是托腮聆听,细细品味,许久才喃喃道:“我算是明白赤术迷上这秦肃秋哪里了?”
      展昭问道:“哪里?”
      “赤术应该是迷上了她的心吧。赤术曾跟我说,相由心生,音律也能将人的内心剖析得一清二楚。人以心入乐,才可得动人之色。比之旁个女子的细致入微,她的箫声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大气、淡泊的感觉。大概就是这个戳中了赤术心中的契合点。虽说单看其外表,还真是跟这份大气有些格格不入,但说不定这秦肃秋心中意外是个豁达的人呢,你说是吗?”
      小戚的兴致勃勃没能得到展昭的回应,他看展昭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合奏的两人,只以为正沉浸在乐曲之中没有听见他的感慨,于是也不在意。倒是一旁的海兰尔突然没好气地插言道:“一个女人,哪里来的大气,我看是强装出来的吧。”
      小戚瞪他一眼,“你个没有半点雅骨的武疯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突然,箫声一阵变调打乱了所有和谐。
      海兰尔得意道:“我海兰尔是没什么雅骨,但我又不是聋子。你看,装不下去了吧?!”
      正当众人大感诧异之际,箫声骤然止歇。那秦肃秋突然面色大变,猛地抓住心口颤抖着站了起来,然后在众人的一片讶异目光下昏倒在地。耶律宗徹方寸大乱,忙弃了弹奏,冲上前将秦肃秋抱扶而起。这时众人皆已奔至,展昭抢在姜长生前抓过秦肃秋的手,这不搭脉还好,一搭之下脸色顿时冷若冰霜。
      他目光锐利,缓缓自众人面上一一扫视过去。只听他沉声道:“肃秋姑娘她……中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段姜长生敬酒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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