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凝笙

50、白驹

　　江离的承诺让她心中一暖，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像陆曼这样敏感细腻的女孩，对这般似乎在书中才出现过的桥段自然格外憧憬。其实在来雾岛之前，她就对日色更替的升落有所期待。她不说，是怕他贪睡吧。又或是性情使然，她很少去要求别人，最多请求。她怕拒绝，更怕失望。
　　吃过烧烤后，大家有说有笑地往住处前进。陆曼听见有歌声悠悠传来，约是不远了。那是个青涩的女声，带着蜜恋的娇羞，轻轻地唱着：“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声嗓虽生涩，却太用情。
　　江离见她听得入神，温柔笑道：“说起来，我还没为你唱过一首情歌呢。”
　　陆曼笑眼弯弯：“等有机会的。”
　　小蓝回过头来，朗声笑道：“别再找机会了，就今晚吧。”
　　众人都对去KTV嗨一把这个提议感到满意，全都想听听歌神江离的情歌。进了包厢后，大家纷纷开始起哄，男生们一跃而上地搂住江离，嬉皮笑脸地打趣：“江离，赶快给嫂子感动得稀里哗啦吧！”
　　江离叫他们缠得到底红了脸，嘿嘿笑着搓了搓脸。灰溜溜地从他们中间逃出来，坐到了陆曼身边，从身后拉住了陆曼的手。
　　一首一首的歌过去，或激烈或抒情，或撕心裂肺。气氛一度炒到高潮，有人叫江离喝一杯。江离推拒不过，也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陆曼和江离，在一片张扬的狂欢中，微笑、静谧，欣赏着每一首歌，每一个MV。好似在风暴的中央，平静而庆幸。过了不知多久，江离看了看腕表，然后起身去了点歌台。
　　在所有人的起哄中，陆曼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旋律。分班后的那个下午，他坐在她身侧，彼此一丝目光交汇也无。但他的声音，莫名让她看清了他的心，懂得了一切。她心中的悸动，吕晓彤红了的眼眶，江离的深情和愤然离去。。。
　　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原来已过去那么久了。
　　江离的声音再一次让包厢全然地安静下来，陆曼便在他身侧，静静地聆听那首属于他们的歌。他的喉结微颤，轻柔却深重地向她诉说：
　　‘我在这里。’
　　‘我站在你的身旁。’
　　‘很多次了，我想说出来但我的内心在害怕。’
　　‘因为我害怕把话说出来，你或会就此离去。’
　　。。。。。。
　　一段过去，陆曼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挽住他的手臂，柔柔地蜷缩在他身侧。他温柔地笑了，她每次靠着他一言不发的时候，他都觉得她安静温顺地像一只雪白的兔子。宠溺地摸了摸她干爽清香的发，笑着贴了贴她的脸。她该是羞了，那脸颊变得微烫。
　　她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这首歌，我听过的。”
　　他傻傻地笑了，又捏了捏她的耳朵：“你都记得。”
　　陆曼轻轻地‘唔’了一声，今儿玩了一天，倒有些困了。她正了正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声音放得更柔：“那天，不是我第一次听的。”
　　江离微微愣了：“你之前也听过吗？”
　　她的眼皮有点沉，说话也变得慢下来：“是啊，我还知道它的意思呢。。。”
　　江离不知不觉红了耳根：“好，那你翻译给我听。”
　　她轻轻‘嗯’了一声，抬了抬眼去看他。约是真的累了，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他带着笑的脸颊。在她心里，他对她，永远是笑着的。哪怕是短暂的阴雨，也是带着无奈的温柔。
　　这一夜很快过去，陆曼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住处离得有些远，江离便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在KTV的沙发上歪歪斜斜地将就了几个小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看到身侧熟睡的江离倒是有些惊讶。高高的江离在窄窄的沙发上根本是伸不开脚的，他把最舒服的位置都留给了她，自己倒缩在一边挤得难受。
　　她看了看手表，不过三点半钟。索性她也不太困了，便轻轻去抱江离，想给他换个位置睡得舒服些。谁知她一碰他，他就醒了。懒懒地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睛，便特别开心地朝她笑起来：“一睁眼就能看见你，这个梦想早实现了十年。”
　　陆曼笑着打趣他：“早起给你做早餐的生活，倒是没有提前十年。”
　　江离笑着，忽然伸出手去把她一拉，力道正正好好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陆曼是第一次与他躺在一起，倒有些紧张局促。他倒笑了：“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一会儿还要去看日出呢。”
　　陆曼的心思被看穿，红着脸推了他一把：“你想做也不行的。”
　　她把他推远，他又没皮没脸地往她这儿凑了凑，和她的脸颊贴在一起，倒莫名的有种圆满的感觉。他朝她笑了笑，还颇有学问地认认真真来了句：“嗯，我们要可持续发展，才能得到长久的幸福。”
　　陆曼扑哧一笑：“你还知道‘可持续发展’？”
　　江离嘟了嘟嘴，倒是对她的‘质疑’不太服气：“当然喽，我可是天天陪我姥看新闻联播呢，我什么都知道呢，你可不要小看我。”
　　陆曼愣了愣：“你天天陪你姥姥看新闻联播？”
　　提及他姥姥，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是啊，她除了新闻联播什么都不看。那我就陪她看喽，哄她开心嘛。”
　　陆曼的心里微微一动，温润地笑起来：“你还挺孝顺。”
　　江离搂住了她的腰，一个用力将两人一同坐了起来。他揉了揉她乱掉的头发，看了看她晶亮的双眼。想起来也没有梳子，索性就将她的发圈也拿掉。一头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她一惊，他一惊艳，二人一瞬都静了下来。
　　她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拢散掉的头发，朝他微嗔道：“你干嘛？”
　　江离赶忙将发圈往屁股口袋里那一揣，装着若无其事地低声哼哼：“我乐意。”
　　陆曼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去取。他倒像坐了钉子一样一跃而起，往后蹦了三尺远，喊出来那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你要是拿走，我就说你耍流氓！”
　　陆曼还真叫他唬住了，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阴谋’得逞了，笑嘻嘻地走过来，看着披头发的她怎么看怎么爱。一开心就朝着她的额头用力地亲了一口，然后拉着她的手欢天喜地地就出了门去。
　　陆曼叫他这莫名的开心劲儿搞得摸不着头脑，但是奇怪的是她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江离，你有毒！
　　这间KTV离海边并不远，现在是三点五十四分，天还黑沉沉的，有几颗碎星散着淡淡的光。书里写得总是满天繁星，璀璨的像白昼一般，然而现实中似乎再难寻找到那种景致了。或许书和现实就是海的这岸与对岸，所在的这岸是现实，去不了的对岸叫梦境。
　　他牵着她的手，离海愈发近了，风里也夹杂了海的气味。他觉得所有女生都会喜欢海上的日出，陆曼也该不例外。
　　陆曼望向远处缥缈的地平线，在暗暗的天幕映衬下，有些微微发红，那该就是太阳所伏的地方。她记得方才的那间KTV有个天台，时间该是还来得及的。便朝江离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江离愣了：“去海边看日出不好吗？”却还是转过了身来。陆曼柔柔地笑了：“海边看日出的人一定很多，我想安静些。”
　　四点十二分。
　　陆曼与江离登上了东方佳人KTV的天台，一片广阔的天地里像未开发的荒野。空空旷旷，说起话来似乎都会听到回响。极目远眺，那片海的尽头似乎也不再遥远，最远最深处的那条红线变得越来越宽。他们心里都明白，日出，就要来了。
　　陆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纸，一人一张地垫在身下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穹。黯淡的星逐渐隐匿了，月色也变得愈来愈淡。江离微微一笑：“你说五点左右的天上，是不是太阳和月亮都在？”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声线温柔：“一会儿就知道了。”
　　江离伸出手臂搂住她，这地界太静。他那奇思妙想的小脑袋又开始工作了，笑嘻嘻地来句：“诶？你有没有一种世界末日要来了，全世界就剩我们俩躲在这能存活下来的感觉？”
　　陆曼略皱了皱眉，干笑了两声：“额。。。你怎么能把世界末日讲得这么高兴？”
　　江离的表情充满了向往：“因为你想哈，除了咱俩，全世界的人都没了。那我们就责任重大呀，要负责把人类重新兴旺起来，那就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到时候你就算腻死我了，也为了人类不能灭绝的事业，一直跟我在一起。”他完全没注意到陆曼憋着笑的神情，还兴致不减地补了句：“你说是不是很值得高兴？”
　　陆曼好笑地开口：“那我得生多少才能振兴人类？”
　　江离一脸幸福：“不多不多，也就四五十亿吧。”
　　陆曼笑着扶额：“江离啊，你现在满头冒的都是傻气。”
　　他才不管他说的话有多傻，笑着缠了上来，腻腻地说：“我不管，你不生完五十亿就不能离开我。从今天起你就是世界之母了，咱们说好了。”
　　正在此时，陆曼忽而感到远处有一束光闪现，她从笑闹中抽出身来，赶紧捅了捅江离，笑得天真如孩子：“你看，太阳要出来了！”
　　江离与她一起朝远处的天幕望去，那一轮红日缓缓、缓缓地从海平面露出头来。广袤而荡漾的水上尽是赤红的波，朝近处慢慢地涨着。与想象中的金光乍现不同，那个过程很慢，你肉眼看不到它的变幻。那个过程又很快，当你屏住呼吸凝视着它时，它又在不知不觉间从一条缝就变成了一个半圆。
　　也许真正的速度都是看不到的，譬如你说不清一朵花儿它什么时候就开了，道不明一个婴孩什么时候就长大了，也无从追溯你的心什么时候被偷走，怎样就爱上了一个人。
　　微明微暗的天光里，她去看他的侧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啊，她爱上了江离。而待她发现时，他们已相爱了那么久了。
　　白驹已完全从母体中涅槃而出，又是一天了。从一天到下一天，他们一直都相守在一起。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