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凝笙

59、回头

　　转眼便到了下午的体活，陆曼毕竟不曾拒绝，又莫名其妙收了人家苹果，自然得去赴约。马叶妤去找了朱庭锋，张泽辰又懒得下楼。于是一块儿玩雪的便只剩了陆曼、韩亦佳、李承浩，还有季飞洲和他的两个朋友。季飞洲很称职地一直跟在陆曼身侧，不时与她说些笑话。屋檐边儿有被风拂落的雪花落在她肩头，他看见了，也很自然地帮她拍下去。
　　从小卖部出来后，李承浩帮韩亦佳捧着满满一怀的零食，静静地看着韩亦佳喝着饮料，嘴角带笑。韩亦佳回头朝陆曼挤了挤眼睛，甜甜笑了一下又跑去前面一个小雪坡玩雪去了。陆曼刚要笑着跟上去，忽然看见江离跟王国庆他们从侧门里走出来了，后头还跟着叽叽喳喳的阮灵慧，正对那人笑得殷切。她本能地打了个冷战低下头去，季飞洲见她如此，便帮她掖了掖脖子上的鹅黄色围巾，关切道：“你是不是冷了？”
　　陆曼红了脸，感激地笑了笑：“是有点儿。”她缩了缩有些僵了的手，怕再往前走看见些什么，便第一次主动拉住了还要继续前行的季飞洲，声音糯糯的：“嗯。。。我感觉雪后好冷，我们能不去吗？”
　　一贯被冷待的季飞洲忽然被这么‘热情’地对待，当然十分兴奋：“好啊，正好我也嫌冷呢，我陪你回去！”说着便自然而然地反扣住了她的手，她本就心慌，满是汗的手被他一握就更揪住了，剧烈地抖了一下就松开了他的手。季飞洲也感到尴尬，她更是尴尬地涨红了脸，结巴着想道歉，却被他暖洋洋的笑着化解了：“看你冷的，都抖成什么样了？”
　　陆曼感激他的善解人意，便也真心地浅浅笑了：“嗯，早点回去吧。”
　　二人见韩亦佳等人已玩得欢了起来，便也没有打扰，只回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其实陆曼与季飞洲也算投契，方才的尴尬消失后，倒谈得颇为投机，也就没再去关注其他。
　　自然，她也不会知道在她转身之后，江离脱离了队伍，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动不动了很久。
　　十一班与十二班就在隔壁，季飞洲有充足的理由送她到了教室门口。回到座位后，张泽辰笑嘻嘻地走过来啧啧道：“诶？这你和季飞洲，不错呀！”
　　陆曼心里一动，含了一分笑意：“嗯？你真这么觉得？”
　　张泽辰见她心情不错，当然来了劲儿，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开始侃侃而谈：“这个哈，你看季飞洲长得不错：大个儿一米八多，身材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性格不错：开朗还会疼人儿。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唱歌太难听，狼嚎也不过如此！”他讲完还正沾沾自喜，结果陆曼早就笑到肚子疼：“嗯？季飞洲知道你这么说，不会气得打你吗？”
　　张泽辰的笑容更大了，一口大牙都摆出来做了个展览，语气颇为自豪：“那怎么可能？这小子那么温柔，还敢家暴？”
　　今年的圣诞节是周五，即便是住校生的陆曼也不得不回家了。晚上季飞洲约她一同回家，而爸爸那边又安排了姑姑家的哥哥来接。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跟哥哥一起走，毕竟不能叫人家白来一趟。
　　放了学后，陆曼便早早收拾好书包，便去校门口与早就等在那里的哥哥回合。因着与爷爷奶奶亲近的缘故，陆曼与哥哥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了，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哥哥笑着帮陆曼接过书包背在自己身上，笑呵呵地说：“你想喝奶茶吗？我去前面买。”
　　还未等陆曼说话，就听着一声‘巨响’，接着哥哥忽然捂住了头痛叫了一声。他显然是不大高兴的，回头语气不快：“谁啊？乱扔东西。”
　　哥哥回头捡起了那充当‘凶器’的苹果，陆曼定睛一看，那薄荷绿的包装纸正与自己包里的如出一辙。她的心里忽然五味杂陈，抬头一看，一脸怒意的江离就在眼前。
　　哥哥揉了揉后脑勺上的包，倒也没太生气，只是皱着眉说：“是你砸我的吗？”然后随手接过了陆曼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上沾着的灰。
　　江离一见两人如此亲密，本来消了一半的火此时就又燃了起来。他死死地盯住哥哥，语气里全是怒意：“是我又怎么样？”他上前了一步，用力地攥住陆曼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声音平淡却冷酷异常：“我就是要告诉你，以后离她远点。”
　　他来了这么一出，哥哥也生起气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满腔怒火地厉声道：“你谁啊你？”
　　江离眼底的怒火简直要吃人，满脸通红地朝他咆哮：“我是她男朋友！”转而抄起了拳头就要揍他，任凭陆曼怎么拼命阻拦都阻拦不了就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哥哥更是气得发疯，一个用力把他推到了一边，也朝着他厉声咆哮了回去：“你疯了吗？我是她哥！”
　　这一句咆哮像一颗镇定剂一样让狂躁的三人都降至了冰点，尤其是江离，他的表情由暴怒，到错愕，再到后悔，最后竟傻傻地不好意思笑起来。哥哥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再发狂也没再说些什么。陆曼赶紧去检查哥哥头后的伤口，见起了好大一个包，手忙脚乱地不停替江离跟哥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们现在就走。”
　　她想拉着哥哥离开，不想哥哥却在回头看了一眼江离后，放开了她的手。
　　陆曼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向哥哥的眼神里有几分错愕。而江离却忽然用他温热的怀抱将她裹了个彻底，他拥得那么紧，下巴牢牢地抵住她的脖颈，不让她有一丝机会逃脱。其实她根本没想挣扎，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背对着他低低地哭了起来。
　　她的抽泣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甚至都不敢颤抖了，只有纤细的指尖在不住地抽动。他一面结结巴巴地说着‘对不起’，一面将她的手紧紧牵住。他实在是怕了，明明她是不曾有丝毫抗拒的，可他就是不敢松懈半分。他总感觉他一松手，她就又像这三月的别离一般消失掉。
　　哥哥不知已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整条街道疏疏落落地人也散尽，似乎除了忙着打烊的商家，就只剩了陆曼与江离两人。他干脆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路灯的黄光晃在陆曼脸上，满是泪痕避无可避。她别过脸去，胡乱抹了抹挂在腮边的泪。她擦得并不干净，因为最后一滴，是江离帮她拭干的。他碰到她脸颊的那刻，连自己都快难受地哭出来。
　　江离将怀里的她抱得更紧，语气里全是许久未见的心酸：“其实我很后悔的，就是拉不下脸来找你。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下午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心里就特难受。然后我就想，我晚上来找你吧，我把我的难过和思念都告诉你，我跟你好好说，我绝不跟你吵架。可就连这样我也搞砸了，我。。。我连人都没看清，就把你哥给砸了。”他讲到最后，竟觉得自己好笑得过分，和着陆曼的眼泪笑了起来，可怀中那人又哭得更厉害了，弄得他整颗心都慌了，又赶紧乱七八糟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哎呀！我一抱着你这心里就忍不住高兴，我不是笑你哭的！我是。。。”他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了，他好像一面对陆曼，伶俐的口齿就退化到了学龄前，最后干脆‘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什么都不讲了，就抱着她大跨步地往前走。他私心想着，紧点，再紧点，这样她就挣脱不了，也没机会反悔了。而他不知道的是，陆曼在他自己笑出来的那刻，早已破涕为笑。
　　江离走得飞快，把怀中的陆曼颠了个够呛。她朝他的胸膛靠了靠，声音有些哑：“嗯。。。江离，你能不能。。。”
　　江离就怕她说出拒绝的话，特神经质地抬高了嗓门：“啊？什么？你说你也喜欢我啊？”
　　“不是。。。我。。。”陆曼试图打断他，却又被他一个大嗓门压了回来：“那好啊！那我就不把你放下来了，我就这么抱着你回家啊！”
　　“啊。。不是，我是说。。。”
　　江离还笑得特起劲儿：“没事儿没事儿，我不累！”
　　“江离我喜欢你！”
　　陆曼很少将对他的喜欢这么直接地诉之于口，她总认为最深、最真的爱要埋在最终的心底。以至于当她喊出这句的那刻，她和江离都愕然了，怔怔地看了对方很久。
　　他们有多久不曾像如今这般静静地对视过了，上一次他们在食堂里相视一笑是什么时候，他最后一次吻她的额头是2008年的哪一天？
　　谁都不记得了，其实。所以若江离没有勇气向陆曼诉说一切，若陆曼有宁死不回头的决然，他们都绝没有今天的峰回路转。那些分离的日子里的痛心、后悔、难以忘怀也都没有机会让对方知道。
　　最终，他们会在爱人的心里，活成一个有情却寡情、钟情却无情的过往。
　　这都不是两人想要的结局，江离的眼里全是泪光，他一贯是坚强的，此刻的嗓喉都有了几分哽咽：“嗯。。。我也喜欢你，太喜欢了。。。”
　　陆曼脸上的笑容在他眼里变得模糊，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她的脸，如一次次在梦里见到的那般美好。他忍不住地去贴了贴她的脸，很温柔很温柔地说：“曼曼，我再也不敢丢下你了。”
　　陆曼将双手扣在他的脖颈后，紧紧地靠着那个她想念了太久的人，柔柔地回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