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爱别人了》徐丹瑛

19、第十九章

　　晚饭是郝然一个人的独酌，她刚刚借口李书沁要来赶走了陈孝征，纯粹是因为李书沁性子激烈，陈孝征从来和她不对盘。李书沁要是和他同处一个空间，必定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的，这一点陈孝征也心知肚明。

　　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端着一瓶菠萝啤，就着花生米看综艺本是度过夜晚的最惬意的方式，然而电视机里花花绿绿的人和笑声，不但没有逗笑郝然，反而催生了她如雨的泪水。

　　如果时光可以倒着走，她还会不会把她唯一的爱情浪费在陈孝征这只有借无还的铁公鸡身上呢？她边哭边笑，涕泗横流，实在想不起当时是为何爱上陈孝征的了。

　　李书沁曾拿她打趣，说郝然就是一个言情小说看多了的渴望当女主的梦里人，幻想着可以用自己的温暖融化所谓的“冰山王子”，到头来冰山还是冰山，而她那一丁点微弱的温暖，只是白白让冰山化出了几滴没用的眼泪而已。

　　郝然现今一想，发现李书沁作为旁观者，比她看得更加透彻。

　　她突然有些羡慕李书沁，羡慕那些互相深爱着的情侣，但凡得到一点点来自陈孝征的爱，她也坚信自己能撑着走完下半辈子了，可这是能虚妄的幻想。她只有陈孝征虚伪的求和，而这样的求和，她连他的最终目的都搞不清。

　　他想挽救的是什么？貌合神离的婚姻？被现实磨平的爱情？

　　现实磨掉的当然不止是爱情，连希望也给磨平了。这就是为什么郝然再也不想给陈孝征机会的理由——希望会把痛苦无限延长。

　　郝然无意识间打开了微博，自从那天李书沁告诉了她姚拾遗的账号，她便把这个ID深深地烙在了脑子里。也学着当下的年轻人注册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微博账户，情绪上来的时候，她就会去姚拾遗那儿看一看。

　　好巧不巧，姚拾遗十分钟前才发过一条动态，内容是有个男人给她洗头，她说：“小哥哥的动作真的温柔。”

　　郝然一瞬间就以为是陈孝征，心想着陈孝征也真够累的两头来回跑；可放大一看，那男人露出的手背上有一个模糊的纹身，这才察觉不是陈孝征的手——冤枉他了。

　　她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内心深处产生一种期待，期待陈孝征过去，出现在姚拾遗的社交软件里，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截个图用作打官司的证据，总比赔了人而又什么都捞不着强些。唉，姚拾遗为何这么精明，发的东西基本上全是模棱两可，这更容易让人产生奇怪的遐想。

　　郝然把姚拾遗这几天发的全都看了一遍。姚拾遗热爱写头条文章，并且啰里啰嗦上下不连贯地一写就是至少千字，随手了几篇，她突然笑了出来。

　　“没有文化真是挺可怕的，也怪不得走上了体育生的路。”

　　郝然带着语文老师的骄傲去看她写的文字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想帮她改一改语病，换一换语序，至于她究竟写了什么，想表达什么，似乎没什么值得深究。郝然没有多想了解姚拾遗是个怎么样的人，作为一个活了26年三观极正的女人，光姚拾遗破坏别人家庭这一项，就够郝然把她当做下作之人看待了，她没有必要去细细研究这样的人。

　　睡觉前，高知衡给她打了个电话，东拉西扯地跟她讲了几句白天采购的事，然后冷不丁问她：“你今晚过得还好吗？”

　　郝然戛然停住话锋，问：“嗯，怎么了？突然这种语气？”

　　就像是怕她遭了事故，高知衡的忧虑和挂心溢于言表。

　　“啊。没事就好，”他有些局促地为自己圆话，“因为今晚要降温了……睡觉前先检查一下门窗有没有关好，明天出门的时候多穿衣服。”

　　郝然笑道：“明天是周日，我会好好躲在家里的。”

　　“周日难道不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吗？”高知衡在那头诧异地提高了些音量，“郝然，你不会一直以为就把躲在家里作为休息日的消遣吧？”

　　“嗯？不可以吗，在家也可以做很多事，反正我是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郝然话说得理直气壮，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多说无益，“我是说，自由的时光让人很愉快，无论做什么都很愉快。”

　　高知衡点点头，原来他猜的没错，郝然目前的确是一个人住的。

　　“那么明天我们一起去泗懿湖滑冰，怎么样？听说最近泗懿湖被冻得很结实，我好几个朋友都去玩过了！”他兴高采烈地向郝然发出邀请，“天气越是冷，越是要运动啊！”

　　郝然从不轻易答应非亲近之人的邀请，但不知为什么，听着高知衡昂扬的语调，她特别想答应下来。

　　“你会滑冰吗？”她首先质疑，“我从来没有滑过，不会。”

　　“放心吧然然，我在法国的时候游遍了全国的溜冰场和滑雪场，技术一流！”

　　高知衡在那头吹得天花乱坠，郝然一时信以为真，两人约了时间，第二天一早他便来接她去泗懿湖。

　　挂电话的时候，高知衡温柔无比地对郝然说了一句“好梦”，让郝然陷入了一种倍感关怀的恍惚之中。她对这个络腮胡的混血男人好感倍增，仔细想想两个人一步步相识的过程，竟觉得他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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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二人相约的8点30分还有一刻钟，郝然上阳台收衣服，发现高知衡的车已经在楼底下候着了——一辆显眼的香槟色别克停在花坛边上。郝然昨天坐他的车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这车太显小家子气，高知衡更适合开suv或者越野车型，与他粗犷成熟的气质更为符合。

　　匆忙收拾了一下摊在桌上化妆品，郝然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出门，没忘记拿上手套和帽子这类户外防寒用品，哼着小调下楼，她难得心情愉悦，如同一只早起得食的鸟儿。

　　开门上车，郝然着实吃了一惊。

　　“嘿！你！”她用戴着粉色手套的食指不可置信地指着高知衡，“是你吗？”

　　高知衡早猜到郝然会有这样的反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很久没刮，我也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郝然目不转睛地扣上安全带：“差点以为上错了车，你刮不刮胡子差别简直太大了。”

　　野性的大汉一夜之间变成了奶油小生，乌油油灵动的眼睛终于摆脱了大胡子的抢镜，重新夺回了全脸的c位。

　　“我像不像二十岁？”高知衡干脆开起夸张又油腻的玩笑来，“刚刚在等红灯的时候，就有位女士向我吹口哨。”

　　郝然失笑：“所以呢？你怎么应对的？”

　　“我心里想着另一位优雅的女士，所以摇上车窗离开了。”

　　明摆着的胡诌，中国哪有女人在路上冲着别的车里的男人吹口哨的？更何况天气这么冷，高知衡会开着车窗前进么。郝然只笑不语，懒得戳穿高知衡为了对她耍贫嘴而进行的无厘头铺垫。

　　“出发了，优雅的女士。”

　　高知衡一脚油门，车冲了出去，郝然才想起他车技不行，下意识地又开始攥着安全带了。

　　……

　　郝然是因为昨晚哭了一场眼睛发肿，所以第二天才化了个全妆出门的，没有要吸引谁注意力的意思。然而高知衡却把这当做郝然给他的特殊待遇，偷偷地乐了一路。

　　女为悦己者容，法国虽没有这样的俗语，但这是全世界通用的约定俗成的观念啊。

　　郝然问他为什么总是偷笑，他就回答：“不要多想，优雅的女士。”

　　他越是这么说，郝然便越是多想，她甚至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粘了什么东西，疑神疑鬼地拉下镜子一看，妆容精致，完全没有花。

　　那他笑个什么呢，神秘兮兮，怪让人鸡皮疙瘩的。

　　后来直到高知衡和她重新来到泗懿湖，郝然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这样笑。原是因为她过分美丽，他才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而喜形于色。那时春日降临，冰雪消融，他拉着她的手吻了一下解释说：“从滑冰那天开始，我就和你恋爱了，不管你信不信。”

　　不说后来如何，光说滑冰的那天，郝然只觉得高知衡像个傻瓜。

　　他让她多穿衣服过来，自己则耍帅穿了一件没有扣子的大衣，在灰蒙蒙的雪天里头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不说，并且当他真的穿上滑冰鞋在郝然面前施展拳脚的时候，砸在地上的一下下，他那一身薄薄的衣衫没有一点保护能力。

　　郝然在装备租借处拿了护膝和护腕过来给他戴也无济于事，高知衡性格火热又躁动，摔倒在地次数多了，护膝和护腕也就没了用处。

　　“嘿，你别再逗我笑了！”郝然踩着比高知衡更为熟练的溜冰鞋慢慢悠悠往他摔倒的地方滑过去，冰场上那么多人，没见一个像高知衡一样时时刻刻要摔倒的，她嗔怪：“你再摔就要把这冰面砸出一个窟窿来了，要是掉进了水里，我绝对不会捞你！”

　　高知衡坐在地上呼呼地哈着白气，脸皮厚的他不但没有觉得丢人，反而做起学问来：“窟窿是什么？”

　　郝然鼓着红扑扑的脸去拉他的手，试图把他拽起来，可高知衡有将近80公斤的体重呐，哪是她百斤都不到的娇小身子能拉得动的。

　　“窟窿就是，大洞！”她一个字一个字解释说。

　　“怎么写的！”高知衡赖在地上大声喊。

　　郝然嫌烦：“不想教你！”

　　高知衡微笑着打量她别扭的表情，只觉得郝然翻白眼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一个使力，他把重心不稳的郝然拽了下来，穿着羽绒服的软软一团横着扑在了他的怀里。

　　“啊——”一声尖叫，郝然吸引了不少大爷大妈的注意力，撑着地面把身子支起来，面前就是高知衡那张被冻红的奶油脸。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滑冰场本就是公认的恋爱男女约会的天堂：

　　“瞧瞧现在的年轻人啊……”

　　“诶呦打情骂俏呢！”

　　“……”

　　高知衡还扶着她的上半身，手搁在她腰间，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的姿势。呼吸很热，扑打在她的面庞，同样的，她也是。

　　郝然眼里一闪而过的少女羞涩和闪躲，停留了半秒便飞速反应过来，她从他身上挪开，拍拍衣服上的雪花，往他身侧一坐。冬天体力消耗本来就大，稍微一经过折腾，她就觉得累了。

　　“你的牛皮快要吹炸了。”她红着脸说。

　　高知衡装作听不明白：“嗯哼？”

　　“哼，冷死了。”

　　郝然休整了片刻，恢复了点儿力气便撑着高知衡的肩膀站起来，滑到不远处小卖部买了两杯现冲的速溶咖啡，两手端着腾腾的热气回头招呼他：“不过来吗？”

　　随即她选了岸边的一处长椅坐下，玩累了，才有闲下来的心情看看远处的雪景。今年的雪不太一般，白得触目惊心。

　　高知衡盯着她久了，目光变得有些干涩。他勾起嘴角站起来，拍拍雪花，技巧十足地溜了过去。冷风刮在身，心中却是充满温情的。

　　为博美人一笑，今天牺牲了不少皮肉，好在卓有成效。

　　她笑得很快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