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117、117

　　“既然抓你们，就是要审你们的，三更半夜最好审人，他们值夜班不睡觉的。等下就轮到你们了，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一直躺着的蒋姐姐，坐起来，看看小夏和小雪人，说，“小妹妹们啊，跟你们说句真心话，你们现在还年轻，以后找老公，千万要找靠得住的，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生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个好老公，过好日子。不然，这一辈子就太苦太不值得了。害！”她说着深深埋下头去，幽幽叹气，道，“我现在就最担心我的小孩，我太对不起他，我可千万什么事都不能有……”
　　看到难过的蒋姐姐，小雪人心情复杂，既同情又无奈又难过，同情别人的不幸，无奈自己的无能为力，更难过自己没有像蒋姐姐这样爱自己孩子的妈妈。在她心里始终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疑团：和慈爱的妈妈一起生活，会是怎样的感觉？一定会很开心吧。
　　夜越来越深了，大家困乏得昏昏欲睡，看到回来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丽子，又都醒了瞌睡。小夏和小雪人更是因为担心自己要被审讯，而神经紧绷！接着小夏被带去审讯，小雪人暗暗庆幸：说不定真是因为我年纪小，审我也是白审，所以就不会审我了吧，千万千万别审我啊。
　　待看守走开，蒋姐姐问小丽子都审了她一些什么问题，小丽子抽抽噎噎着简单说了一下，忐忑不安，说：“好怕被关进去，我妈妈怎么办？我跟他们说，我妈妈病了，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勒令我闭嘴，不准我说和案子无关的话。说没问你妈妈，你妈妈和案子没关系！”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愤懑，道，“这些人真的好讨厌，一点都不讲人情，好可怕……”
　　“你别哭了，不会有事的，睡一下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蒋姐姐说话时，玻璃门外有几个人影晃动，一个长官将一个老头锁进了一个小房间，不过老头的手上戴着手铐。“这么晚还有人被抓进来，还这么大年纪了。”
　　小燕子，小丽子，小雪人，也齐齐望向玻璃门外对面的那间小房间，好奇老头为什么被抓，却又都沉默不语。小雪人同情地想：这么大年纪还要被抓，好可怜，不会也是被抓错的吧？如果是，那就太不幸了。
　　小夏很快就回来了，大概是夜深了，长官们要睡觉了，审完小夏就没有再审小雪人，然后看守通知大家排队上厕所，说晚上不会再开门了。大家排队上厕所时，小雪人暗暗庆幸：或许不会审我了吧，明天应该也不会审我了吧。她一边偏着头往关老头的房间那边瞧，看守朝她呵斥道：“看什么看，那是个杀人犯，杀了自己的老婆，你不害怕吗？”
　　小雪人毛骨悚然地倒吸一口寒气，感到难以置信：看上去那么老实巴交的老爷爷，竟然是杀人犯，而且还是杀自己的老婆！在她去厕所来回的间隙，又听见看守们之间的聊天：这个老头三天前杀死了自己的老婆，埋在楼下花坛里，今晚在一个宾馆里抓到他，并且去指认了现场，明天一大早就会把他押送到别处去审讯……
　　她有些腿软地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对自己和杀人犯关在一个地方，感到惊悚。大家和她的想法一样，所以对刚被审讯回来的小夏，都没表现出过多的关心。也是因为小夏没有哭，她看上去很淡定，大概是心理准备充足，知道自己要被问什么，也就没有猝不及防地恐惧。
　　这一天下来，大家都累极了，哪怕是狭窄的格子间再拥挤，再不舒服，都能进入睡眠。可是小雪人睡不着，一点也不困，她把密封的房间看了又看……苍白的灯光，简单至极的格子间，歪歪斜斜地躺着她们五个人……门外走廊上，依然有人影在晃动，哦，原来是公司的那三个男同事，被一个一个带去审讯。不过，他们被审的时间很短，大概是长官们也累了，不耐烦审了吧……她与他们眼神瞬间相接，又飞快闪离。
　　夜更深了，小雪人也感到困倦，调整了一下姿势，听见小燕子郁暴嘀咕：“这地方根本没有办法睡，腰酸背痛，我骨头都要闪架了！”
　　小夏说：“是，我也一样。”
　　蒋姐姐窝在角落里，说：“你们不要说话了，我要睡了。我年纪大了，不能熬夜，熬夜太伤身体了，熬一夜，好几天都恢复不过来。哎，女人最好不要熬夜，会老得很快，你们也快点睡吧。”
　　房间又安静下来，小雪人也酝酿睡意，想要睡一下才好。可是，心里的感慨和悲伤在翻涌，无法入睡。她感到自己是如此卑微渺小，虽然从前也是这样想，但现在的感受更为强烈。自己像一只小蚂蚁一般活着，在这个小角落，无人关心，哪怕是就这样死了，也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有谁知道。从来都没有谁在乎她，也没有谁爱她，一株野草般，自生自灭罢了。人生自由不由自己，生死也不由自己，要承受那么多那么多的委屈和痛苦……哪怕已经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依然难逃进笼子的劫难，这是为什么呢？她的人生为什么是这样子？谁可以保护她呢？她要怎样才能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呢？她不甘就这样活一辈子啊，不然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早死早解脱！说到死，从前她倒是无所畏惧，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想死。大概像大多数人们说的那样：世界那么大，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那么多好看的风景没看过，怎么能就这样死掉呢！可是她知道，其实自己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死，而是……说不清，大概只是盲目地不愿死而盲目地想要活着吧。
　　夜更深了，白恍恍的光线中，她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形影子，从远处那团朦胧白光中，朝她走来。是雕塑妈妈！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肯定那就是雕塑妈妈！她急得掉眼泪，想要逃跑，可她身后无路可逃，只能看着雕塑妈妈走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