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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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雅儿的角度上去看，小雪人认同“做父母的都是尽一切可能让孩子长大成人”这句话，但从自己的角度来想，则难以认同，除非她不曾被父母遗弃。她的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人呢？哎，为什么还在为这个问题烦恼呢，不是早就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吗，只会越想越难过！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忘掉要忘掉，可……让她匪夷所思的是，这件抽象又遥远到没有记忆的事，竟让她痛苦至极！她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在乎，还是别人也会在乎？不在乎不行吗？可，没人回答得了她的疑惑。难道一辈子都要为此而痛苦吗？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即时止损是办法吗？比如那些承受不了某种痛苦的人，选择了放弃生命。无数次，她也想到死亡，但，好无奈，死亡并不待见她，她就只能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在她思绪万千时，雅儿将手伸出被窝，比划着说：“我妈最喜欢说的事就是，把我和我姐从这么长一截开始养起，诺，就这么长一截。”她双手掌心相对，慢慢朝两边拉开至一个新生婴儿的长度，“就这么长。我妈说别人家是养一个，她要同时养两个，累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生孩子……从前她这么说，我也没觉得怎样，听多了还觉得烦，但现在觉得她还是很不容易……特别是我看新闻上说，那些人因为穷因为孩子有病，就把孩子丢掉，卖掉，要么就虐.待.残.害什么的，我就特别感激我爸妈，觉得自己简直太幸福了。”说到这里，她抿嘴笑了一下，“以后我还是不惹他们生气才好，我也是太倔强太任性，总把他们气得跳脚，哈哈哈。”
　　小雪人在心里说：不是因为穷因为疾病，人们才会丢掉小孩，是人与人之间的残忍，在我小时候被妈妈摔破脑袋那次开始，我就这么想了。可她生怕自己这么说太突兀，就索性什么都不说，闭著眼睛假装睡觉，雅儿侧过身子来望向她，若有所思道：“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难怪我爸妈同意我跟你一起玩，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脑袋都开窍了一些。”
　　“有吗？”小雪人不以为然地笑了。
　　“有啊，从前我想都没想过这些，和你在一起，我才想这些，然后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
　　小雪人嘴里只是“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心里很明白并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雅儿这段时间本来就成长了。
　　“所以说，我以后结婚，还是要嫁给爱情，像我爸妈这种相爱相杀过日子，反正不分开就好了。我觉得我爸妈之间还是有爱情的，虽然我妈总说我爸这不好那不好……”
　　“唔……那么你有答案了吗？”小雪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答案？什么答案？”
　　“就是你还要即时止损，还要分手吗？”
　　雅儿这才明白过来，微微蹙眉，想了想，说：“你是说像我爸妈这种相处模式，其实也蛮好的？就算也会吵架，但还是没有离婚，对吧？”
　　“是啊，要是你爸妈即时止损，你们家早就散了。你妈跑掉那一次，是你爸去把她找回来，然后一起苦心经营这个家。就算你妈觉得憋屈，你爸也觉得无奈，但这个家保护着你和你姐姐一起长大。如果你不说，我会以为你们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家呢。”
　　“唔，是，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好感动……”雅儿换了个平躺的姿势，想了想，认真道，“我有一点小情绪就要分手，是我自己的问题，对吧。”
　　“对啊，不要随随便便就即时止损，要明白其实是自己害怕才选择了逃避，并不是他的原因。就像你说的，做父母的都是尽一切可能让孩子长大成人，那么人们在对待爱情这件事上，也要竭尽全力，随随便便放弃就不可能有长久的爱情，就好像随随便便被遗弃的孩子很可能会死掉……如果人一不开心就分手，就离婚，父母一不开心就丢掉孩子，这个世界会乱了套。如果不开心是原因，那么我们开心一点就好了，就好像母亲克服了产后抑郁，就很愿意把孩子抚养长大。谈恋爱的人只要克服了分手的念头，就能建立良好的长久的亲密关系。”说到这些，小雪人简直要掉眼泪，心里酸楚又委屈。安慰别人她可以说得头头是道，可关于自己，如此无能为力，但她深深明白，她应该感谢雕塑妈妈把她养大，不应该再去责怪怨恨妈妈，并不是雕塑妈妈让她活得痛苦，而是自己被遗弃这件事让她痛苦。可为什么人会这样呢，因为被遗弃而如此痛苦，竟然不为自己被收养而开心？如果自己被遗弃这件事并不是事实多好，那么她就一定会像雅儿一样，活得开心一些么？
　　“这么看来，即时止损是错误的啊！我真是笨到家了！”雅儿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恼恨极了，又替自己开解道，“这个世界充满悖论，很多事情左右都可以，又左右都不是。”
　　“不，不是悖论，是人们天生愚蠢，迟钝，无知，才会经验不足、想法不周全，才会屡屡尝试屡屡犯错，费尽艰辛才最后找到一个最好的办法，而这个过程人们喜欢把它叫做走弯路，而我觉得该叫必经之路才对。没有之前的左右方法都试一遍，怎么知道左边好右边好呢，是不。打个比方，人们学骑单车，都得摔几次跤才学得会，人们为了学会骑单车不怕摔伤。可是爱情呢？人们偏偏觉得自己天生就会爱情，碰到一点小阻碍就要分手，人们应该知道学会爱情和学会骑单车一样，是有个过程的，就不会盲目即时止损了。”
　　“啊！天啊！小雪人，你真是我的老师，听你这么说，我是真正醒悟了！没有人天生知道爱情是什么，就好像没有人天生就会骑单车，我应该学着去尝试去试错，总有一天能得到好的爱情。”
　　“对，你好聪明，一点就通。”小雪人得到认可，神清气爽。
　　“我好崇拜你，如果我的脑袋有你灵光就好了。你都没有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小雪人寻找着可以解释的理由，“可能是人们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哈哈。”
　　“我真的觉得你的脑袋好聪明啊，和你聊天真是明心智。”雅儿有些激动地坐起来，用手指梳理头发，“你应该读了很多书吧？不然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胡思乱想，就爱思考这些问题，思考人生。”小雪人不以为然。
　　“可，你比同龄人懂事成熟啊，感觉你像个大人的思想。”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小雪人嘴上笑着，心里无声道：从我脑袋被妈妈摔破那次开始，我就不是小孩子了。而今天，她感到自己又长大了一些，对雕塑妈妈的看法和从前也截然不同了。见雅儿惊异地打量着自己，她又解释道，“我家就我一个小孩，我妈要上班，我很孤独地长大……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久而久之就习惯了用思维训练打发时间，对每种现象提出一种解释，自己的看法。即时止损这件事，我早就想过好多次了，虽然因为我的浅薄，会扭曲事实和本质，但我好喜欢这种胡思乱想。我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今天第一次跟你说。”还有一点她没说，就是很多次她想离家出走，就是出于即时止损，她不想和雕塑妈妈生活在一起，甚至希望雕塑妈妈死掉……现在她还不想回去找雕塑妈妈，她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办法面对妈妈……所以懂事和懂道理很简单，但是要践行到实处好难，不然她早该回家去找雕塑妈妈认错，但其实上次听警察说雕塑妈妈已经死了，她一点都不难过…..因为她觉得妈妈应该还活着，肯定是警察弄错了。
　　雅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叹：“你不去读书，真的好可惜，要我是你妈妈，我就送你去读书。”
　　小雪人玩笑道：“我已经这么聪明了，还读什么书呢。再说了，你不是也讨厌读书才退学的吗？”
　　“我不是读书的料，不想浪费我爸的钱。你是读书的料，应该继续读书，说不定将来能有大出息。”雅儿把被子掀起一个角，又盖上，掀起又盖上，犹豫不决的样子。
　　“能有啥出息，我都不指望自己有啥出息。”小雪人不以为然地回答，又问，“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赌气出来的，他现在应该在找我吧，如果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吧……我……还是回去吧。”雅儿说着双手捂脸，羞愧道，“哎，好丢人！自己说了要分手，现在又要死皮赖脸地回去……要不还是先冷他三天，过三天再去找他……”
　　“你还是赶紧回去找他吧……”
　　“又吵架怎么办？又想分手怎么办？痛苦……不谈恋爱才好……可不谈恋爱，我又觉得人生没有意思……真特么烦人，痛苦……”
　　“痛苦？应该说斗争才对。痛苦与斗争，不是挺正常的吗？这是宇宙的支柱！”小雪人脱口而出道。这话是她从书上背下来的，但，现在，她才猛然懂得这话里的深刻含义。继而语重心长道，“很多人因为某种痛苦，会放弃斗争。年轻人精力充沛，应当与痛苦做斗争。不然多出来的精力，只会做无用的事情和错误的事情。”
　　“你说话简直像在背书，又刁钻又精辟，大学生都比不上你。”雅儿赞叹着从床上跳到地上，一边开始穿衣服。
　　“我说的话本来就是书上看来的，不过我好久都没看过书了，这辈子估计都没有读书的机会了……只是小时候看的书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好奇怪。”小雪人趴在床上，看着雅儿要走，又有些舍不得了，开始只希望她走，现在又希望她留，真奇怪。可，她才不会说要雅儿留下来呢，留也留不住，人家心里只想着男朋友。
　　雅儿穿好衣服，走到门旁，回头问她：“我要走了，你都不留我？”
　　“拜托，你快点去找你男朋友，他现在应该在满世界找你吧。”小雪人笑着白了她一眼。
　　“他爱找不找。反正你不留我，那我就真走了。”
　　“矫情，快走啦！”
　　“那我去找他了，改天我叫他请你吃饭。嘿嘿。”
　　“我才不吃呢，我不想做电灯泡！”
　　“好了，拜拜，我真的走了。”雅儿笑颜如花出门，三秒钟后又推开门，进屋，说，“对了，小雪人，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