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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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而是感到害怕，恐惧……空虚……”小雪人微微垂下眼帘，仿佛一朵蔫掉的花儿垂头朝地，世上再美的风景，它也无心再瞧上一眼。她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紧紧捂住，密不透风，说，“当我跳出自己周围环境的小圈子，站在太空，才发现我讨厌的这个小圈子竟是我的一切……我清楚知道自己一无所有，感到自己渺小，感到人生没有意义……完全没有意义……可我又好怕死……我很茫然，不知道要怎么办……”声音渐渐变弱，仿佛快要睡着一般，好久好久，才又说道，“我真希望我是一个宇宙，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什么能和宇宙相提并论呢？可我不是宇宙，我比世界小，我不得不遵守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律……和宇宙相比，我什么都不是，感觉自己活着并非举足轻重的事……”
　　“你为什么要和宇宙相比呢？你们本就不是同一性质的东西。”小飞行轻轻落在被面上，和她隔着一层厚羽绒。
　　“我不知道，大概是我脑袋里的某颗钉子让我这样想。我脑袋里太多钉子了，它们使我疼痛到昏头昏脑，一些钉子让我看不到未来，感到一切都虚无缥缈；一些钉子让我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一些钉子嘲笑我是个废物，哂笑我的狼狈模样……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小飞行，我要怎么办呢？”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你的愿望吗？你不是想要和我一起吃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奶油生日蛋糕吗？你们人类总是很快就遗忘了自己的初心，最开始的雄心壮志，最后总变得无影无踪……然后，你们全都怪罪是某颗钉子的缘故，是吗？”
　　“那要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拔掉它们。如果可以重新活一次多好，不让那些坏钉子扎进我的脑袋，那我肯定活得又明白又快乐，那多好啊！”
　　“作为你最忠诚可靠的朋友，我想告诉你，其实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是什么？”小雪人猛地掀起被子，露出脑袋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小飞行，迫切等待答案。
　　“你们人类为什么对于任何事情，总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总需要解释得一清二楚呢。真没办法，既然是你最忠诚可靠的朋友，我就告诉你吧，那个办法就是：为什么不让你的脑袋变成一个熔炉呢？燃烧的熔炉可以融化所有的钉子，然后，你可以再重新打造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全新的脑袋！”
　　小雪人认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这就是那颗看不见的尘埃说的发现一种新思想，用新的思想去替换旧的思想，对吧，小飞行，你好聪明啊！那我要怎样才能发现一种新思想，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呢？”
　　“这个……我暂时也还不知道，你得自己去探索……”小飞行的光渐渐变弱，声音也渐渐微弱，“小雪人，在你每次困惑而退缩的时候，你要记住：低劣者才会逃避，你要勇往直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雪人呆呆看着小飞行的光完全消失，将它从被子上拾起，惊讶发现它竟变成银色的了！“你是银色的了！你不再是黑色！”思忖半晌，继而叹讲，“可我感觉自己还是很糟糕，除了你，小飞行，我还有什么呢？”她将它握在手心，缩进被子里，全身蜷缩，闭上眼睛……小飞行的话又在耳边想起：勿忘初心！低劣者才会逃避！好奇怪，小飞行说了那么多，她现在就只记得这两句了。她感到难以置信地又将小飞行从被子里拿出来，确定它千真万确变成银色的了，继而激动起来，仿佛感受到某种神秘的生命力以及使命，而又恢复了勇气和信心。这勇气和信心让她变得平和，让她很有耐心地回想自己在此之前的人生……从前的某件事、某个人、某句话、某份味道、某种委屈、某些诗意、某一天、某次挣扎、某阵忧伤……它们在她的命运和记忆里无休止地重复，毫无变化地重复，它们是一颗颗不会变化的钉子，一次次扎进她的脑袋……但，现在她对它们竟然感到不那么疼痛和厌恶了，甚至感到一种释然，那种感觉就是，知道它们永久存在和重复，但不再让她感到惊天动地了……难道是她已经被它们操控，而和它们和平相处了吗？那就太糟糕了！她惊出一身冷汗！紧了紧握紧小飞行的手，默念着：勿忘初心！低劣者才会逃避！我一定要找到一种新思想，活出全新的人生！
　　可，要如何开始，才能获得全新的人生呢？我不知道。小飞行说得对，我就是那个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确切答案、什么都得解释得一清二楚的人，不然就根本想不到，不然就活得不畅快。可，小飞行说了，它也不知道，得需要我自己去探索，那么我要怎么去探索呢？我不知道。那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知道吗？从前应该是没有的，不然现在的人们应该已经知道答案。那么现在的人们会有人知道吗？或许应该有的吧，那么，只要我找到了那个人，我就可以找到答案吧，是这样的吗？啊！应该是这样的啊！好吧！那我只要认真去寻找那个人就好了，对，没错，这个办法可行！但，倘若并不存在知道答案的人呢？而我又不能自己探索出答案来，该怎么办呢？唔……想了半天，她又想起小飞行的叮嘱，“勿忘初心！低劣者才会逃避！低劣者才会逃避！勿忘初心！”
　　啊，我应该把这两句话写下来，贴在门上，窗户上，墙壁上，随时都可以看见才好！她兴冲冲地从床上跳下来，趿着拖鞋，在凌乱的杂物中翻找起来。开始在他们搜查她的家当时，她看见有一些粉色的纸片散落，隐约记得应该是小珠子送给她的。找到了，有好多呢，是五角星形状的粉色便利贴。她将它们捡起，又找出铅笔，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写起来！每一笔每一划，她都写得真诚，把每个字都写出她的最高水平！一直写，一直写，她足足写了上百张！本想把全部的纸都写完，想了想，有一百张了，剩下的纸还是留着吧。然后，她将这些写好的便利贴，张贴在房间的合适位置，保证她可以随时看到！看着贴上粉色五角星便利贴纸的房间，她感到震惊又振奋，她震惊的是：她竟从没意识到，这房间的墙壁从前有多空荡！她振奋的是感到每一颗五角星都是小飞行呢，她举起银质的小飞行，踮着脚尖转起圈来，“勿忘初心！低劣者才逃避！我不要做低劣者！我绝对不能逃避！不管我从前经历过什么，那都不是我逃避的理由！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可以告诉我新思想的人，那个人一定存在着吧，就等我去找到他了！世界上有近八十亿人，肯定会有富有新思想而活得超凡脱俗的人吧，我一定要快点找到他！”她转了数十圈，感到房子旋转起来，身体有些不能自控地躺在了床上，房子依然在旋转，那些粉色的星星飞起来变成一片粉色的云环！好美啊！它们真美啊！有多久没有这样在房间里旋转过了？上一次旋转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吧……可，现在，转圈圈依然让我感到有趣又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