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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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快要跑到那女孩面前时，小雪人因大量体力消耗而逐渐放慢脚步，可是，只想马上抵达的强烈愿望，支撑着她又加快了步伐，哪怕生命耗尽也不愿懈慢！双腿早已绵软得像风一般，那风托举起她的身体悬空飞移向前，快了，马上就能到达女孩身边！好了，马上就能够着了！女孩就在面前！就在她生怕自己将女孩撞倒时，却见那女孩脚步迟疑地退了一小步，接着又一连退了好几步……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孔，只是一个人形轮廓，但小雪人顿感失望：原来不是小白，以后永远都见不到小白了吗？更让她失望透顶的是这个女孩貌似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要往后退呢？不然哪怕对她笑一笑或是招招手，都能让她感到慰藉。她太失望了，停下脚步，好难过，眼泪快要掉出来……心想着：她只是个陌生人，我不稀罕被她喜欢，我才不难过呢……早知道就不这么费力跑了。正怅然时，只见那女孩迟疑地朝她走了一小步，又一小步，一小步连着一小步，小心翼翼走到她面前。她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盯着女孩模糊得看不见五官的脸，心里无声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看不见女孩的嘴巴，但小雪人确定女孩是在回应她说“不是我。”呃，完全地答非所问啊，或许，或许根本就不是在回应她吧。
　　她又试着问了一遍：“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隐隐看见女孩翕动的唇，回答：“不是我。”
　　“唔？什么不是我？”小雪人略加思忖，又恍然大悟般，说，“你是说你的名字叫‘不是我’？”
　　“不是我。”
　　“你真的叫‘不是我’？这个名字好奇怪，比我叫小雪人还奇怪。那你为什么叫‘不是我’？”
　　“小雪人？”
　　“是，是我，我是小雪人。”小雪人以为她有话对自己说，立刻予以热烈的肯定的回应，并等待她说下文。
　　可那女孩只是偏着头，又疑惑地摇摇头，叹了一句：“不是我。”
　　“呃……那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小雪人故意问道。
　　女孩的回答还是那三个字：“不是我。”
　　这下小雪人才确定“不是我”并不是女孩的名字，是女孩的口头禅。她好奇道：“你的口头禅就是‘不是我’吗？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你是谁？”女孩声线幽怨。
　　“我是小雪人。”
　　“小雪人？”
　　“是，是我，我是小雪人。”
　　“小雪人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是，是我。”
　　“不，不是我，不是我。这怎么可能呢，肯定不是我。”女孩转过身要走。
　　小雪人立刻上前，一把拽住女孩透明的胳膊，女孩疼得大哭尖叫：“痛！好痛！放手！”
　　小雪人赶紧松手，错愕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感到匪夷所思，自己应该没有弄疼她吧？
　　女孩揉着胳膊，难以置信地问：“你在向我道歉？”小雪人不吭声，心想，难道不是吗？女孩又说，“其实你可以不道歉，我没有要你道歉，我不需要道歉。”
　　“可是我把你弄疼了，我应该道歉。”小雪人认真回答。
　　“我早就习惯受伤习惯疼了，那么多人伤害我，却从来没有谁会道歉，你是第一个，好难以置信。”
　　“是吗？”小雪人深感女孩之不幸，又问，“你的手怎么了？”她的意思是为什么会碰一下就疼。
　　“我的手……”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当然知道小雪人的意思，回答说，“不只是我的手，是我的全身，因为我没有皮肤。”
　　“没有皮肤？为什么？”小雪人惊诧，又立刻明白，难怪女孩看上去模糊不清。
　　“我只是一副空空的骨架，没有皮肤，没有血肉，只有永不愈合的伤口，我身上有一万条伤口……我害怕被人看见，那会让我感到刀割一般地疼，可是好奇怪，你看着我，我竟然觉得不疼。”
　　“是吗？”小雪人心想：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只有梦里才有这些奇怪的设定，不然世上哪有这种奇怪的女孩呢。
　　“是啊。从来没有人在乎我关心我了解我喜欢我，我永远被抛弃被拒绝被伤害，反正什么幸福快乐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会被人关心被人喜欢被人在乎的人也不会是我……”女孩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
　　“那你妈妈呢？”小雪人出于好奇问道，也是因为自身，她总好奇别人的妈妈是怎样的。
　　女孩摇摇头，说：“我没有妈妈。我不知道谁是我的妈妈。你呢？”
　　“我也没有，我也不知道。”小雪人突然也难过起来，在这个问题上，她永远都有流不尽的眼泪。
　　“原来你也没有，这一点我们一样。“女孩竟感到一丝慰藉。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女孩，还是被女孩带了节奏，小雪人哀叹：“其实也没人关心我喜欢我，我也被抛弃被伤害……其实我和你差不多……”但，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了雕塑妈妈，陷入沉思……她想：是，我被抛弃过……不，我并没有被抛弃，雕塑妈妈收养了我……新爸爸新妈妈收养我又抛弃我，不，雕塑妈妈收养了我……虽然被抛弃，但也被收养，我只是换了个妈妈而已，并没有被真正抛弃……反正我终归是活了下来，也长大了，还马上就要成年，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了……我为什么非要纠结被抛弃过这件事情？出于好奇，她问女孩道，“为什么我们都是受伤而不快乐的人呢？为什么会纠结那些伤呢，那些伤都过去了啊，为什么我们走不出来呢？而且其实我根本就看不见那些伤口，却总为那看不见的伤口难过悲伤，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一样，为自己从前受过的伤长久地难过，一辈子地难过着……为了不再受伤，我逃避着整个世界，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不然我就会感到恐惧，整个世界让我恐惧又无助，我只能逃避来保命，虽然我一点也不稀罕自己的这条命，不在乎活着还是死去……但还是选择了逃避地活法……”
　　“可逃避有什么用呢，生活在现实世界，怎么能不面对现实呢？”
　　女孩苦笑着摇头，说：“我有面对现实，笑着假装面对现实，也以为自己在面对现实，但心里清楚自己是在逃避，并感到麻木和惶然，我完全不知道怎样地面对现实才是真正面对了现实。也就是说，到底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可以直面现实，并有能力解决所有现实困难，精神力量强劲富余的生活勇者呢？小雪人，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