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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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应该是有的吧……但有的话也和我们没关系，那都是别人家的妈妈，我们已不可能换个好妈妈，而不受伤地重新长大一次。完美型妈妈只存在于已经长大的我们的想象中，不是吗？”小雪人眼中隐隐带泪，在这个问题上，眼泪永远都为她捧场。她很难不把自己当可怜人去想，但也不确定如果不曾被遗弃，是否就不会有今天的苦恼，是否就会过得开心些……
　　女孩赞同她说的，附和道：“是，那都是别人的妈妈，和我们没半毛钱关系。这世界真不公平！真希望这世上没有完美型妈妈，那么大家就都一样了，谁也不羡慕谁了。反正这辈子我都快乐不起来了，看着那些全家人快乐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就好讨厌，好害怕看见他们，明明他们不认识我也没伤害我，可我心痛如刀绞……我也不想这样，但我没有躲开这种疼痛的办法，除非我瞎了，除非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才好。唉……”她透明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摇落两串透明的泪珠。
　　见女孩落泪，小雪人跟着落泪，原来世上真有和她想法相似的人，和她同样可怜的人；原来她承受的痛苦，别人也在承受；比起那些更痛苦艰难的人，她觉得自己的痛苦应当释怀，有时也的确能释怀一下子，但那痛苦又总会回来找她。如果抛弃痛苦能像母亲抛弃一个孩子那么简单，那多好！抛弃了痛苦一定会很快乐吧！那抛弃了孩子的人呢，也会很快乐吗？如果孩子就是他们的痛苦！如果孩子并不是他们的痛苦，他们抛弃了之后会后悔吗？不，既然不是痛苦，那也就不存在抛弃了吧。好难过，越想越难过，说不出一个字。她也想和女孩一样躲起来，躲在无人的角落。
　　“如果可以，真想马上死掉，再也不愿多活一秒……”女孩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小雪人用衣襟擦净自己脸上的眼泪，试着笑着安慰：“当你遇到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我看书上说，人遇到爱情就会变得快乐，从前所有的伤都能痊愈。唔……好好活着，万一遇到了爱情呢？”
　　“我连亲情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爱情！”女孩无望道，又认真问，“你期待爱情吗？相信爱情吗？”见小雪人迟疑不语，她又说，“你自己都不期待，不是吗？”
　　呃……女孩竟然可以知道她的想法，小雪人很是惊异，却淡定解释：“我的意思是爱情和亲情不一样。你不能选择亲情，但你可以选择爱情，爱情是完全自己做主的事。”绞尽脑汁，希望能安慰到女孩。
　　“爱情才不能自己做主呢……”女孩眼眶猛地又跌出两行眼泪，“爱情才不是由我做主呢，不然我为什么会被抛弃，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因失恋而痛苦……”啊，原来她失恋了。小雪人恍然大悟，但很无奈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失恋者的悲痛，只是沉默着心疼地看着女孩，犹豫着还是缩回了想要拍拍女孩肩膀的手，女孩继续悲戚，“一定是我不够好，是我配不上，所以才被拒绝被抛弃……都怪我自己的丑陋贫乏卑微遮挡了我心灵的光，人们从不会瞧上我一眼。他们冷冷的目光望向太阳，更望向阴暗……难道真的是我太可恶？”
　　“既如此，那你不是太阳，也不是阴暗，你只是你，又为何要因他们不瞧你一眼而悲伤？甚至觉得自己卑微可恶？”小雪人脱口而出道。
　　女孩背过身去，望向远处的混沌，渐渐前移，没有曲调的吟唱起来：“往后我谁也不去瞧，就好像这世界只有我自己一样。我要把冰冷的心献给死神，把腐朽的身献给永恒。死神和永恒从没给过我什么好东西，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给他们。好在他们着迷收刮世上所有的垃圾，不然我的冰冷和腐朽会伤了谁的眼睛，它们甚至还伤过从没见过的——让我以为是爱情之人的心。死神正朝我招手，永恒在向我微笑，它们说爱情只是傻孩子天真持久的空虚……”
　　女孩的身影渐渐飘远，小雪人并没有追寻，而是流着眼泪，回应：“可以不要这么悲伤这么绝望吗？没有爱情不代表生命没意义啊……生命的价值在于我们能作选择，爱情自然也是我们可以选择的机会。如果我们能战胜自己的丑陋弱小，努力让自己成长让恋人成长让爱情成长，那么我们的恋爱就是很好的成长是生命的价值……”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暗暗冷嘲自己：背出书上看来的这些话有什么用？自欺欺人罢了，我自己活得甚至不如她，有什么资格去开解她。
　　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小雪人寒噤不已，更赞同女孩的绝望，女孩说的话都是她的心声，仿佛是她自己说出来一样。她羡慕女孩的绝望，可以说出让自己痛快的话，她自己连表达绝望的勇敢都没有。她害怕自己悲伤，害怕自己绝望，一直在掩饰和避开它们，装出一副很积极很快乐的样子，和所有人所有事都客气着，讨好着他们……从不表达真实内心，伪装出坚强的模样，可她知道自己正变得更胆小，脑子也变得更糊涂，无法判断识别自己真实的情绪。明明悲伤绝望，却以为自己快乐敞亮……此刻，她总算明白这点，原来自己并不曾真实地活着，一直都带着虚伪的面具，没有愤怒，没有绝望，一心寻死，只是为了逃避愤怒和绝望，并不是因愤怒和绝望本身而不想活。要如何面对内心的愤怒和绝望呢？如何面对真实的自己？寻死不是解决的法子，的确不是！她不能再逃避，她一定把真实的自己看清楚整明白，把自己弄明白了难道不算是一种生命的意义吗！待她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那女孩早不见了踪影，她是谁？她去哪里了？下次还能再遇见她么？她愿意陪伴她的孤独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