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214、214

　　雪粒子的簌簌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浩大，仿佛天上某种身形微小，却族群庞大的奇异物种，以滔天之势入侵凡界！它们既不屈不挠又荒谬至极，不然为什么哪怕最后每次都会落败，也总要在每年这时候，对天空之外的疆域发起突袭，疯狂侵占！它们每一个看上去是那么轻那么小，可小小的冰冷坚硬不计其数地集结堆叠在一起，竟筑起一道巨大累重到似乎能摧毁一切的魔冰界障！瞧，才一会儿功夫，天地间就罩上了一道白色魔障，世界没有了轮廓，模糊成一片白色，仿佛不真实的梦境。
　　小雪人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前行，寒风刺骨，身体僵冷到快无法维持心灵火苗的燃烧。刚刚对生活充满勇气而燃起的微小火苗，不足以抵御这风雪的冷酷，眼见着它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她用双臂紧紧圈住自己，以保护燃烧的小火苗，不被严寒吞噬。她绝不愿这火苗熄灭，不愿心灵世界没有光，她只想快点回家去，带着小小的光回到家，不然只怕它真的要熄灭了……加快脚步，越想走快一点，越想跑起来，风雪却越是拼命阻挠，好几次她险些跌倒！着急又委屈，甚至想哭泣，唯一能做的还击，就是前行的每一步都狠狠跺在雪粒子上，把它们通通踩碎！可不知为什么，听着它们碎裂的“吱吱咔咔”声，心里并没有解恨的快意，而是感到困惑的怜悯。她怜悯自己渺小到无法撵逐漫天风雪，怜悯那“吱吱咔咔”声像是绝望哀嚎着的某种生灵，从某种哲学意义上来讲，她觉得自己和它们都很可怜。原本彼此并无仇怨，却不得不仇恨和对抗！冰雪入侵凡尘，她无处可逃，只能默默承受和对抗严寒，更是力穷势孤地对抗人天生的求死本能。多少次都无助绝望到差点死掉，可求生本能又总让她活着。她感觉活着的每一天，不管是在学校在家里还是进了社会，以及此刻走在风雪里，她的人生都是在求生和求死之间战斗。难道人们生来就是为了战斗的吗？和生活作战，和天气作战，和各种困难作战？！甚至是人们群体之间作战？！
　　她继而想起远方的战争，自她会读报纸开始，就总能看到有关战争的新闻，而这两天看到的报纸，战争新闻依然不断，这真让她大惑不解！她感到人活着已如此艰难不易，竟还要承受战争，为什么？难道人们生活在有些人觉得有权利压迫他人，而受压迫的人别无选择，只能暴力抵抗压迫的世界吗？猛然又想起那个像山一样的巨人说的话“是谁在发动战争，以至于顶聪明顶勇敢的人最先牺牲，胆小的战争始作俑者却继续活着，继续把人们共同财富的很大一部分，用来制造伤人工具，并训练人们使用那些工具。战争中，人们被自己制造的工具夺了性命，却没人敢对把共同财富用去制造伤人工具的事情，提出抗议。最好的人才，最好的工厂，最好的材料，生产着最厉害的伤人工具，为什么就没有人坚决反对？因为他们为金钱服务吗？因为他们生产伤人工具可以获取更多的财富吗？即便他们知道应该用这笔财富去发展教育，去提高人们思想和生活水平，但他们也不会那样去做。他们只会利用共同财富让自己更富有，组建装备精良的部队去压迫剥削，去强取豪夺并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制造巨大的混乱和灾难，疯狂又贪婪，卑劣又罪恶！可这要怪谁呢？是谁选举了爱钱又昏庸的总桶呢，是谁单纯又天真地相信总桶是和人民站在一起的呢？要怪金钱万能论吗？怪收买选票的金钱吗？难道不该怪人们的眼睛和心灵不够清醒吗？可足够清醒的人民哪里需要总桶饭桶水桶木桶呢……”
　　是，巨人说的话，她完全赞同，也更能懂巨人不仅仅为自己掉泪，也为整个人类在掉泪。在雕塑妈妈和她之间就能证明，人与人之间已经够残忍，哪里还需要那些伤人工具，这不该是社会运作的方式，没有谁生下来的使命就是被迫牺牲，那还不如不要出生！绝望又困惑，人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世界？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以自卫为理由而互相攻击，也算是活着的意义，那就太残酷了！世上有没有那么一个足够智慧的人，来解答她的困惑呢？真想立刻见到他！可，如果没有那样一个人，那她自己为什么不去做那样一个人呢？她想起自己之前的崇高理想：世界和平，没有战争。可她太渺小了，根本不可能实现这种理想，除非每个人的理想都和她一样，就像这些雪粒子，每一颗都那么小，可是集结起来，就势不可挡。那么要怎样才能让所有人都拥有“世界和平，没有战争”的理想呢？连她都有这种理想，为什么那些精英总桶饭桶水桶木桶没有呢？他们一定也有，但他们为什么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是什么原因？那个原因到底是什么？真和金钱利益有关？未必！就比如雕塑妈妈之于她的暴力，难道是和金钱有关吗？难道雕塑妈妈为了得到金钱才暴打她吗？不是。啊！她知道了，她知道是为什么了，总算知道为什么了！就是……就是……要怎么表达这种想法呢……唉，刚刚好像领悟到什么的想法太虚无缥缈了，以至于这一瞬间她就又完全什么都不记得了……
　　耳畔突然听见路人在赞叹“哇！下雪了！好美，好浪漫啊！”，又有人立刻附和“希望雪下得再大一些，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每次下雪她总能听见人们这样说，也会赞同他们的话，但今天和从前的心情完全不同。此刻，身在异乡的她是一个害怕下雪的穷人，这样一个穷人竟然还抱着“世界和平，没有战争”的崇高理想，真虚无！真荒谬！她嘲笑自己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连温饱都顾不上，还谈理想？！她突然想回家，想回到雕塑妈妈身边，她第一次有了回家的念头！可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被风雪冻僵到快迈不开步子了，快倒下了……她的眼睛被风雪冻住了一般，视线变得模糊……真的马上就要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