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225、225

　　碗筷声酒杯声讲话声和呛鼻熏眼的烟味交混缠织，小雪人只觉得耳边，像闷雷像山崩像暴雨像狂风在作响，空气浑浊到昏天暗地般，连灯光都黯淡了。她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望向玻璃窗想看看窗外，却并不能看清黑乎乎的夜是否飘着大雪，是否有人从窗外经过看向他们……玻璃窗面上清晰地映照出房间里的一切，她一眼看到自己，和窗面里的自己对望，出神望着。不一会儿，只见窗里的她站了起来，表情疑惑又落寞地离开了……她知道看花了眼，用力眨眨眼睛，玻璃窗面里的那个她正坐着呢。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之前问笑笑的那个问题，“你说那些在高级餐厅里吃饭的人们开心吗？”笑笑说“那要等成为有钱人后，去高级餐厅吃过饭才知道呢。”现在，她就在最高级的餐厅里吃饭，可她不开心，吃着再精美高级的食物都觉得心里空空的。是因为她没钱才不开心吗？可在座的他们呢，他们好像并不差钱，可为什么也不开心呢？那么从前的她为什么会觉得有钱人就会快乐呢，为什么会觉得在高级餐厅里吃饭的人就很幸福呢？真是愚蠢啊！她羞愧得恨不能立刻离开这里，逃到没人的地方去。可他们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她又忍不住想听下去，简直听得着了迷！这些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有着云泥之别的人生，让她讶异又感慨！
　　一杯杯酒水下肚，小脸女人的话更多了，她说：“男人是不是有钱都变坏啊？我老公读博士那会儿多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啊，纯粹的书呆子。可现在，简直要上天，不是去SPA，就是去KTV，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在家也只是玩手机。最开始问他去干嘛了，他说谈项目，后来问他去干嘛了，他就冷暴力。你们知道冷暴力的感觉吗？就好像家里多了一堵石墙，好像身体和大脑的接收器都关闭了，进入了休眠模式。我最讨厌冷暴力，这还怎么生活呢。我真羡慕那些三天两头吵架的夫妻，吵架证明还有感情，有什么怨气都说出来。我老公就是冷暴力死不开口，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只知道玩手机玩手机，老子一来气就把他手机砸了，今年砸了他多少个手机我都不记得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可又没办法离婚，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呢……唉……”叹着气灌了杯红酒进肚子。
　　砸手机？那么贵的东西，说砸就砸了！这是小雪人的第一反应。砸手机就是暴力啊！小脸女人看上去那么温柔，没想到会那么暴躁野蛮！这是小雪人的第二反应。原来小脸女人和雕塑妈妈一样，是个暴力女人，只不过砸的是手机，而雕塑妈妈砸的是人。这是小雪人的第三个反应。又听小脸女人说：“要不是看他是孩子爸，我肯定不惜一切代价跟他离婚了，毕竟孩子不能没有爸爸，而且养孩子的钱都是他出的。早几天，我儿子在学校跟同学打架，孩子爸就说要去学校把欺负他儿子的孩子打一顿。他说‘儿子，虽然我经常揍你，但别人不行，谁若伤你分毫，我必打爆他的头’。真是又气又好笑。我就想，如果真离婚了，下次孩子和人打架，谁来撑腰呢，难道只能被欺负吗？谁也不能代替一个父亲在孩子心里的分量。”苦闷的她在说起这件事时，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又笑讲，“明年我女儿就要上初中了，我对她啥要求都没有，唯一要求就是不准早恋，不然我打断她的腿。我老公还狠些，说连那个男孩的腿一起打断。哈哈。”
　　小雪人惊讶小脸女人在说打孩子这件事上，是那么地高兴，继而为小时候那个期盼有爸爸为她撑腰，把她讨厌的同学都打一顿的自己，感到惭愧。原来自己的内心同样暴力着，只是之前浑然不知……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知道。只隐隐觉得，人们身体里的暴力似乎与生俱来，比如从前读早古时候人们写的故事，当人们遇到了大坏蛋，总希望出现一个英雄打倒大坏蛋，就算英雄为此牺牲，人们也觉得合情合理，觉得英雄天生就应该牺牲，觉得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他们也不会想着自己去牺牲，只想着英雄牺牲，为英雄高唱赞歌。后来，人们写的故事不再是英雄模式，而是一部分人以暴力对付另一部分人，理由是为了更美好的世界，必须暴力干掉一切不美好。殊不知战争意味着人力财力的损耗，意味着把辛苦创建的家园摧毁，意味着竞相制造人类的不幸，所以，最后怎么可能有更美好的结局呢？但事实是，胜利的一方哪怕损失惨重到无法计算，也高兴觉得赢得高尚赢得伟大。就算现在的世界比从前更美好了，也只是因为时间暂时把不美好埋葬了，就怕人一旦疯狂起来，随时随地都能把那些不美好从土里挖出来，而不是人们避开了不美好创建了美好。听到他们说着人与人之间的暴力，她很敏锐地想到这些，也是因为她从小一直都在思考这些，从被雕塑妈妈打到脑袋出血的那一次开始，然后猛然发现这世界随处可见“暴力模式”。那么这是为什么呢？她不知道，也觉得在座的各位就算是精英是大咖也肯定不知道，不然他们怎么吃得下那条还在呼吸的没有落气的鱼呢？他们觉得那只是一道菜吧，只有她觉得那条鱼死得屈辱吗？
　　人们对早恋这个话题，非常有兴趣，金边眼镜女说：“早恋多正常啊，在国外十几岁当爹妈的一大把，人到了青春期自然而然的事，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荷尔蒙，不谈恋爱要怎么办呢？这是自然力量。做父母的要理解要正确引导，越反对谈得越厉害，人都有逆反心。”
　　“早恋也挺好的啊，你就早点做外婆带孙嘛，女人生孩子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早点嫁人，嫁个好老公，生得好不如嫁得好。懂事早有懂事早的好处，你早点享天伦之乐。就比如我妈，天天盼着抱孙子，看见别人手里都抱着孙子，她怎么不想呢。哈哈。”200斤男胖子打趣道，一边大口吃肉，继续说，“别说青春期，男人一辈子都是一裤.裆荷尔蒙，谁看见漂亮的女人不喜欢呢。不早恋那肯定是有问题，不是心理问题就是生理问题。哈哈。”
　　小脸女人冷冷回话：“那可别，我还是希望她多读两年书。女人也不是天生就是要嫁人的。我希望她将来搞科研，离社会离金钱远一点，做一辈子学问挺好的。要是找了个渣男，一辈子都毁了。要是人生可以重来，我希望当初选择让老公留校……唉，可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只希望两个孩子以后不要走我们的老路……”
　　“你过好自己就成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要怎样都随他们去，反正人总是不听劝的。不是吗？”女校长语重心长道，“孩子早恋，你也干预不了，越干预越有劲，这在心理学上讲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反对就像反作用力，越反对他们就越要在一起。你和你老公感情不好，又都打骂孩子，你家孩子十有八九会早恋。孩子在家缺乏安全感，不开心，就会寻找恋爱目标来填补心理需求。很多夫妻出轨也一样，就是因为家不能让人快乐了。我呢，女儿现在还小，如果她以后要早恋 ，我不反对，毕竟我离婚了，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这是我亏欠她一辈子的。所以，她要早恋，寻求一个爱的对象，我不反对。爱是一种能量，一种求生欲，谁能没有爱活着呢。我记得国外有个诗人说：人都会死两次，停止爱与停止被爱，那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死亡，停止生命，却算不得什么。我们有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不正是这个意思吗。不爱了，不能爱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一减一等于零，人生减掉了爱还剩什么？学生最至真至纯，把爱情做信仰，有爱情保驾护航，读书会更用功，心理也会更健康，做父母的鼓励和用心培育孩子的爱情，他们快乐早恋，健康成长，不更好吗？但，我们现在的教育模式是打压反对，孩子心里就会疑惑啊，为什么我自然而然喜欢一个人都不可以呢？为什么我喜欢一个人所有人都反对呢？是我错了吗？我真的很糟糕吗？你们说，哪个孩子能想明白这些问题呢？想不通怎么办呢？就容易走极端。大人的理由是早恋影响学习，那么暗恋就不影响学习吗？青春期谁不暗恋呢？那些抑郁的不就是暗恋而错失表白机会，只能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的吗？那么为什么要反对早恋呢？我总在想学校教育到底是什么呢，我们期望造就什么样的人才呢？难道是冷漠，麻木，对爱情不闻不问的人，才能成为人才吗？可事实是这样吗？对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压抑冷处理的人，将来在工作中能处理好人际关系吗，能值得别人信任吗，能有更好的人生吗？我们现在的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每个人的每个成长因素都是原因，如果这个人不是一个足够好的人，我们的世界又怎么会成为一个足够好的世界？怎么能期望一些破破烂烂的人，打造出一个完美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