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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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冻凝了，大脑和心脏仿佛消隐了，感觉不到空气，呼吸消失了，仿佛死去一般没了呼吸……时间停止了，城市凝冻定格了，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冻住的耳朵，听见隔绝在记忆真空中的声音，那声音在痛诉，“不能逃命的最贫苦弱小者，要遭受不成比例的疾病和苦难……流离失所，艰难度日……只能困在原地……那些收入最低、体质最弱而被留下的人，连逃命的资格都没有……这个城市没有未来了，没有人对它负责，它将变成废墟……”淡紫色鳄鱼说的话，在她耳际不断回响！她就是那个困在原地，没有逃跑资格，最贫苦弱小的人啊！不仅仅是现在，在从前，自她来这个世界起，她就是那个被困住的弱小的人啊！困在生命里，困在时间里，困在尘世里，困在各种考验打击承受里！从前受够了生活之苦的她，以为换个城市生活，就能自由快意。现在才知道，能逃跑离开的唯一办法是丢掉性命，放弃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可，真的要放弃生命吗？要吗！早就想放弃啊，无数次想要放弃啊，可还是倔强地活到了现在……但能证明什么活着的意义呢，只不过是要承受更多的沉痛罢了！真绝望啊！那绝望像一把锋利的冰刀，在她冻裂的眼睛里，撬出一颗颗冰珠子……
　　她忍不住大哭起来，哭自己和城市里的他们不一样，哭自己一无所有，不被谁疼爱……看看他们结伴而逃，而她孤独无依。如果有疼爱有陪伴，她也不至于绝望到只知道哭泣吧，她会和疼爱陪伴自己的人互相加油打气，并肩前行吧。她真的好孤独啊，只有自己，以及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脑袋。脑袋里有一棵无限膨大的问题树，她像这棵树的罩子，似乎随时都会被它冲破身体。她害怕身体破裂后灰飞烟灭，而宁愿那问题树是一个重重压着她，随她移动的巨大包袱。她就是她自己的巨大包袱，不然怎么会如此艰难地前行，摇摇晃晃一步一步挪动前行，哪怕是因为双腿被冻僵，但如果没有包袱，她一定可以跑起来，跑得飞快，快到飘在半空！半空，她抬头望向半空，半空飘着鹅毛大雪，飞过几架载着富人的飞机……
　　城市和道路白茫茫一片，她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个家她再也回不去了吧。海啸就要来了，在她还没到家前，她就被海啸卷走了吧。卷走就卷走吧，反正也活不了了，这座城市将变成废墟……比起冻死街头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被海啸卷走是更好还是更坏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又孤独又绝望！她真希望谁能陪着自己，能和谁拥抱着才好，哪怕是抱一抱卖火柴的小女孩那冰冻的尸体……这么一想，她的眼眶里又被绝望的尖刀，撬出许多冰珠子来，它们群集坠落在雪地上，然后像长了腿一般往前跑起来。她好奇追向它们，不知不觉中，来到一个雪白到空无一物的地方。
　　城市不见了，天空不见了，上下四周都是白色，白得刺目，白得昏眩，白得睁不开眼，却能隐隐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丝丝窸窸窣窣的声响。她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觉得那声音在向她靠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是海啸的声音吗！她并没有一丝害怕，在感觉那声音要和自己迎面相撞时，猛然睁眼，嚯，安静了，那声音竟消失了！四周依然一片雪白，和刚才一样，咦？不一样，那个地方有个什么东西？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竟然长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好奇走近，那花骤然变大，仿佛一个活人跳到她面前，吓了她一大跳！“你是谁？”她问，再又定睛一看，那朵花小得可以一只手握住，原来只是一朵很普通的蔷薇花。
　　“你猜我是谁。”一个和她相似的声音调皮笑着，把脸藏在那小蔷薇花后面，“那你看看我是谁。”
　　“小雪人！”当小花后的那张脸露出来，小雪人叫了出来！与此同时心下惊呼，这不就是那个没皮肤的女孩吗！总算看清了她的面容，竟真的和自己一模一样！
　　“对啊，我就是小雪人！之前因为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不断否定自己，从没有皮肤，没有面容，到现在有了一朵小花的小雪人！”女孩嗅了嗅花，将花举起，快乐地转了个圈儿，“那你喜欢我这样的自己吗？”
　　“我，我不知道。”小雪人愣愣呼呼道，“你和现在的我不一样……你……你从哪里来？”
　　“我来自未来。”
　　“未来？真的假的？”小雪人难以置信。
　　“你不相信？”女孩将手里的花举起，“那可是你召唤我来的啊，在此时此刻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特意带了一朵蔷薇花给你，来，我帮你戴上。”
　　“我觉得我在做梦。”小雪人很顺从地乖乖低头，一边娇嗔，“要不还是不戴了吧，我戴花不好看，从小到大都不戴，戴起来会觉得怪怪的。”
　　“好了，我看看。”女孩扶住小雪人的肩膀，笑着点头，“真好看。”
　　“会掉吗？会不稳吧？看起来是不是不伦不类的样子？”她盯着女孩的脸，觉得女孩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不敢相信自己以后会变得连自己都觉得好看。
　　“怎么会呢，小花已经长在你脑袋上了，不信你摸摸看。”
　　“真的吗？”小雪人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上的花，咦，那个光秃秃的地方，怎么变成了一朵花！那朵花竟然真的长在了她的头皮上吗！在小时候脑袋被摔破，长不出头发的那个位置，真的长出了一朵小花吗！这可是她从前一直的愿望啊！希望头上能长出一朵小花，有蝴蝶和蜜蜂绕着她飞，那会有多少人惊羡她的与众不同啊！见了她的人全都喜欢她，以为她是仙女是公主，以和她做朋友为荣吧。那可是她小时候纯真的梦啊……
　　“我没骗你吧。”女孩牵起她的手。
　　“是，真的，已经长在脑袋上了。”小雪人开心极了。
　　“走吧，一起回家，我带你回家。”女孩晃了晃小雪人的胳膊。
　　“回哪个家？”小雪人问，她不想回雕塑妈妈的那个家。
　　“我当然知道你想回哪个家，走吧。”
　　“好。”小雪人紧了紧那牵起自己的手，“你真的来自我的未来吗？那么我还将活着，是吗？可你知道吗？海啸就要来了，我很害怕活不了了呢。”
　　“我当然知道。”
　　“那你知道海啸会破坏核电站，核泄漏会导致地下水，空气，海洋，土壤释放大量的放射性物质，对生物的危害将长达上千年吗？”
　　“我知道。”
　　“那你也一定知道，自然暴力下，一切简直不堪一击吧。”
　　“我知道。”
　　“你全都知道？”
　　“是，我全都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这世界有很多疯狂野蛮又愚蠢的人在破坏世界，但也有更多诚实的人、公正无私的人、能专心肯卖力、不被利益驱使、带着热情和希望、造福于人类的人在创建更美好的世界。”
　　小雪人激动起来，继续问：“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