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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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觉得和残疾人走在路上，会被别人当怪物一样看吗？”雅儿语气里倒没有显出过分的鄙夷，只是表述自己想法的平和口吻，一边习惯性地用手指梳理自己的披肩长发。
　　小雪人想也没想地回答：“不觉得啊，还好吧，那也没什么啊……”她的确觉得和小文子走在一起，和跟别人走在一起没什么区别，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反倒是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而小文子长得很好看，小文子不嫌弃她是她的荣幸才对。其实雅儿愿意和她做朋友，她也觉得是种荣幸，所以，从来不和雅儿争辩，哪怕俩人的想法截然相反。她隐隐直觉每个人都会想要有朋友，如果大家都像雅儿一样想，那小文子就没有朋友了，就更坚定地想要和小文子交往。
　　“你怎么会觉得没什么？我就好怕走在路上，会被别人指指点点。”雅儿表示很惊讶，但又似乎见怪不怪，“小雪人，你人真的很好，跟谁都玩得来。我就不行，没办法，虽然我也觉得那些残疾人很可怜。”
　　“不理会那些人就好了，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们，谁也不认识谁。那些把残疾人当残疾人看待的人，才是真的残疾人。有的人身残志坚，有的人身坚志残。”小雪人一边小得意自己这随口说的话，很有水平，一边暗暗后悔嘴快说出这些话来，好在雅儿并没为此生气。
　　晚上，小雪人和小文子来到高级的冰激凌餐厅，共进晚餐。餐厅环境优雅，装修高档，连菜单的质感摸起来都很特别。小文子要小雪人自己点餐，她紧张又小心地点了一个今日特价的甜品，一道基础款的主食，把消费控制在最低额度。而小文子则点了最新款的海鲜冰激凌，最贵的海鲜焗饭，还有一些高级点心，以及饮品。
　　第一次在这样高级的餐厅用餐，小雪人感到紧张又兴奋，尤其是那卖相精致好看的樱花系列冰激凌上桌，她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欣喜。那五个看上去软乎乎的，每个都是不同颜色的冰激凌，可爱到让她舍不得吃，又好想一口就吞一个。用精美的小叉子，将冰激凌薄而软的外皮挑破，樱花粉颜色的冰激凌馅儿露出来，那馅儿似乎自己跳上了叉子，又直接跳进了她的嘴里般……那一小团冰激淋在嘴里，软而细腻，甜而柔滑，微凉感驱散开舌尖的暑气，浓郁香气在鼻腔和身体里游走……真好吃！世上竟有这么好看又好吃的东西！
　　味蕾得到满足，她也有了说话的欲望，主动寻找话题，问小文子：“你经常来这里吃吗？”
　　“哪有，一个月也就一回，经常来根本消费不起。”小文子一边细品嘴里的冰激淋，一边捂嘴轻笑，“因为吃甜的东西，会让我很开心，所以，一个月来破费一次。如果以后，我能嫁给一个卖甜品的，或者是卖冰激淋的老板，那就人生无憾了。”
　　小雪人赞许，道：“是啊，那样的话吃甜品吃冰激淋，就不用花钱了，每天都可以吃，想吃就吃，还不限量。”
　　小文子笑着低下头来，又摇摇头，轻叹：“但这肯定只是一个愿望，我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我想，还是等自己有钱了，开一个甜品店。现在来这里消费，也算是提前学习，希望以后自己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甜品冰激淋。”
　　“是啊，开店的话更好。”小雪人觉得开店就意味着当老板，能赚钱，反正比打工好。
　　“可是我没有钱，也没有技术，学费都要好几万。”小文子苦恼得用左手托着自己的下巴。
　　小雪人略为迟疑了一下，问：“开店要多少钱啊？”她知道会很贵，但估算不出大概。
　　“至少要二十万吧，装修，房租，设备，原料，到时候肯定还得请人帮忙，就还得付人工资。如果前期不盈利，亏本经营的话，就还得有一些资金储备作为周转。”
　　“那你到时候要找人帮忙，就找我吧，我可以不要工资，你只要给我饭吃就可以了。”小雪人认真笑讲。
　　“好，等我有钱了，开店了，就请你来帮忙，肯定会给你工资，不会让你白干活。员工工资都付不起，只能证明我这个老板很失败。”
　　“你在公司的工资不是还可以吗，应该也存了一些钱，很快就可以实现梦想，开甜品店了吧。”小雪人之前听笑笑说过，小文子的工资很高，二十万应该早就攒够了吧。
　　可是，小文子笑着摇头，无奈道：“工资是还可以，但都给家里建房子了。我哥哥以后要结婚，家里没有楼房不行，而且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建了新房子，我们家要是没有，就会被别人瞧不起。”
　　“你出钱建房子！”小雪人感到震惊，因为房价的昂贵让她无法想象，又问，“那你爸爸妈妈哥哥出钱吗？”
　　“我爸我妈在乡下种地，挣不了什么钱，我哥哥还在读大学，他的学费也是我出，所以我自己基本没什么钱用。每个月来这里吃一顿还不能让家里知道，不然他们怪我乱花钱……反正我哥毕业以前，估计我都攒不了钱……慢慢来吧，走一步是一步……”
　　小雪人听小文子说着家事和无奈，感到憋闷，刚才觉得好吃的甜品，突然就变得不好吃了。据小文子说她小时候是得了小儿麻痹症，十岁以前都是双手撑着两个小板凳走路，一直都被人瞧不起，也有过要放弃生命的想法，但又十分盲目地活到了现在……她说，其实挣钱给家里建房子挺好的，让家人生活得更好，就是她的人生目标，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活了……
　　听小文子说的这些，小雪人感到很难过，庆幸自己四肢健全，又恼恨自己的无用。如果自己也能像小文子那样努力工作，多挣一些钱就好了，她暗下决心以后要像小文子学习，努力工作！
　　小文子见小雪人眼睛红红的样子，嫣然笑讲：“你不会是觉得我很可怜吧，其实我觉得还好吧，虽然腿不好，但身体好不生病，还能上班。你知道林主管吗？她就真的很苦命。”
　　小雪人努力回忆了一下林主管的样子，戴着眼镜的，瘦瘦的，看上去似乎正常，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经小文子一说，她这才明白，原来林主管没有毛发，全身上下没有一根体毛：没有头发，没有眉毛，没有睫毛……头发是假发，眉毛是纹的。光是这一点，就让她同情不已，更让她难过悲哀的是，林老师家里是贫困山区的，母亲早两年病死了，父亲丧失劳动力，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读书……
　　公司里同事的情况，小文子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小雪人这才知道，原来大家一个个都悲惨得很：要么是腿不好，要么是手不好，要么是父母双亡，要么是离婚丧偶丧子……什么情况都有！简直像小说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她觉得自己好渺小，觉得自己从前的经历都不值一提！
　　一顿饭的时间，小文子一直在说，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太多，所以说：“我跟你说的这些，你不要跟别人说啊，公司里的人知道不好……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跟你说的这些，既然我知道，大家其实也都知道的。”
　　“好。我知道。”小雪人点头，很感激小文子跟她说这些，“小文子，我觉得你好坚强乐观，以后我要向你学习。”
　　小文子不以为然，说：“你太高看我了，其实我就跟个烂苹果一样，里面都烂透了，只是表面看上去是好的。”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又隐去笑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其实大家都一样……做人就是这么回事，再烂的人生也是要过下去的，不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