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九零年代》大世界

4、第 4 章

　　马路不再是柳浪村的泥土路，而是硬实的水泥路，中间参杂着大粒的石子，坐在车里还是有些颠簸，但整条路明显干净宽敞多了。

　　路上行人很多，或骑着车，或走路，女士身上背着精致的小卡包，男士腰间夹一个黑色皮包，来匆匆去匆匆的。

　　当然，也有许多和她们一样的土包子进城，身边放着的是红白相间的蛇皮塑料袋，身上穿着暗灰色耐脏的衣裳。

　　淳朴的脸上还写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干劲。

　　“车来了车来了。”原先还蹲在马路边的人，突然兴奋的招呼着同伴，手里利索的扛起重重的蛇皮袋，往肩头一放。

　　剩下几人也一样的动作，然后纷纷引头探看。

　　杨岚被他们的大嗓门给吸引了过去，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远处一辆大车驶来，头上连着路中间的两根电线，鸣着汽笛缓缓的开了过来。

　　这就是电车呀。

　　杨岚想起前世的爸爸带她出门时，曾经和她说过的，以前的交通主要是有轨电车和无轨电车。

　　后来才是公交车和小轿车，再发展后面，城里才慢慢的有了地铁。

　　看着周围那一幕幕，在泛黄老照片上才能看到的建筑和场景图，此刻像泛开的水墨画，慢慢的变得鲜活靓丽起来。

　　杨岚有种见证历史的激动情怀，久久不能平静。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王雪丽骑着车带她们穿梭在整个城市里，拐过许多岔路和小巷子，街边多是热热闹闹的商铺小卖部。

　　刚开始杨岚还记得路线，到后面她也有些记不清了。到了这时，她们才到了接下来要生活的新地方。

　　这一片都是老建筑，弄子的前面，挂了一个老旧的木牌匾，黑底金文，上面写着六十坊。

　　也不知道这牌匾是多久以前的了，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上面的字都有些斑驳不清，处处写满岁月的印记。

　　弄子里的路有些窄，是用大块的石块铺成，王雪丽骑的有些小心，速度也慢了下来。

　　“手扶好，这里比较不好骑车。”

　　杨柳杨岚两人听后，赶紧将手扶好，杨柳还腾出一只手，抓紧了行李，以防它被颠了出去。

　　昨晚才刚下过一场雨，这一早的，地面还有些湿滑，有几个地方，路面石块缺失，坑里满是泥土水，车子过去时，溅起一地的泥浆。

　　周围的房子有些岁月了，多数是石头和木头一起混合搭建的，下半部是石块，上面是木头的，一般都是小两层，屋顶是灰白色的瓦片。

　　房屋密密的连成一片，让整个弄子，更显得潮湿阴暗，再加上地上的湿滑，更是让人觉得不打爽快。

　　原先就精神不振的杨柳情绪更加低落，垂头撅嘴一言不发。

　　杨岚也有点失望，方才在外面马路上走来，入目一片繁华，没想到在这角落里，还有这么老旧的地方。

　　不过想想也是，她们家的经济这么紧张，有两个小孩要养不说，还欠着外债，全家就靠王雪丽一个人做工过活，条件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这样一想，她对于新的住处也就不再排斥。

　　王雪丽将车子停在一户朱红木门，墙上爬满爬山虎的楼房前。

　　拿出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了上面的大锁，将推着车进了堂屋。

　　“小柳，牵好你妹妹，跟妈上楼。”

　　一边说一边扛起行李，走到堂屋后面，踩着木楼梯上了二楼。

　　杨岚看着因长年照射不到太阳，而略显潮湿阴沉的堂屋，有些害怕，两只手紧紧拽着杨柳的手，一边还斜眼偷看着堂屋中央摆着的八仙供桌。

　　上面放着两张黑白的遗像。

　　可能是她想多了，总觉得那照片中的眼睛，随着她的视线在转移着。

　　吓得杨岚赶紧收回目光。

　　两人很快就到了楼上，也看到了她们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

　　房间就十五六平的样子，摆上一张床铺和一个小衣柜，所剩的空间就不多了。

　　房间虽小，却被收拾的很干净，墙壁也用了白色的纸张重新糊过，睡觉的床顶上，也有一个带着百子图的塑料棚给吊着，不让灰尘掉在床上。

　　王雪丽将床铺铺好，摆好枕头和被子，转头道：

　　“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你们两也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妈出去买点东西，下午咱们好开伙。”

　　抬手拍了拍精神不大好的杨柳：

　　“特别是小柳，坐船坐累了吧，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

　　杨岚赶紧将手中的水壶递了过去。

　　杨柳确实是很累了，点了头，脱了外裳，裹上被子没一会儿就睡熟过去了。

　　杨岚扯了扯王雪丽的衣角。

　　王雪丽低头看，笑道：

　　“怎么啦。”

　　“妈，我和你一起去，好吗？”

　　“你不累吗？等一会儿妈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可抱不动你。”

　　杨岚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累，我自己能走，今天一直都坐着车和船呢。”

　　王雪丽想了想，杨岚不比杨柳，她还没到上学的年纪，接下来也没需要她做什么的地方，带着出去认认路，熟悉下周围的环境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就打算骑上车出门，既方便照顾小闺女，又不用自己提着东西。

　　遂点头答应了。

　　两人轻手轻脚的准备下楼，王雪丽将房间的门掩上，看着对门对杨岚道：

　　“咱们对面住的是房东婆婆，你到时要有礼貌，见到人要喊声阿婆，知道了吗？”

　　王雪丽一边交代着，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大闺女一人，又想着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到时闺女应该还没醒过来，还是将门锁上比较好。

　　这样一想，便低下头将门给锁上了，所以没有看到杨岚的异样。

　　而此刻的杨岚已经听不清她妈在讲什么了。

　　因为她只觉得脑门一炸，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去，耳朵发闷只听到自己心脏强烈的跳击声，听不到外音了。

　　牙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身体也微微打着摆子，无他，吓的。

　　对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门，一个瘦小的老人穿着青底白花纹的春裳，手里拿着一个大蒲扇，上下打量着她，偶尔还摇摆几下那大蒲扇。

　　老人看过去有七八十岁了，花白稀疏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后梳着，用黑色的夹子夹好。

　　耷拉着三角眼皮，底下是一双浑浊中带着灰白的眼，此时一瞬不动的看着她。

　　此刻，杨岚心里飘过许多故事，猛然想到，她前世奶奶讲过，小孩子眼干净，总是能看到别人不能看到的东西。

　　杨岚心中哀嚎，她今年三岁，肯定就是她奶奶说的，属于眼睛干净的年纪。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啊。

　　虽然这老人家看过去年纪大了些，但杨岚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楼下八仙桌上，摆着的照片里的人就是她。

　　只是一个是平面的，一个是立体的。

　　杨岚可以肯定的是，这阿婆肯定知道她看到她了，因为视线都对上了。

　　心中纠结不已，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办，要笑着打招呼，还是装看不到，不经意的再将视线移开？

　　装看不到会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这辈子她还要开启左眼右眼看到鬼的模式？

　　在那一瞬间，许多的念头浮过。

　　这时，她妈拯救了她。

　　“哎，婶儿你也在家呀。”王雪丽锁好门，转头就看到站在对门的房东太太。

　　两手搭在杨岚的肩上，稍微蹲身，对杨岚道：

　　“小岚，来，和房东阿婆打个招呼。”

　　“婶，这是我小闺女杨岚，大闺女杨柳没跟出来，还在屋里呢。她今儿累坏了，我让她先去休息了，等回头我再带她和你打个招呼。”

　　杨岚看着对面的阿婆点了点头，也不言语，转身进了房间，拿出一盘零食，上面放着些糖果和李干。

　　杨岚僵硬着脖子抬头看了一眼她妈，伸手抓了两颗糖，低头小声道：

　　“谢谢阿婆。”

　　“孩子比较害羞。”王雪丽轻笑了一声，抚了抚杨岚的头顶。

　　“婶，我带小岚出去买点东西，回头再和你聊。”

　　老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又抓了几颗糖，放在杨岚的小裤兜里，转身进屋关了门。

　　王雪丽知道这寡居多年的冯阿婆是个沉默的人，也并不以为意，牵着杨岚的手就往楼梯下走去。

　　木梯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也让思绪紧张的杨岚，放松了下来。

　　走在路上，杨岚也知道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亏她还想着一些有得没得，还以为重新投的这胎，要开启左眼右眼见到鬼的模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