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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通关 ...

  •   ————

      周围的云雾变得越来越浓了……

      云应舟稍微顿住脚步,伸出手拨了拨面前的云雾。他依旧保持着原型时的习惯,动作就像猫伸爪试探一样从上往下地在空气中扒拉了一下。云雾流过指缝有种湿润的凉凉的感觉,呼吸间能嗅到带着寒意的水汽气息。

      攀登阶梯最开始的一段走得很轻松,这道“天阶”的走势不算陡峭,只是不同于山脚生长着茂盛的植被,天阶所在的这座山却整个都是光秃秃的,山上一根草都没长,白石阶梯的两侧都是嶙峋的山石。云应舟还试过往旁边走,但这次就不允许他随便探索了,石阶两侧似乎存在着无形的墙壁,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不想后退,就只有“向上”这唯一的方向。身边的景色虽然不曾重复,但也毫无心意,脚下的石阶更是每一级都没有任何区别,全都是毫无瑕疵的平整和雪白。云应舟穿行过森林时沾到脚上的泥土和树叶碎片,在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就如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见了。总之,在不知何时会出现尽头的阶梯上不断地向上攀爬,感觉相当无趣……

      云应舟能感觉到自己的步伐正在逐渐变得沉重,好像背后有看不见的重物不断地压上来。这种变化进行得相当缓慢,让他判断不出这是因为疲倦、还是无聊,或者是台阶造成的影响。无论如何,越往上走肯定会越发艰难,直到最终连再往上一阶都无法挪动的地步吧。

      这就是“天阶炼心”进行的方式吗?加上不知道登上多高才能算作过关、精疲力竭时也不敢放弃的压力,确实形式很简单,但又足够折磨人的样子。但比起真正想通过试炼改变命运的人,云应舟的心态就悠哉得多了——他是准备什么时候觉得要走不动了,就直接放弃的。

      除非阶梯往高处会出现什么新鲜的东西,那他可以考虑努力爬上去看看。只是用这种一成不变的景象来试探他的承受极限的话,云应舟可不准备折腾自己——他是不断积累灵气就能进阶的妖兽,又不是每次突破都要什么感悟、什么打破极限的人类修士,有必要在这样的试炼中测验心性。

      怀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就算踏上天阶后发现灵力被封住了、控风减轻重量的法术也不能再用,云应舟也没有节省体力的想法,只是随意而轻快地一直顺着阶梯往上走。云雾逐渐围绕过来,模糊了周围的景象,不知从何时起,石阶两侧的山石就消失不见了,只余下洁白端整的阶梯本身凭空悬浮在云雾中,向上延绵不绝。

      石阶两边的屏障也消失了。现在云应舟可以毫无阻碍地将手伸进侧方的云雾中,不知从这里坠落会落到什么地方?身体上的疲倦开始让他的脚步迟缓起来,但还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云应舟朝面前的云雾吹了口气,看那丝丝缕缕的白雾短暂地翻腾着散开,识海中似乎又出现了那种模糊的感应——他觉得庄溯尘好像就在附近,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之前会走得那么快,其实还带着一种心思,就是追上去就能见到走在前面的庄溯尘,看见他的背影在雾气中出现。

      有几次他甚至好像真的看见了影影绰绰的人影,但加快速度赶上去,前方却只有云雾而已。偏偏识海深处的契约印记还不时细微地颤动一下,彰显出存在感。这种感觉就像听见背后有人呼唤、转过头去看却空无一人的情况,又诡异又令人心生烦躁。

      难道这其实不是真的契约有了什么反应,而是天阶试炼的一部分?

      重复几次之后,云应舟都不由得生出了这样的猜测。要是把前世渡劫失败、重生失去修为、对命运可能是被设定的惶恐不甘等等全都算上的话,说庄溯尘是他的“心魔”好像还真没错……当然,妖兽没有心魔,那就是修仙道路上的阻碍,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云应舟自己觉得他早就想明白了这种怪罪实际是迁怒、平时在心里喊喊“都是庄溯尘的错”也只是嘴上爽快发泄一下罢了,但万一这镜子比较笨,搞不清楚这两者的区别呢?

      云应舟又往上爬了几十级台阶,停下来喘气。手脚沉重得像被什么用力拉拽着,现在云应舟可以确定这是台阶给试炼者额外增加的负担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也该放弃了,但契约印记上传来的拉扯感时不时就冒出来,让云应舟忍不住就想再往前走一点。而且……到了这种时候,云应舟发觉,他其实还挺想试试将这个试炼通关,看小玄山会做出什么反应的。

      不知庄溯尘那边进展到哪里了呢……不会已经通关出去了吧?

      云应舟凝聚起一缕神念,在识海深处的契约印记上恶作剧般地使劲戳了戳,结果被印记震动引发的神念震荡弄得自己哆嗦了一下。云应舟恼火地抿紧嘴巴,索性又将一股格外强烈的情绪寄托在神念之中,往契约那头送了过去——如果是在外面的话,效果会相当于冷不丁地在庄溯尘耳边大叫一声。

      说起出声……云应舟突然想起来:他现在是人形的话,不就可以直接说话了么?习惯了用神念传音,一时竟没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云应舟清了清嗓子,学着凡人们往远处喊话时常用的举动,将双手拢在嘴巴旁边,向着云遮雾绕的石阶上方大声喊道:“庄溯尘——”

      云雾深处随即反馈回来了重叠不断的回声:“溯尘——尘——尘——”

      ……和云应舟想象中大喊的效果不太一样。主要是出口的声音好像就和神念传音时不一样,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他的嗓音原来是这样的吗?云应舟想了想,发现早就没有以前的印象了。实际上,他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已经不记得了。

      可惜找不到反光的东西可以照一下看看。

      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微微一暖,仿佛被温热的吐息拂过。“小猫?”庄溯尘带着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距离近得像是就贴在耳边。

      如果云应舟此时还是原型,他或许会吓得炸着尾巴蹦起来。但人形的反应似乎要迟缓一些,无法本能地将情绪转化为行动,云应舟的表现就只是稍微呆了呆,然后猛地转过头去——眼前只有无尽的云雾、云雾,哪里有庄溯尘的身影?

      之前还只是觉得烦躁的话,这一下气氛就变得有点惊悚了。云应舟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小声又道:“庄溯尘?”这次声音轻微得接近气声,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云雾安静得飘荡着,浓郁到隔着几级台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云应舟等待了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识海深处的印记也安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尽力镇定下来,心里还留着点毛骨悚然的感觉,继续对抗着身上的压力,艰难地往上爬去。

      ————

      声音……又听见了。

      庄溯尘保持着一只脚踏上前面台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原地。这次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接近,仿佛呼唤他名字的人就站在他身后,只要转过头去就能看见。

      庄溯尘却没有转头。不是他不想这么做,而是现在他做出的任何举动,都要耗费正常时百倍、千倍的力量才能够完成。背后像压着一整座沉重的大山,四肢绑满了铁块,他身体略微前倾,仿佛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不要倒下,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眼前只能看到那白玉般的阶梯,纯净柔软的白雾贴着阶面流过。庄溯尘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汗水从他鬓边滴落到石阶上,这点水渍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仿佛这道石阶不允许任何的玷污。

      庄溯尘浑身紧绷,看似正全力与身上的重压抗衡,心里却在转动着别的念头:那个声音……

      他之前几次听见,都以为是云应舟,刚才那次却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不同。他听惯了的云应舟的嗓音,确切来说是神念传音的感觉,是一种清澈明亮的质感,一如小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颜色是冷的,但瞪圆了看人的时候,里头含着活泼的情绪。和刚才叫他名字的那个声音之间的差别……就像一个是春冰初融时回暖的山泉,一个是水面碎冰碰撞发出的清冽响声。

      然而虽然存在着这样的差别,带来的却是同样的熟悉感。

      “小猫?”庄溯尘喃喃地说。

      他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因为连挪动嘴唇也十分费劲。哪怕是真的就在身后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微弱的声音也不会被听见吧。至于识海中本该连接着另一端的那个契约,无论是刚到这个地方发现小猫不在身边、还是在攀登途中听到呼唤声后的几次尝试,都毫无反应,似乎是被这个地方隔绝了……

      仿佛一阵轻风从身边拂过,庄溯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点云雾和天阶之外的白色。有人越过他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往台阶上走去。那是个半透明的人影,如幽魂般轻盈,庄溯尘垂落的目光只看到行走时轻柔扬起的衣袍一角,以及一双轻轻踏过石阶的赤足,那白色不知是肌肤本身的颜色,还是天阶无暇的洁白透过这个虚幻存在的呈现。

      庄溯尘这次连最细微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的喉咙在这一刻仿佛是哑了,连喘息也归于无声。周围只有寂静无边。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那柔软的袍角似乎在他身上很轻地贴了贴,一触即离,转眼分开,那极为短暂的触感,让他想到了第一次触摸到小猫绒毛时,指尖上又轻又软的感觉。

      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力气,打破了漫长凝滞的僵持,庄溯尘慢慢地抬起头来,一点点站直了身子。他的脊背始终是笔挺的,汗水浸透鬓发和衣衫,从狼狈中透出了一种近乎狠厉的韧性。庄溯尘尝到了口中涌上的血腥味,而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那个身影若有所觉,顿住脚步,微微地偏过了头。

      依旧看不到相貌,只是一个似乎要转头来看的动作……

      然后云雾聚拢过来,淹没了那个单薄的背影。幻觉消失了,在不知尽头的天阶上,庄溯尘依旧是独自一人。

      少年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似乎要站上许久。但下一刻,他就往前迈步了。

      空气似乎变成了坚实的固体,难以承受更多压力的肌肉和骨骼在移动时发出了惨叫,仿佛随即就要折断、崩裂。庄溯尘无视这疼痛,只是注视着前方……那身影消散的地方。本该激烈的挣扎在他身上变成了一种特殊的静默,无声中呈现出奇异的压迫感。

      他就用这样仿佛仅仅是速度放慢了无数倍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地走上了一级台阶,然后是再一级……

      ————

      “越是心思复杂的人,在天阶上越容易被‘自己’困住。”南铎说,“但一旦能够突破,后续爆发出的力量也会十分可观;而只一心专注着唯一目标的就能走得更快更轻松些,只是一旦遇到什么挫折让他对这个目标生出了怀疑,又可能一蹶不振、被摧毁道心……”

      涂青崖点点头,看着镜子上那三个光点,“那周平是属于后一种,庄溯尘是前一种?”守镜人发来的灵讯附带着名字,所以涂青崖也知道了周平,“那这个呢?”

      他指了指最右侧的光点:他已经听说了这个试炼者在森林里绕了一大圈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自从正式踏上天阶,这个光点的速度就如一骑绝尘,此时已经后发先至地超过了此前在最前面的周平,眼看就要走完全程通关出来了。

      “这个的速度……”南铎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单纯专注到极点的人——只是到这个程度的,要么是傻子、要么就脑子有病,反正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根本不是人。”

      现在他也不由得开始偏向涂青崖的猜测了:多出来的光点,是一只骗过了守镜人感知的妖兽。问心镜只对人类修士和妖修能起到相似的测验作用,对妖兽的作用就弱得多了,毕竟是两条不同的修炼道路。

      夺舍了弱小同族的大妖残魂吗……眼看着光点接近了镜面痕迹的最底端,即使舒梦弦站在身边,南铎也不由有点紧张了起来。舒梦弦略微向前倾身,她那双总像雾气迷蒙的眼睛里稍稍清明了一些,低声道:“来了。”

      镜子表面亮了起来——那些污迹般的黑色痕迹、杂乱密集的划痕,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变得明亮光洁的镜面放出金光,镜内映照出的不是前面的三人,而是一道云雾缭绕的石阶,以及立在石阶顶端的一个白衣的人影。

      影像刚呈现出来的时候,镜中人正仰头注视着上方的不知何处;随即却像是感觉到了目光,低头看向了前方。白衣、白发、白石阶、白云雾,镜子照出的一片明亮纯净到刺目的光色中,涂青崖甚至没能一眼对那张面孔的相貌模样留下印象,似乎映入眼中只有那唯二染有颜色的两处:微泯起来的淡红的薄唇,和那双冰一样冷漠透彻、隔着镜子直直对上了他目光的眼睛。

      镜中人的视线下一刻便移开了,垂眸的神情显得十分漠然。他迎着镜面往前走去,镜面在从内侧被触碰到时泛起了水波般的波纹,景象顿时模糊不见;在陡然变得凝滞的气氛中,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钻出镜子,踩着摆放镜子的架子边缘轻轻一跳,无声地落到了地面。

  • 作者有话要说:  镜外三人:如临大敌
    主角:决心值突然爆表
    不习惯人身还没学会表情管理的云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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