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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树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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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伴随着这一声其实也没有多少愤怒情绪的叫喊,云应舟从后面扑到了庄溯尘的背上。顺着庄溯尘的后背窜上他肩膀的同时,云应舟在他们前方掀起了一阵狂风,将那被切成两片后还浮在半空飘飘荡荡、似乎还想靠近过来的半透明影子远远地吹了开去。

      然后他才想起来要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可能是之前那个在门外喊话的家伙弄出来的,从你出门的时候就跟在你后面了。”庄溯尘回道,横刀挡在身前,同时警戒着那在风中飘旋不落的影子和侧面废墟,带着肩上的小猫一起往远离废墟的方向退去。那些坍塌的砖瓦间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正要钻出来,却半天也没有实际的动静。

      他貌似还有话没说完,但刚才那句算是直接承认了被云应舟试探时他就是在装昏的话、以及那显然半点都没觉得骗人有什么不对的平淡态度,足够让本来只是心有不爽的云应舟变得怒火冲天起来了。

      “那你就让它跟着我!然后你再偷偷跟上我们看它要做什么是吧!”他气呼呼地叫道,伸爪在庄溯尘肩上一通乱挠,“你这个混蛋!居然这样算计我——”

      不得不说,云应舟对庄溯尘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随口就说中了庄溯尘当时的选择。他一边将一些不痛不痒的攻击往庄溯尘身上招呼作为泄愤,一边化悲愤为力量,凝气为鞭,将那阴魂不散、再度飘过来的幽影再度一鞭子抽了出去。

      就算隔着衣服,被猫爪子戳到也是挺痛的。“我不是给过你提醒了吗?用契约印记。”庄溯尘保持着警戒分心两用,语气无奈地说道,“一个应该已经醒来的人却坚持躺着不动,就是周围可能存在某种危险的意思啊。”不过他本来就会小猫能想到并配合演戏这个可能不太抱希望,若是发觉提醒后从态度上露馅,那还不如不发现,所以他的提醒给得比较隐晦。

      云应舟却是从未往这个方向想,听得一愣,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在嫌我蠢”——但要是认真这么质问,就显得更蠢了,所以云应舟硬是将冲到唇边的这句话又咽回去了。安静停顿了片刻后,云应舟立起身子往庄溯尘脑袋上一扑,就当刚才那几句对话全不存在,一模一样地又将最初那句重复了一遍:“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

      “是、是……”庄溯尘没脾气似地应着,手上则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张符篆——他原本灵石刻火符的标配太过浪费,如今已经被符篆全面取代,估计只有事急从权的时候才会再拿出来用了。他一边往符篆内注入灵力将其激发,一边对云应舟示意道:“别让那个跑了。”

      那幽影被切成两半,阻止了那次对云应舟的攻击,但这点损伤对它来说似乎不算什么,依旧那样漂浮着徘徊不去。庄溯尘起初以为它是会无差别地盯上踏出阵法的第一个人,但现在越看越觉得……它似乎就是确定地在盯着云应舟。

      他将符篆夹在指尖,灵力灌入令一张薄薄符纸变得坚若铁石,被他以投掷暗器的手法朝那幽影丢去。出手后庄溯尘便知道这次能够起效了,因为那幽影在半空一顿,首度表现出要逃跑的倾向,试图后退。但此刻再想后退,已经晚了——云应舟控风的天赋正克制这类轻飘飘的敌人,于是幽影以一个退走的姿态在风中反而向前飘来,“啪”一声被符篆贴个正着,然后“轰”地燃成了一团火球。

      半片幽影先燃成灰烬,随即剩下半片也步了后尘。就在灰烬自半空散落时,一声极其刺耳的嚎叫声从其中发出,其尖锐仿佛要撕裂耳膜,在静夜中响亮地传开老远,震得云应舟差点从庄溯尘肩膀上掉下来。庄溯尘虽然预料到了这东西被毁时可能出现警示,却没预料到是这样的“警示”法,不免也被震了一下。

      这时他眼角余光看见了出现在道路尽头的人影,应当是一同去林中献祭的那群人循着各种异响朝这里赶过来了——顺带一提,周围屋子里留守的那些村民估计是打定主意龟缩了,在这段时间里谁也没有出来察看。见灰烬落地后没了动静,庄溯尘不准备再和村民纠缠,便一把将云应舟从肩上抄起来调了个方向,从扒在肩后变成趴在胸前,口中说了句“帮我注意后面”,转身迅速从废墟边离开了。

      却是绕过废墟,朝着先前闻维被触须拖走的那个方向跑去。云应舟爪子勾紧他肩上衣服,眼前景物迅速倒退着远离,废墟深处的窸窣动静消失了,赶过来的村民人影也很快随着转弯而被挡住不见。“你现在是打算去哪儿?逃走吗?”他没再和庄溯尘闹脾气,只是担忧地这样问道。

      他们一行五个人抵达村子不到两天,先是皎夭和郭喻上山直奔妖魔老巢,下落不明;然后徐望箜追着一个身份不明、有可能是村民口中那个“白大人”的敌人跑了,下落不明;再后闻维被本体不明的触须拖走,下落不明……如今就剩他和庄溯尘两个了,没有任何支援,就算能甩掉暗中的敌人、原路逃回到沉在湖底的螺舟边,也不知道要怎么启动和开回去。

      “去追闻维。”庄溯尘简略地说。他疾步穿过屋舍和田地,追寻着触须撤离的路线往村外而去。这是一条非常明显的路线:破碎的地面是触须从地下钻出又重新下潜造成的,地里被大片压倒的庄稼则代表拖着重物经过。路上还不时能见到洒落或蹭上的“血迹”,幸而都只是触须流出的那种“血”——与人血的区别在于质地不同,而且散发着云应舟能清晰分辨出来的腥臭妖气。

      没有人血或残肢,看来闻维应该暂时还没出事。想想也就知道了:如果单纯是想杀人的话,在从废墟里把闻维拖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完成了,没必要特意把人完好地卷起来带走。做出这种举动,触须的想法可能是……嗯,想带回巢穴慢慢地吃?

      即使从庄溯尘挑选的路线已经有所猜测,云应舟在得到回答后还是免不了吃惊。“你准备一路追去妖魔的老巢?”他确认道,虽然没明着说出来,但语气鲜明地传达出了深意:你去找死吗?

      两个金丹期去了都没能回来,换了他们,估计给妖魔塞牙缝都不够吧?云应舟深刻怀疑在废墟边那些触须没对他们做出什么像样的攻击,被切断一截后就退走了,是因为看不上而懒得理他们。

      “我大概已经弄明白那个妖魔是什么情况了。”庄溯尘却出乎意料地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可能不一定需要和那个妖魔正面冲突。要是皎夭他们也被困在巢穴里还没死,或许能把他们也一起救出来。”

      说话间他出了村子,对旁边曲折向上的山道视为不见,继续追着触须行动的痕迹一头扎进了林子里,“和我说说你之前看到了什么吧?我在后面离得远,有些细节不一定没注意到。”

      庄溯尘话里用了不少“大概”、“可能”这样表示无法确定的词汇,但他语气所代表的却是另一种意思。云应舟压下心中的惊讶和疑惑,尽量仔细地向庄溯尘描述了在晒谷场和村外树林里目睹的场景。庄溯尘一声不吭地听着,只在听他说到那个林间人影的时候,若有所得般“唔”了一声。听完后他静默了一会,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周围突然开阔明亮起来,连绵的树林间出现了空缺,月光毫无遮拦地洒落。云应舟听到水声,忍不住扭过头去,眼前是一片碎石铺成的浅滩。来自山上的溪水在碎石滩上潺潺漫过,水流略显浑浊,在月光下泛出微红的颜色,并且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有什么大型动物死在了上游。

      庄溯尘脚步微顿,观察了一下四周,便顺着溪流往上游走去。云应舟还等着他说完“我知道了”就接着说出解释,半天都没等到,他俯视着旁边那显然不正常的溪水,忍不住道:“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吗?要是皎夭他们当时是按着计划走的,他们就是这样逆流而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知道。”庄溯尘又是这句话,“我刚才还在树上看到了他们留下的记号,应该是昨晚……小心!”随着语气骤变,他的身形也迅速向远离溪水的侧方退去,就听刚经过的那段溪流中“哗啦”一响,一个半透明的东西从水下弹射而出,利箭般对准他们飞射而来。

      那东西就像青蛙捕食时弹出的舌头,长长一根,底部还藏在水下。水珠四溅,下一刻,庄溯尘的刀和云应舟的法术同时落到了袭击者的身上:前者准确地以刀锋迎上了那根“舌头”的顶端,前冲的力道就让它被自己从中间劈开成了两半;此刻尚未有哀嚎传来,恐怕是那难以想象的剧痛还没来得及传递回去……后者是云应舟循着气流动向,盲打往身后甩出的一道气旋,刀锋破开的空气被进一步搅动,那根质地不算坚硬的东西前端这下被彻底绞成了碎末。

      水下依旧没有声音,但水流激烈地翻涌起来,剩下那半截发疯似地迅速缩了回去。云应舟转头时见到一个呈扁平状、浅黑色像是水下阴影的东西飞快地顺水而下,这是吃亏后果断要逃走了。“看来不用去追……”庄溯尘话说到一半,肩上又挨了一爪,这回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把小猫惹到了,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说好的‘帮你看着后面’呢!”云应舟叫道,“你瞎转什么身!”他发现敌情实际比庄溯尘更早,正准备等那东西发动攻击好确定位置,就一击将它拍死在水里——结果庄溯尘直接j就自己上了。他刚才一转身,云应舟蓄势待发的法术差点丢到对面树上去,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刻扭转方向,到底还是打中了目标——但原先那尽在掌握的感觉,却是被破坏得一点不剩了。

      “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庄溯尘实话实说道。小猫没吭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需要自己转身相迎,没想到云应舟是按兵不动在等待时机。

      这句辩解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云应舟恶狠狠地在他肩膀上磨爪子:“你这是不信任我——”庄溯尘于是把试图和稀泥的那句“谁打死不是一样的嘛”给咽了回去,但要他承诺以后不会忍不住又自己动手的话……他还真不能保证做到。他不是不信任小猫,但他更“信赖”自己,单打独斗已经成了习惯,不是短时间内那么容易就能纠正过来的。

      就在庄溯尘有点纠结是坚持坦白、还是先蒙混过关的时候,在他怀里扑腾的云应舟突然绷紧身子不动了,急促地说道:“小心……水里还有东西!”

      他们刚才打闹归打闹,庄溯尘脚步没停,云应舟也依旧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刚刚经过的那片石滩上散落着几块大石头,让水流变得湍急而曲折。水中那个逆流而上的东西在越过石缝时有一点冒出了水面,就这么被云应舟发现了踪迹。

      庄溯尘循着他的指示,看到了水中那个形如水蛇、扭动着前行的细长影子,不过蛇是头粗尾细,那东西则是倒了过来。这样的形状他们在这两日里已经看得十分熟悉了:不就是那种掉落下来的触须末端吗?

      眼见它在水里越游越近,这场景细想也有一丝惊悚。“这鬼东西到底有多少……”云应舟嘟囔着调动气流,准备它要是窜起来突袭就给它致命一击,但水中却先一步有战斗发生了:那条触须在经过一块高出水面的石头时,突然整个卷曲起来,就朝石头侧方的阴影缠去。

      那里似乎除了水和影子空无一物,在触须的举动过后,激荡的水波却示意有东西激烈地挣扎了起来。触须将那东西硬拖出了阴影,原来是又一只刚才袭击他们的那种长舌影子怪。它被触须死死缠得变形,周围的水里散开了淡墨般的颜色,可能是从它身体里挤出的血,没一会它就不再动弹了。

      触须没有吃这个死掉的猎物,只是放开它,任凭它被水流带向下游。随后它在水里转悠了几圈,也没试图攻击岸上的人,就自顾自地继续逆水往上游去。云应舟目睹了这莫名奇妙的一幕,却是想到了一个问题:“不对啊……这条小溪里有怪物,那对姐妹怎么能一直在溪边玩?难道这是最近这里情况恶化才造成的,以前都没有?”

      “还有两种可能。”庄溯尘说,“林婉得到的是假消息;或者有别的东西干掉怪物、保护了她们——你觉不觉得,刚才那根触须的举动,不像是在狩猎,而是在‘清扫’?”他这么说着,竟在确定那触须不会攻击他们后紧跟了上去。这根触须约两指粗细,游动时毫无水声,真像是一条暗红小蛇,正要游回巢穴。

      “难道那个妖魔不是坏东西,真的在帮村民?”云应舟迷糊地道,“但林子里的那个怪人……”

      “它的行动中有些地方是矛盾的……”庄溯尘低声说,“不能简单地以好坏区分。等找到巢穴,应该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罢,他便不再开口,专心赶路。

      碎石滩逐渐变得狭窄,两岸山石和树木逼近,山势也逐渐变得陡峭,越来越难找到落脚的地方。庄溯尘幸而是修士,学过身法,不至于攀登得太过艰难。他沿途又发现了几处崭新的记号,看来昨晚皎夭他们走得确实是同一条道路。而那条触须在他们前面,遇水涉水、遇石翻石,对他们有几次靠得太近也毫无反应,像是真的在给他们带路一般。

      直到过了山腰,溪流沉入山石间不见了,只有一道不断涌出水来的山缝。前面还有水声传来,似乎不远处溪流又钻出了地表,那道触须却调转方向,爬向了侧面。庄溯尘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这里,云应舟反而觉得妖气越来越淡了,但不是因为稀薄、而是一种被刻意收敛起来的感觉,若有若无,却更显危险。又在林间艰难跋涉了一段距离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棵足有七八人合抱的巨树。

      大树树冠依旧郁郁葱葱,在夜里是一团团浓重的影子;靠近树根处却有一个大洞,树洞里面已经被蚀空了,不知是人为、虫蛀还是朽烂的缘故。洞内隐隐透出光来,微弱的莹白色光芒,来自于生长在树洞内部的苔藓,让云应舟想起了魔修秘境底下三层的环境。那根触须往树洞爬去,越过边缘便不见了,再稍微走进些,便能看到树洞底下不是根系或土石,而是一个不知有多大多深的地洞。

      “你感觉到了吗?”庄溯尘求证般地对云应舟问道。

      云应舟感觉到了:是鬼气……妖气中的邪恶感觉是被污染堕落后的结果,因而显得扭曲;鬼气却本质就是一种不容于世的东西,天然的绝对对立,于是反倒是纯粹的。淡得不易察觉的鬼气在周围飘荡,一切污染的源头,就在这个树洞底下。

      他正要应答,大概是庄溯尘刚才说那句话的声音传到了底下,洞穴中竟有人先回应了。“是谁在那里?”一个年轻的女声问道,声音有些虚弱,语气虽极力维持平静,却还免不了颤抖,“是……是从青笼村来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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