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请在和离诉状上签字》百柏白稗

4、第四章

　　“你这个……”柳袅袅已经背地里骂迢湘贱人很久了，这下子又要脱口而出，好险硬生生憋住了，倒是把一张脸憋得通红。

　　迢湘无所谓地笑笑，“又想骂我贱人？你倒是试试，看我会不会打你第二巴掌？”

　　臻华这时走上前来，一把揽住迢湘，问她：“她真的骂你贱人了？”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迢湘，仿佛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实度。

　　迢湘从来不乱说话，这几百年住在小春峰，也从没有说过别人的坏话，臻华本心里，本能地就更相信迢湘说的话，见到迢湘点头后，臻华就皱起了他那对好看锋利的眉。

　　他锋利的目光射向柳袅袅，冷冰冰地开口：“道歉。”

　　柳袅袅眼中立刻就包了泪，师兄从前虽然冷冷的，可从不会冷得能掉冰渣子一般跟自己说话，她当即捂住了自己被打过的那半张脸，委屈地说：“她打了我，为什么要我道歉？”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就觉寒光一闪，等再回过神来，一把剑的剑刃已经抵在了柳袅袅的脖子上，柳承安大叫住手，剑的主人臻华也没有理会。他只管拿剑抵着柳袅袅，重复地说了一句：“道歉。”

　　柳袅袅几乎是吓呆了，一双眼泪汪汪地，可这也没能叫臻华怜香惜玉起来。臻华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此刻他手里的剑就是最好的诠释。那把剑纹丝不动地抵在柳袅袅的脖子上，仿佛她只要说个不字，就能一剑斩下去。

　　柳袅袅喊了一声爹，却见他爹也只是很紧张地看着自己，一副想救又不敢轻举妄动，怕伤了柳袅袅的纠结样。柳袅袅瞬间就悟了：爹他救不动自己。

　　柳袅袅这下才是真的急了，连忙哭着道：“对不起。”

　　迢湘的笑容还是那个无所谓的样子，带点儿漫不经心，她半垂着眼睑瞥着柳袅袅，“说大声点，我听不到。”说完，还是很漫不经心地，迢湘往边上走了一步，想要离开的样子。

　　臻华立刻冷着声吩咐：“大声点。”

　　柳袅袅感受着脖子上的丝丝寒气，不敢忤逆，只得哭着继续道歉：“对不起！”她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心中已是暗暗发誓，待这一劫过去，定要迢湘好看。因着有了这想头，这一声对不起就喊得格外大声些，迢湘也不能装作听不到了。

　　迢湘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袅袅，“希望你以后懂得什么叫谨言慎行。”

　　话虽如此，迢湘对柳袅袅实则没有丝毫期待，柳袅袅已经被宠坏了，今日她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是绝不会道歉的。待到日后，她到底会做些什么，还不好说。

　　看着迢湘放过了柳袅袅，臻华也收起了自己的剑，冰寒的剑气就这样离开了柳袅袅的脖颈，让柳袅袅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她那个爹也抢步上来，查看柳袅袅有没有受伤。确认柳袅袅毫发无损之后，柳承安又荡剑出鞘，横眉冷对臻华，“你要是敢伤我女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臻华抿紧了嘴角，“只要她不骂内子。”臻华说完，就伸手过来，抓住了迢湘的胳膊，他没有很用力，但迢湘就是挣不开了。

　　迢湘索性也就不动了。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俩闹了矛盾，迢湘当然也不会故意让别人看出来。

　　柳承安到底还是要些面子，臻华本来是他的晚辈，现在女儿没受伤，他也不好用辈分压人，一把拉过还想说些什么的柳袅袅，说了一句：“走了，跟我回家。”就不再看臻迢二人，拉着柳袅袅上了御剑，直接带着自己的人都飞了。

　　这些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走的时候焉头搭脑的，迢湘觉得也是好笑。

　　因着闹了这一出，迢湘不好再对臻华甩冷脸，也就跟他一起回了小春峰山上。但是迢湘又不想面对臻华，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臻华。心里的芥蒂已经产生了，但是这一切还没发生，迢湘自觉当然是要防范于未然，早走早超生，但是对着现在的臻华，又有些没脾气。

　　迢湘跟自己生起了闷气，想了想，没有理会臻华，自己去了房间里收拾衣裳。

　　小春峰四季如春，迢湘的衣裳自然是春秋两季的最多，几乎没有太冷和太热时候穿的衣裳，迢湘扒拉了半天，也没扒出几件来，不免有些泄气。云阳派是四季如夏，迢湘想着，回去之后，她还要再准备一些新衣裳，难免又有些怔忡。

　　毕竟是在这里住了六百年，哪怕没有以后的记忆，她也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五百年，衣裳自然早就换了好多轮了，只是没想到，穿着穿着夏衣几乎绝迹了，现在倒又要把夏衣备起来。

　　迢湘扒拉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夏衣，收拾了一个自己看着都心酸的小包袱出来，她刚给包袱打好结，臻华就推门进来了。

　　他在外面踟蹰许久，终于决定跟迢湘摊牌，没想到门一打开，就看到迢湘在打一个包袱。就像自己每次远行，迢湘给自己打包袱一样，显得那样专注，又那样温情脉脉。

　　臻华被这个包袱晃花了眼，心中警铃大作，几步上前来，按住了这个包袱，问迢湘：“你这是做什么？可是还有哪里不顺心？我都帮你教训过柳袅袅了。”

　　迢湘拽了拽包袱，没拽出来，只好反问臻华：“你这是临阵磨枪，觉得我是不顺心想和离，才帮我对付柳袅袅的？”

　　臻华一滞，立刻矢口否认：“不是。”他的目光黑漆漆的，带点光。

　　其实臻华也早知柳袅袅对迢湘颇为不敬，只是以前迢湘不说不闹，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教训柳袅袅，这才一直拖着。他不知道这伤疤越拖越大，竟至柳袅袅都能口呼迢湘贱人的程度。

　　现在臻华想起来，就有点后悔。

　　若是他对这些事上点心，也许迢湘就不会气到要和离了吧？

　　迢湘果然被臻华气笑了，问道：“我不闹，你就不管了对吧？”

　　迢湘也不等回答，自己从臻华手里夺过了那个包袱，背在身上。在回来的路上，迢湘已经背下和离诉状的内容，因此也不怕原件被臻华一掌碎成齑粉，虽然没料到他对这和离诉状态度这么激烈，迢湘总算是走到了这一步，反而就有种终于做好决定，前路再坎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的轻松感了。

　　迢湘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脸轻松：“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冷静吧。”

　　分着分着，也就能成功和离了。

　　迢湘打的一手好算盘，可到了臻华这边，他不按常理出牌了，他一口回绝了迢湘，“不行，我不答应。”

　　臻华甚至一手夺过了迢湘才夺回去的那个包袱，坚定地说：“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回云阳派。”

　　迢湘看着他，没有动弹。臻华也看着迢湘，手里的那个包袱现在一半在迢湘手上，一半在臻华手里，他也没动弹，没让步。

　　迢湘跟臻华僵持了一会儿，看着不是事儿，到底还是迢湘先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意已决。想走什么时候都能走。”

　　臻华皱起了眉，好似很困惑，他问迢湘：“你决在哪里？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臻华停顿了一下，见迢湘似乎无动于衷，又问了一句，“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就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迢湘还能怎么说？

　　她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迟疑了一瞬，迢湘还是拿了挡箭牌出来，说道，“只是我自觉配不上你，所以才想要离开。”

　　臻华不意听到这样的说辞，拧紧了眉，同迢湘说：“你没有配不上我，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

　　迢湘心里慨叹一声。这就像一个长得特别俊俏的男人娶了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女人，那个女人天然就是有压力的。更何况迢湘跟臻华之间不但有相貌上的差距，还有修为上的巨大天堑。

　　臻华如今已是半步飞升状态，迢湘却还只是元婴境，外面甚至有人说，臻华这半步飞升的状态就是为了等迢湘一起飞升的。

　　迢湘何德何能，她耗不起，也不想拼着被炼化的风险，去相信这一个等字。

　　迢湘叹了口气，“这不是你说配得起，就不存在的。配得起就是配得起，配不起就是配不起，我迢湘配不上你臻华仙君，这是铁打的事实，不是你一句否认，就不存在的。相反，你越否认，它的存在就越强烈，就好比我现在想走，不是连包袱都夺不过来吗？这就是我跟你之间的差距。”

　　“你……你强词夺理！”臻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

　　迢湘却也不惧，直言道：“是不是强词夺理，你自己心里有数，如若不是我配不上你，柳袅袅怎么能一口一个贱人地消遣我，别人听到，怎么就没有一两个正义感强烈地帮我怼回去？还不是因为我在你门派中修为低到尘埃里去，所以是个修士就能欺辱我？”

　　臻华被她说得，一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