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雨》十八画

2、第 2 章

　　周睦今天确实打了一架，在十三中，因为一个女生。
　　女生是孙泽一个兄弟的干妹妹，和他隔了八丈远的关系，说来好笑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女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只是因为他和孙泽关系好，他们是“混”在一起的，他就浪费一天的时间，和那些兄弟一起去帮忙警告那个追她的男生。
　　头发也确实是刚刚理的。打完架孙泽骑车被挂倒，胳膊上的血粘到了他头发上，他懒得洗，就随便找了路边的剃头大爷剃了。

　　天边留有余红，但天已经快黑了，周睦骑车进了小区。可能是剃了头的缘故，出门遛弯儿的老头老太太都不住地盯着他看，周睦不知怎么的想起今天报道时的女同学，觉得有些好笑。

　　他回到只剩下自己的房子。
　　屋里的摆设都很陈旧了。周睦推开门进去，鞋也没换，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径直进了卧室，仰躺在了床上。他从裤兜里掏手机出来，带出了孙泽下午递给他的那支烟，看了一眼，随手扔在了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周睦大约上小学的样子，是个苍白瘦弱的小孩子，嘴巴微微抿着，眉头舒展，头发翘起来一撮，站在一个和蔼温柔的老人旁边，眼神和动作都很乖巧。
　　周睦盯着照片看了一会，从床上坐起来。这时手机响了一下，跳出来一条没有存名字的号码发来的短信：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你打过去了，开学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不想给我打电话就打给老刘。
　　周睦把短信删了，刚要把手机扔一边，孙泽的微信又来了：“张朝轩那孙子晚上又去了，你过来不？我们在滨河公园这儿等你。”
　　周睦犹豫了一下，没立刻给孙泽回复。
　　孙泽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来吗？”
　　周睦盯着那两个字，依旧处在一种脑子和动作都停滞的状态。过了一会儿，他瞥见床头柜上那支烟，忍不住拿过来点着了。
　　有些陋习很难快速改正。
　　坐到床边抽完了烟，他把手机拿过来，还是给孙泽回复道：“来。”

　　唐佳琪走到滨河公园的时候赵雅静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没带钥匙？”
　　唐佳琪点点头，继而说道：“嗯。”
　　赵雅静：“明天预报有雨，记得从外婆那儿带把伞。”
　　“知道了。”唐佳琪说。
　　赵雅静把电话挂了。
　　唐佳琪走在道沿上，掏出耳机塞到耳朵里，随手放了一首歌。这时两个骑摩托车的从她旁边飞驰而过，车速很快。唐佳琪往旁边让了一下，有个歪歪扭扭像喝了假酒的还是蹭到了她。
　　唐佳琪裙子被勾到，重心不稳往地上摔去。手里的手机拉扯着耳机线滚出去老远，拄在地上的手擦破了皮，鲜红的血顿时渗了出来。唐佳琪皱了皱眉头，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来按住了渗血的手掌，这才发现胳膊和小腿都擦破了皮，鲜红的血液渗在白皙的皮肤上，像熟了的红石榴。
　　那两个骑摩托车的已经绝尘而去，往十字路口右拐了。唐佳琪艰难地站起来，走过去捡起手机，手机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屏幕一片黑暗。她按了按开机键，手机无动于衷。
　　天黑了，夜风有些凉。唐佳琪坐在道沿上，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
　　舅舅舅妈在外地工作，旧房子刚卖，新房还没装修，给外婆找了个临时小区暂住，唐佳琪没去过几次，又路痴认不清方向，每次都是跟爸妈一起或者自己手机开导航。没有了手机，她失去了灯塔。
　　这片地在滨河公园后面，原来是靠河的村子，拆迁后要跟滨河公园合并，建一个很大的主题公园，目前只打了一部分地基，零散的钢筋竖在路边，远处是简易的棚子搭起的烧烤摊，来来往往的人很少。
　　唐佳琪的裙子下摆被撕破了，胳膊和小腿也蹭破了皮，手上的血和土混在一起，黑红色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将脸埋到了双手里。坐了一会儿，她打算起身去烧烤摊找人帮忙。
　　这时她听到了“嘟嘟嘟”的摩托车喇叭的声音，本能地抬头，亮白的车灯让她眯了眯眼睛：两辆摩托车出现在她眼前，一共四个人。
　　按喇叭的是骑在前面的那个，他没戴头盔，染红毛，嘴里叼了根烟，穿一件黑色短袖，后座载了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后面一辆车是一个染黄毛的胖子在骑，载着的那位跟他们不是一个画风，他穿着白T运动裤，戴头盔，手扒在自己后面，两条长腿随意地耷拉在地上，连脸都看不清。
　　唐佳琪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认出了红毛是跟她同在一中的学生孙泽。孙泽在学校里很出名，经常打架斗殴，没人敢招惹他，唐佳琪无意中听班里同学说过孙泽有个在十三中上学的女朋友，应该就是后座那个女生了。
　　唐佳琪一只手撑在道沿上，打算站起来，这时孙泽抬了抬下巴，出声问道：“妹子，你没事儿吧？”
　　唐佳琪这才发现几个人都直愣愣盯着她看，她看了下被自己丢在一旁的书包和手机，以及磕破的膝盖和破碎的裙子，实在是不像没事的样子。她没说话，想着遇到这种人就得赶快跑，便拎起书包站起来就想直接走。
　　“刚刚有没有两个骑摩托车的从这儿过去？”孙泽又问了一句。
　　唐佳琪脚步顿了一下，她不知道孙泽是不是看出来了她的心理活动，只听孙泽又道：“我们找他们有事。”
　　唐佳琪还是没说话。
　　“重要的事。”坐后面戴头盔的男生忽然出声道。

　　唐佳琪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便把眼神挪到了说话人的身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生不仅声音熟悉，那双眼睛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皱眉盯着他细细打量，孙泽后座的女生忽然噗嗤笑了出来：“光露个眼睛都这么有魅力啊。”
　　唐佳琪没太听清那个女生的话，只是她忽然发现头盔后面的眼睛抬起来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睛像两条乌黑的甬道。
　　很凌厉。
　　唐佳琪咽了口唾沫，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微微歪头，皱了皱眉：“周睦？”

　　坐周睦前面的胖子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唐佳琪，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唐佳琪说，虽然他们是同班同学，但那并不算认识吧。
　　周睦把头盔摘了拿手上，露出了脸，他看向唐佳琪，声音比下午那会儿要温和一点儿：“不好意思，下午忘问你名了。同学，麻烦问一下刚刚那俩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唐佳琪看了一圈这几个人，心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就是打架吗，一想到刚刚刮倒自己的罪魁祸首也许要面临一场狠仗，唐佳琪就如实说道：“前面十字路口往右拐了。”
　　“谢谢。”周睦说了一句。他戴上头盔，四个人往十字路口的方向去了。

　　一直到那两辆摩托车消失在视野中，唐佳琪才反应过来刚刚应该借手机打个电话。
　　烧烤摊的灯火零零点点地亮起来，唐佳琪沿着人行道往过走，路两旁的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她走到十字路口，看了眼有灯火的方向，脚步一转，往右边去了。
　　路边的小树林里充斥着蝉的嘶鸣声，里面有条被踩出来的近道离灯光近一些。唐佳琪犹豫了一下，抄着小树林的近道往过走，这时她听到了夹杂在蝉鸣声中的几句说话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往旁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