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修中》猫帽

1、第 1 章

　　他有一个坏习惯——想事情的时候很容易想得入神，然后忘记自己身处的环境，已经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给他带来的影响很大，有好有坏。
　　譬如，像现在这样。
　　分神想事情想得太过入迷，以致被陌生声音唤回意识的时候，他差点没压抑住身上的杀气，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制住对方。

　　“少爷？”被握住了手臂制住脉门的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瞪大双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没有看出自己的一样，眼神里只有惊讶，而并没有恐惧。
　　映在对方视网膜上的青年身影就像是一个刚刚回神的普通人，脸上略带茫然的神情。

　　状况正常。

　　连绒连忙松开手，挑起嘴角，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了。”

　　中年男人回以礼貌的笑容，道：“不要紧，如果您刚才没听见，又愿意再听一遍的话，我很乐意为您再讲一遍。”

　　连绒摆摆手：“不用全部重来，我只对商品的效用感兴趣，重点说那些。”

　　中年男人笑着点头，又张口罗罗嗦嗦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连绒眨了眨眼，心里暗暗慨叹这商人真是嘴碎得厉害，才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快要被催眠了。

　　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好脾气的交易对象，所以不能掀桌，他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和张嘴即来的哈欠。

　　好不容易终于强撑到了关键地方。

　　“我们这个品牌的药作用是能够对人体反应速度进行强化，还能够提升思维速度，持续摄入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负担。”

　　“作用时效是多久。”连绒立即问道，声音里微微透着一丝不耐烦。

　　“一个小时。”商人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洋洋得意道，“比现在最畅销的‘青阳’药剂多出六分之一的时间，而且，它还有不输于‘青阳’的养颜功能，因此价格嘛，自然也要贵上许多，一万尼玛一管，批发的话，我可以给您打九折。”

　　连绒扬了扬眉，道：“打着比青阳效果要好的旗号，售价足足贵了一倍。”

　　语气里透着质疑的意思。

　　商人明显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反馈，但他不以为意，仍旧保持着一种自信的态度拍胸脯道：“我以我的人格保证，绝对物超所值！”

　　“商人的人格能值几个钱？”连绒忍不住摇头，说了一句讽刺的话。

　　“呃，您真是说笑了，做买卖的是讲信誉……”

　　“说再多也没用，让我先看看货。”

　　“好的好的，您请稍等。”男人赔着笑起身出去，没多久就捧着一个一立方米的木箱回来。

　　把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些巴掌大小的暗色金属盒，看上去相当坚固，外表有简单的花纹，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开，把盖子启开后，里面冒出了白色的雾气，一股沁骨的寒意透出。

　　连绒看着被埋在冰块里的药液管，眉头微皱：“这药还需要低温保存？”

　　男人听出他的嫌弃口吻，连忙解释道：“不不，常温下也可以保存，但是使用冰冻过的药效会作用得更快。毕竟是有别于市面上特殊时长的好药，自然也有其特殊之处。”

　　不愧是商人的嘴，麻烦的使用方式都能让他吹成特殊。

　　“这里是一万尼玛。”连绒像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绿色的卡片随意弹到他面前，然后拿起盒子里的药管，打开盖子径直抿了一口。

　　商人愣了一小会儿，才把卡片拿起来收好。

　　倒不是他以前没遇过这样爽快的买家，而是这么一脸嫌弃地给钱，然后又一脸嫌弃地使用商品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莫名地心生不安。

　　连绒喝了一口，就把药管放下了，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小手帕擦了擦嘴，叹道：“果然跟我所想的一样，结果又是浪费时间。”

　　声音里透出奇怪的情绪，夹带着失望，以及对于发展不出所料的奇怪叹息。

　　商人面露困惑：“请问是哪方面不合您的心意？”

　　“所有。”连绒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像是找茬专用的词。

　　“所有？这未免太……”

　　“你自己有喝过吗？”

　　“作为卖家，自然是有用的，我平常也喝。”

　　“两种都喝过？”

　　“什、什么两种？”

　　“当然是原来没有稀释跟现在稀释过的，这两种。”连绒看着商人脸上愈发心虚的表情，懒洋洋道，“好像还加了点别的东西，不过我不是专家，尝不出来。”

　　男人吃惊地瞪大眼：“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卖的药是我们自己开发的品牌，哪里是稀释过的，再说稀释过的能有一个小时的药效吗？”

　　“也是。”连绒顺着他的话点头，又忽然跳转道，“哦对了，说到这一个小时的药效，我倒是听闻了一个有意思的说法，说是最近有一种新药，可以在一个小时里分两次服用，吃过一次后隔半小时再服一次，你觉得这种方法如何？”

　　说白了就是服了两次药，这种服药方式没什么特别，更不值得去作为新药新特点去进行宣传。

　　商人浑身一抖，额角淌下冷汗，视线左右游移，没敢与连绒过分锐利的目光对上，颤声道：“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连绒“嘶”地一声吸气，做出困惑的模样说道：“那真是奇怪了，这事我可是从在你这买药的其他客人那里听来的，难不成你想跟我说，你忘了？”

　　接二连三如此呛人，商人面上的笑容终于收敛起来，脸色变得如同墨染般黑沉沉：“小子，从刚才起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果然是来找茬的！”

　　他这边刚说完，对面的人立即笑了。

　　“难不成你觉得我是真心来买东西的吗？”连绒夸张地仰头轻笑，抬手抚了抚领口，像是在抚平上面肉眼看不见的皱褶，手指慢慢滑向纽扣，一个个解开，像是在进行脱衣舞般，动作柔缓，莫名透着一种吸引人眼球的魅力。

　　但是，等到他把所有的扣子解开，再把外衣一掀，里面露出来一件与原来西服外套的内敛沉稳风格截然相反的黑色紧身衣，无袖的设计可以直观地看到他肌肉结实的双肩双臂。

　　即便只是简单的曲肘动作，微微变化的流畅线条也透出一种柔韧的力度，看得出经历过相当的体能训练，皮肤颜色白皙，表面光洁，没有任何疤痕。

　　连绒单手叉着腰，另外一只手转着外套，笑道：“这一身衣服看起来很值钱，但是我本人其实很穷的，很穷很穷的那种，打个比方，别看我刚才那么淡定，其实那一万尼玛让我掏得很肉疼。”说完他还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

　　商人冷笑道：“你的意思是，现在你打算要回去？”

　　连绒淡笑着摇摇头：“当然不，已经花出去的钱不属于我，但是为了能让我觉得这一万尼玛花得值，我觉得要再加点添头。”

　　他边说着，边从沙发上起来，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抻了抻胳膊和腿，又转一转脖子，周身发出一系列清脆利落的正骨声响，敢情就像是在为一场激烈运动做热身的模样。

　　注意到连绒脸上过分灿烂的笑容后，商人终于按捺不住，从腿侧的束缚带里抽出插在那上面的□□，把枪口对准前者。

　　“别动！”

　　连绒像是根本没听见，又直了直腰，活动身体的同时，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的手居然在抖，怕什么？”

　　商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大声喊道：“我叫你别动，还有闭嘴！”

　　像是看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连绒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吧，难道你以前没杀过人？”

　　“……”

　　“那还真是难得。”连绒扬了一下眉毛，哼笑一声后，忽然抬脚朝他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盈，脚步声几不可闻，走动时带有某种特别的律动，虽然并没有走猫步，却给人一种行走时猫尾晃动般悠哉的错觉。

　　黑发黑眼黑紧身衣黑西裤，加上那一脸自信过分的表情，简直就像是一只傲慢的黑猫。

　　“你!”

　　不知是被对方强横的气势所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直到连绒走到切近，他也没有开枪攻击，只是退开一步，保持一段安全距离——至少有点心理安慰。

　　连绒哼笑道：“谁叫我人品好呢，这次就算是给你一个机会吧。”

　　他甩手朝扔出去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商人接过一看，愣住了，是一块□□专用的能量嵌块。

　　然后他才如梦初醒般翻转手腕，察看□□的底部，才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冷汗刷地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没有能量嵌块的枪支等同废物，面对一个手持废铁且四肢并不发达的对手，确实没有忌惮的必要。

　　他低下头，看着连绒在他旁边俯身检查自己之前带来的那个木箱，从这个角度能够看见青年在紧身衣包裹下紧致的背肌，瘦削有力的腰部线条，非常漂亮，但也同样危险。

　　“啊对了，还有这个，差点忘了。”连绒忽然抬起头来，又随手抛来一个小东西，大概只有半个掌心的大小，在空中划过一道亮银色的弧。

　　商人伸手接住，那小东西“啪”地一声躺在他手心里，他低头一看，脑子里也随之“啪”地一响，像是神经断裂般，整个人都懵了。

　　“这个型号的通讯器实在太旧了，上内网随便一搜都能找到上十种的破解办法。虽然GTLB对外宣称能构造秘密的通讯渠道，但是，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关于电磁信号的秘密是无法被破解的，劝你还是勤快地更换这种重要的通讯设备。”说完，连绒站起来，转身朝自己刚才坐过的沙发走去。

　　商人下意识退开，直到人从面前走过去了，他才反应过来，震惊道：“等等，我安排在外面的人难不成……”

　　“当然是被我支走了，要不然呢，留下来聊天？”连绒抿了一下嘴角，耸了耸肩膀，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道，“不过，我也不大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往好处想的话，应该是活着的吧。”

　　往坏处想，那就不好说了。

　　连绒轻佻的口吻带着几分欢快，某种层面上堪称残酷的现实被他说得跟玩儿似的轻松。

　　商人心里很清楚，但仍旧不免被他的语气感染到，原本已经聚起了气势的质问顿时软了几分：“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就只是客人。”

　　连绒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伸手捏起之前用过的那枚药管，道：“稀释过的‘青阳’骗骗外行人还行，要想骗行家太异想天开，坐下吧，”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我还有事情想问你，那一万可不能白花了。”

　　一万尼玛，对普通平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但对于这位商人而言，却也就仅仅相当于指甲屑的事物。

　　当初被他漫不经心塞进衣兜里的卡片简直变得跟烙铁般让人难耐，如若能够把它还回去，或者说以十倍退还，就此打住这次莫名其妙的交易，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这人早已说了，花出去的钱不会收回，堵死了这条最常用也最好用的息事宁人的道。

　　不过好在，这家伙看上去不像是某些为求勒索而胡搅蛮缠的混蛋，好好沟通，应该能解决麻烦。

　　商人识趣地过去坐下，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连绒背靠沙发，左手搭在靠背上，手指轻轻在那里敲打：“第一个问题，有黑色的鸟儿在这里停息过吗？”

　　飞船航行在宇宙中，周围是真空环境，能有什么不怕死的鸟在这周围飞？

　　这句问话里提到的鸟儿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生物，虽然没有说得更多，但对于游走在相同领域的同行来说，已经是足够的提示了。

　　“诶？”商人愣了一下，紧接着面露惊恐的表情，连连摇头，兼苦笑道，“我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贩，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货物，哪里可能跟黑雀那样的大商团扯上关系啊！”

　　连绒笑道：“怎么扯不上关系，黑鸟儿的买卖主打走私违禁品，你卖的药也刚好踩在各国法律的边缘线上，不正好可以勾搭到一起吗？”

　　这样毫无根据的胡乱攀扯简直荒谬！

　　说实话，如若能够跟黑雀那样的庞大组织有来往，风险不小，但获益极高，要是真机会攀上这条大腿，就再好不过，可问题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他那样的小商团。

　　商人气乐了，道：“要照你这么说，我卖的药效果跟‘青阳’差不多，敢情我跟流火也有牵扯了？”

　　流火跟黑雀一样，都是知名的非法商团，受多国明文通缉，组织结构庞大，成员众多，经营高利润的非法买卖，两者商圈虽不尽相同，但多有交叉，因此两边的人经常产生摩擦，时常发生大规模的流血械斗。

　　不管怎么说，这两边都不是好惹的善茬。

　　相较起来，流火不插手奴隶买卖市场，也不会毫无缘由地对普通平民商团出手，论名声还是稍微比黑雀好一些。

　　“你说得对，”连绒点了点头，然后在商人满眼的不可思议目光中，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道，“所以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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