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被锦毛鼠亲过之后》采已

29、万年轻（五）

　　云遥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目光有些发散。湿漉漉的水从发梢滴落到她的衣襟，将她方换好的衣服胸前又浸湿一片，而她浑然未觉。

　　白玉堂本是抱着胳膊斜倚在床边看着她擦，突然眸光一暗，视线不自然地瞥向别处，握拳掩唇咳了一声。

　　云遥依旧出神，他在心里暗叹一声，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巾帕，把她擦了一盏茶仍在滴水的发梢仔细包进去。

　　天地良心，他敢说自己这双拿刀握剑执笔把扇的手，头一回如此小心地为一个姑娘擦头发，她居然毫无所动。心里竟一时漫上孩子般的赌气，他手指微蜷，勾上她的发丝，微微用力——

　　“嘶，疼。”云遥闷闷地甩了甩头发，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又吸了吸鼻子，觉着鼻子和胸口都堵得慌，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姐姐他们呢？”

　　提到云遇他就生气。
　　他没好气地笑了声，手上力道不由得加重些，直到云遥抗议般的哼哼两声，他才忍了忍，面色不善地回道：“五爷哪知道，你们神仙又不做人事。”

　　云遥疑惑地偏过头看他，总觉着这话越听越奇怪，却想不明白哪里奇怪。

　　白玉堂三两下把她散下来的长发拢了拢，将巾帕随手往墙边放置木盆的雕花架子上一扔，顺势坐在她身边：“其实……”
　　话一出口，他便顿住了。
　　要问什么呢？

　　“嗯？”云遥将他那与头发缠在一起的发带捋好，掀起眼帘问他。

　　“一直没顾上问，”白玉堂琢磨半晌，才言辞颇为含蓄地问，“你与你姐姐之间……似乎，闹了矛盾？”

　　“没有啊。”云遥似乎没懂他问的是什么意思，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没矛盾，我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的。”

　　“……”
　　她便是这样待你，为了一只刚通灵智的四脚兽把你抛在山里？
　　白玉堂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把这话咽回了嗓子眼。

　　云遥似乎终于想明白了白玉堂话里的意思，眼皮也不抬，像是局外人一般，淡淡说道：“其实姐姐不大愿意我跟着她来人间，是我自己不放心她，非要跟来的。来这里之后，我还屡屡逆着她的想法做事。如今找到了玉麒麟，她约莫更不想我继续跟着了。”顿了顿，她抿了抿唇，“我都明白，我又不傻。”

　　你不傻吗？
　　白玉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方要开口，就见她转过头，目光澄澈地盯着自己：“有时候我也觉着自己非常多余，人间的大事小事我管不过来，管也管不明白，连救个鬼都救不得……啊！”
　　她说着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我说怎么像是忘了些什么，鬼啊！”

　　她立刻站起身，拎过立在墙边的伞，朝外跑去。
　　外边的雷声已经停了，雨势稍小，却仍不可观。他快步跟出去钻到她伞下，狠狠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得一趔趄。心情在一起一伏间变得异常焦躁，出口的话便提了一个度：“一回两回，你哪次能把话给五爷说明白？”
　　她一提到鬼，他便想起了开封经历的种种。他到最后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见她不愿多言，他便没问，带着满腔疑惑回了陷空岛。
　　如今又是这样。

　　云遥像是被他一下给吼住了，脚步顿时停住，握着伞柄的手一松，亏得白玉堂眼疾手快接在了手里。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了眨，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紧紧抿住唇，低下了头。

　　白玉堂吼完便后悔了。
　　他缓了缓，刚要放轻语气，就见她抬起头，像是讨好的笑了笑。她本就模样漂亮，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能烙到人心上去。此刻被雨幕衬着，尚未干透的一缕发丝黏在面颊上，凭白多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而她的话也的确听着很可怜：“你生我气啦？你别生气，如果你也不理我的话……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眼下姐姐没空理她，唯一一个熟人若是也不理她，难道要她去找山精鬼怪作伴么？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按了按眉心，无奈地道：“没有。”

　　“我方才也是太急了，一时没来得及说清楚。”云遥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袖口，脚尖轻轻蹭着地面，“你大嫂并非生病，就是被鬼气熏的。也不知姐姐上山前打没打发走那鬼，眼下约莫她没精力管，我得过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
　　这事本就是他欠的人情，他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吼她……
　　该打。

　　自打认识云遥后，白玉堂觉着自己叹的气都多了。他撑稳伞，放低了声音：“我随你一道。”

　　卢大嫂房间内的鬼气已经散了，也不知云遇用了什么法子。她的脉象平稳有力，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处境。

　　云遥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笑自己多虑——姐姐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哪里用得上她来收尾。

　　白玉堂等在房门外，虽是隔得不近，却令她莫名安心。
　　云遥坐在床边，未燃灯，比“伸手不见五指”好不到哪去的房里静谧又孤寂。她握着卢大嫂温热的手，怔怔地发起呆来。

　　会见到玉麒麟是始料未及的。
　　玉麒麟与黄天化几乎形影不离，眼下玉麒麟离开他，黄天化兴许已经……
　　她想得到，云遇一定也想得到，所以她不怪姐姐今夜如此对她。

　　一时想出了神，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一会想到若是姐夫真的不在了，姐姐该怎么办；一会想到若是姐姐要带着玉麒麟去找姐夫，她该不该跟；若姐姐真的不带她走了，那她自己呢？离开还是留在这里？

　　她出神间手上不觉便用了力，卢大嫂昏迷间，手指抽搐了一下，同时白玉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骤然划破一室静谧，猛地将她唤回神。

　　“云姑娘有事？”他的声音冷如这夜里的风雨，不带半点感情。
　　云遥很快反应过来，这声云姑娘唤得不是她。

　　果然，云遇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小遥在里边吗？”

　　“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妹妹了？”
　　白玉堂不答，冷言冷语地讽刺她，她只淡淡瞥过视线，“与白五爷无关吧。”

　　云遥莫名觉着自己再不出面，他们就要打起来了。她立刻站起身，快步拉开门：“姐姐。”她说着还背过云遇，偷偷拉了站在她身前的白玉堂一把。

　　白玉堂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重重地一甩袖子，背过手朝相反方向离开。

　　云遇看他身影消失，叹了一声，转过头，神情满是歉疚：“小遥，我……”
　　“我明白。”云遥关好门，握住云遇撑伞的手，打断她的话，“我都明白……你这身湿衣裳怎么还没换？穿久了易着凉。毕竟你如今不同往日了，总得仔细着点……”

　　听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拉着她走，云遇眼眶一热，笑了笑，任由她牵着了。

　　＊＊＊
　　白玉堂一路越想越气，觉着自己这一晚上净在闹笑话，白白心疼人家，人家还不领情。

　　不过也是，那是人家亲姐姐，他这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想到这里更气了，手下意识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玉骨扇在云遥那里，又没带酒壶。

　　他索性就站在屋檐下不动了，收起伞，看着伞面上的水汇聚在一处，在地面上聚成一个小水泊。

　　他盯久便出了神，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

　　“五弟，想啥呢？”徐庆也几乎忙了整晚，眼睛下挂着一圈青黑，毫无形象可言地打了个哈欠，“这么认真，连有人过来都没发现？”

　　“三哥，你就不觉着奇怪么？”白玉堂问他，“那头麒麟与云遇如此亲昵，你就不想问问？”

　　“问啥啊。”徐庆又打了个哈欠，“人家不说，咱就别瞎猜，瞎猜也没用，何况那两个姑娘一看就非等闲。”
　　“非等闲？这话怎么说？”

　　“我可还记得大嫂被妹妹气得那样。”徐庆嘿嘿一笑，“我从来就没见过谁能把大嫂气住，哪怕你当年闹东京呢？大嫂都没和你急眼吧。有这等本事的，用鼻子想也知不是普通人。”

　　白玉堂拼命忍住想打他的冲动，转身就走。

　　徐庆见他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暗暗笑了笑，正经了神色，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五弟——”

　　“你还要说什么……”白玉堂活动活动手腕关节，决定他再废话连篇就一拳打过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徐庆用他那不符合意境的大嗓门吼着，“五弟，人生不过几十年，匆匆就过去了，想做什么就去做，疑心那么多作甚？你常说风流天下你一人，怎么这风流劲儿全被你就着酒咽肚子里去了吗？”

　　白玉堂一愣，猛地回过身，却见徐庆早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