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89、第八十九章 后悔

　　雕金绘彩的檀香紫金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一名宫女踮手踮脚地走了进来。
　　她缓步走到榻前，瞄见裴氏醒了，两只眼睛瞪得大而瘆人，马上恭敬地跪地叩首道：“奴婢给皇后问安。”
　　裴姗对这宫婢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她既没有扭头看，亦没有动一下身子，甚至连紧闭的双眼都没再次睁开。
　　跪地的宫婢等了好半天，都没等来裴姗的回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跪地回复道：“娘娘，蝶夫人被废为庶人，被陛下打入冷宫了。德夫人被降为贵嫔，夺了六宫治理大权。”
　　她清脆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这寂寥空旷的椒房殿寝房里，却一直没有得到一声附和。
　　裴姗如失魂的木偶般，一点活人气儿都没得了。
　　既然都没什么活气了，怎么还可能开口说话呢？
　　那跪地的宫婢偷偷抬头往榻上一瞄，见她一副心神俱灭的表情，不由深深叹气。
　　“娘娘，太子殿下他暂时没事了。不过受伤严重，留在陛下的宣室殿里养伤呢。陛下这次不但重罚了德贵嫔及蝶庶人，还打杀了一大批与此事牵扯上关系的后妃，现在宫里人人自危，都躲在自己的寝宫里不敢出门了呢。”
　　话说了这么多，可裴姗依旧没有反应。
　　那宫婢眼见裴姗真是生无可恋了，心里“咯噔”一声响，抬袖一抹脑门上的冷汗，告罪了一声，就弓着腰往后头退去了。
　　就在她打开寝门，转身准备离去的一刹那间，裴姗轻柔却带着冰霜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告诉陛下，让他把阿豫还给我。”
　　那宫婢出了椒房殿，腿脚没停片刻功夫，就急往宣室殿奔去。
　　她拐过了几处暗角假山，又跑过了曲折蜿蜒的华美回廊，迎着夏日炎风，终于跑回了宣室殿大门前。
　　她来不及喘口气，就抬脚往上蹦着好几十层大理石做成的玉阶，直到气都快上不来了，才迈脚进了宣室殿里。
　　这宫婢一边急促地抬袖抹汗，一边往里头的走去，待靠近寝门口时，才停步，低声询问道：“陛下！奴婢阿桂，回来复命了。”
　　“进”。
　　刘林冰冷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也让阿桂狠狠打了个冷颤。
　　阿桂全身一个激灵，抖着手缓缓推开寝门，一进去就马上跪地叩首不止。
　　刘林坐在金帐黄花梨木龙榻边上，目光沉沉。
　　而榻上，还正睡着面色雪白，年仅五岁的小太子刘豫。
　　刘林心疼地将盖在刘豫身上的九龙纹蚕丝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将他胸前的被角全部拉平后，才肃着脸起身，缓步走到阿桂面前，金黄色的长靴尖对准了她的脸，他声音极轻地问她道：“如今，皇后身子如何了？”
　　阿桂抖了抖，感觉自己刚擦去的汗水，又顺着鼻尖冒出，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了。
　　她目光涣散地死死盯着那金色长靴，靴上怒目而视的盘龙也正死死盯着她自己。
　　“皇后娘娘她……她已经醒了。”阿桂不敢犹豫，立时回复道。
　　刘林见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更加不渝。
　　“那你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吗？”刘林的声音更轻，但语气却更寒硬了。
　　“说了！奴婢都说了！”阿桂立马抬起身子，急急辩解道，“奴婢可是一字不差得将您嘱咐给奴婢的话全部都说了呀！”
　　“那……皇后是什么反应？”刘林问道，语气里透露着连他自己都尚未觉察到的焦灼与担忧。
　　阿桂又抖了抖，将抬起的身子又重新匍匐下去。
　　“皇后，皇后她，她……”阿桂支吾了一会儿，才梗着脖子豁出去说道：“皇后她没说什么，就希望您能把太子还给她！”
　　“噼啪”！
　　寝房里正摇曳着的铜灯火焰，突然发出一声极清晰的脆响。
　　“父皇……”一声极细弱的呼唤声，从刘林背后响起。
　　刘林放下正欲掐死阿桂的大手，阴着脸转过头去。
　　次日清晨，一架雕刻着九条金盘龙纹的龙辇早早地候在宣室殿前。
　　刘林抱着虚弱无力的儿子刘豫，大步从宣室殿内走出，小心翼翼地下了玉阶，一起上了龙辇。
　　刘豫长得肖似其母，瘦弱文静，有一双典型的裴家人的细长眼。
　　他一张小脸白得吓人，却异常乖巧地躺在刘林的怀中，一声未吭。
　　待到舆夫起辇，开始往椒房殿走时，刘豫才揪紧刘松龙袍，小声说道：“父皇，你别急啊，母后不会生你气的。”
　　刘林脸色一僵。
　　他怔了一瞬间，马上拿手盖住儿子清澈动人的眼眸——如他生母裴氏一模一样的眼睛，半晌后，才叹了一口气。
　　直到龙辇已行驶到椒房殿大门口时，刘林才缓和了神色，轻柔地叮嘱儿子道：“父皇抱你进去……见到母后，可不能让她担心了。她这几天……心情很不好，知道了吗？”
　　刘豫本来就听话孝顺，听了刘林嘱咐马上点头，轻轻说道：“儿臣明白！”
　　刘林欣慰地拍拍他的小脑袋，望向那大门紧闭的椒房殿，突然就变了脸色。
　　送儿子进了椒房殿后，刘林头也没回地重新上了龙辇。
　　他阴鸷着脸，蹙眉思忖着，自己与裴姗多年夫妻，如何会走到今日之一步。
　　刘林疲惫地闭上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右手支额，昏昏沉沉地陷入回忆中。
　　自打蝶氏那个贱人生下利王后，宫里的妃嫔们就开始接二连三地离奇小产，要么就是母子俱亡。
　　尤其是几月前三夫人之一的贤夫人在即将临产之际突然被人推进御花园中的池塘里被淹死，种种迹象指明是皇后裴姗下的手，他一怒之下将她禁足于椒房殿内，并毫不留情地褫夺了她所有的后宫大权。
　　可等到三日前太子被暗算时他才醒悟过来，是有人借了自己的手，想要除去皇后，除去太子，甚至除掉河东裴家！
　　他马上释放了囚困在椒房殿里的裴姗，却发现，自己再也无颜面对她了。
　　盛怒之下的他，马上抓起一大批宫人们，命暗卫严刑拷打，方才审问出，原来那蝶氏才是在后宫里对有孕嫔妃频下毒手的罪魁祸首！
　　就连几月前的贤夫人被害一案，亦是她亲自动的手，再嫁祸给皇后。
　　由此，皇后倒台，只要再利用年幼无知的利王将身体孱弱，有天生心疾的太子压死，那么利王，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宋国下任储君，他刘林唯一的继承人！
　　“贱人……”刘林思及此，忍不住愤恨地骂出声来。
　　自打这贱妇进了后宫，原本和谐的后宫就被弄得乌烟瘴气，各种腌渍阴私的丑事层出不穷，还害死了他好些亲生骨肉！
　　刘林懊恼地拼命捶打自己的脑袋，后悔莫及。
　　自己当初，怎么就把这个心肠阴毒的恶毒女子给收入后宫呢？
　　他使劲拿手抹抹脸，颓然地将身体往后一仰。
　　还不是……还不是那张脸，与那心中念念不忘的身影，有个六七成相似？
　　可光是脸像，又有什么用？无论是性格，还是品性操守，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唉！自己当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啊！而且色迷心窍，这才铸成大错啊！
　　“嘭！”
　　龙辇缓缓落地，却依旧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刘林坐在龙辇上久久没有动弹。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后，刘林呆滞的神色，慢慢转变为冷酷犀利。
　　“传朕口谕，立即让大司马裴环及御史大夫陈兴进宫！”
　　刘林低吼着对下头的内侍下了令，随即虎步一跨，从龙辇上跳下，大步往宣室殿里走去。
　　时间飞逝。
　　下午申时三刻，熟睡了一个白日的刘林这才从噩梦中惊醒。
　　“不！不要！不要离开朕！”刘林浑身上下都是大汗，猛地从龙榻上扑腾起上身。
　　他面色苍白，浓眉下密密麻麻的汗珠，都将眼睛全部糊湿住，辣得他完全睁不开眼皮。
　　刘林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回忆起什么，突然就将大脑袋埋在胸前，再也没发出一句声响来。
　　“陛下……您醒了吗？”门外头传来大宦官张荷，谨慎小心的询问声。
　　刘林埋胸片刻后，才慢慢抬起脑袋，声音沙哑地说道：“大司马及御史大夫都候着吗？”
　　“是的，陛下。两位大人早已在外间等候多时了。”张荷依旧万分小心地开口回复道。
　　“那……让奴婢遣人进去，伺候您沐浴更衣？”张荷估摸着刘林需要收拾一番才会宣大臣觐见，所以斗胆又加问一句。
　　“……不必了。”刘林现在根本就不想再看见那些个没事就往身边凑，意图搏宠的狐媚子宫婢们。
　　他大手一掀被褥，金色龙纹里衣下是一身精壮强悍的大块肌肉。
　　出身戎武，常年征战在沙场之上的刘林原本有着一副极好的强壮体格，可不知为何，不过几天时间里，仅仅三十出头的刘林身子骨就仿佛被抽去骨髓般，软塌塌的，很难再挺直了。
　　他寻了龙履，下榻缓缓走到落地铜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及两眼下忽然爆出的两团青乌。
　　他只盯了一会儿，便扭过头去，不再看自己。
　　直到此刻，刘林才真正地意识到——
　　他连自己的脸，都厌恶到不想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