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温存》火棘子

13、冰如铁

　　【第十三章】

　　次日醒来，房子空空如也，宁越不知去哪里了。

　　房子很冷。
　　白羽峰一年四季都冷，元力足才能抵御。

　　昨天晚上，被宁越的冷漠刺激，楚延陵被动承受，却没有施「妖吟」之术；而宁越也并没有主动的给予。导致今天他的元力依旧不足。

　　楚延陵修炼了片刻，可体内的元力始终空乏疲虚。他难以置信，又换了几种方式，元力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提升。他琢磨了一下，意识到，是端木初六的反噬触及元力的基底了。

　　如果说，靠他自己无法提升。
　　意味着，他只能靠「妖吟」汲取他人元力吗？

　　楚延陵越练越冷。
　　他掖着裘衣下了床，拨一拨火炉，柴烧完了。风从窗子吹进来，夹着冰雪。他出了屋子，想看看宁越在哪里。

　　“延陵。”

　　被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楚延陵猛然回头。银色长发，素白长衣，与雪相映，整个人有着不真实的皙白——竟然是药飞尘。楚延陵心口一紧，连疼痛都不真实了。

　　“怎么如此憔悴？”药飞尘伸手，想摸楚延陵的脸颊，被飞快躲开，他放下手，努力表现得无害。

　　一股寒风卷过。
　　楚延陵裹紧了裘衣，嘴唇直哆嗦。

　　药飞尘朝楚延陵走过去，楚延陵向后退着，退了三两步，脚下一滑，眼看要摔倒。药飞尘长袖一卷，袖出一股无形的势将楚延陵的腰牵住。楚延陵天旋地转，待站定，已落入药飞尘怀里，脉搏被修长的手指按住。

　　楚延陵愤怒地拍他。
　　药飞尘默默地松开他的腰，远离了两步。

　　“没有「妖吟」过吗，还是宁越没给你输送元力？”药飞尘直白地问。
　　“不关你的事！”

　　“你元力损耗太多，已伤及根底，这样下去，你比端木还先死。”药飞尘皱着眉头，渐渐严厉。
　　“不用你管！”

　　带着不悦的表情，药飞尘向前跨了一步，将楚延陵逼得退到一棵松树下，退无可退。气势下压，脸庞迫近，近得像那日的药神庙神像。

　　手再一次伸过来。

　　楚延陵忽然鼻尖一酸，眼眶模糊了。药飞尘愣住了，看着楚延陵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涌出眼眶，一颗一颗落在雪上，白雪刹那融化。

　　“你怎么了？”药飞尘不知所措。
　　“我恨自己无能。”楚延陵慢慢地蹲下，头埋进膝盖哽咽，“请你，请你放过我，离开我。”

　　请放过我。
　　宿命。

　　在无法抵御的风寒雪冷中，楚延陵哽咽着，瞬间，睫毛也冰冻了。心情，既灰暗，又绝望。就这样蹲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人来到他跟面，半蹲下，抚摸他的脸颊，冰倏然融化。

　　“延陵。”宁越将楚延陵拥入怀中。
　　“嗯。”楚延陵眼前模糊。

　　“他走了。”
　　“你一直看着吗？”

　　宁越以沉默，来回答质问。这是默认吗，宁越一直看着自己被药飞尘逼到崩溃吗？

　　楚延陵喃喃：“为什么？”
　　宁越轻吻一下他的睫毛，声音温和又残忍：“我和他一样，是等待你抉择，等待落定或者舍弃的棋子，你希望棋子能做什么？”

　　宁越在说什么？
　　风雪飘入心口，楚延陵的心也被冻住了一块。

　　被宁越带回房间又睡了半日，楚延陵是被冻醒的。锦被明明很厚，却冰冷如铁。他挣扎着起床，桌上只有一张纸条，宁越说要闭关修炼几日——眼不看为净吗？

　　楚延陵瞬间揉成灰烬，头也不回地下了白羽峰。

　　他回到天竹峰。
　　院子里也是空空如也，他生起了炉火。这时，久未见面的小山竹忽的出现，又惊又喜，大叫「师兄你回来啦」扑了过来。

　　楚延陵抱住他，一股暖融融涌上来，不由地抱紧了。小山竹打了个寒颤：“师兄，你好冷啊。”说罢，他握住楚延陵的手，传了一股元力过来：“师兄，你怎么了？”

　　楚延陵松开他：“师兄在修炼寒冰掌。”

　　小山竹懵懵懂懂地点了一下脑袋，很快把这事扔脑后了。他跟在后头，叽叽喳喳地述说各种趣事。楚延陵随口问了一句「师父怎么样了」，小山竹立刻瞪大了眼睛，小声又着急地说「昨天，师父莫名其妙，忽然发可大可大脾气了。师兄，这些日子你可千万别招惹他」。

　　楚延陵苦笑，事到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昨天，孤海辞愤怒地扔下一本秘籍，拂袖而去。这本秘籍名为「无悔印封」，可只有一页纸，描述怎么实施这一招。没头没尾，连做什么用的都没写。

　　楚延陵肯定得去问一问。
　　而且，他需要跟人「妖吟」以验证自己关于元力的猜想。

　　小山竹一听他要去找孤海辞，瞪大了眼睛：“师兄现在过去，师父又该打你了。”
　　楚延陵笑道：“师父几时打过我。”

　　小山竹一撇嘴：“嘁，师兄每次出峰，回来都要被师父毒打一顿。我还亲眼看见过，师兄的背上都是血印子呢，是师父抓的吧！”

　　什么时候被看到过？

　　偏偏小山竹还天真地问：“很疼吧？”
　　楚延陵自嘲地笑笑：“不知道呢，被毒打时师兄都是自封五官官感的。”

　　小山竹眼睛一亮，追着问怎么封闭官感，他也要学。楚延陵敷衍着说「你要学的多着呢，去给师兄拾一点干柴，生炉子。」
　　小山竹大惊：“这么暖的天，师兄还要生炉子吗？”

　　白羽峰天寒地冻，天竹峰可是正常的四天呢。为什么还是冷得不行，楚延陵捏了捏小山竹的鼻子「生炉子就一定是冷吗，师兄烤兔子吃，不行呀？」小山竹开心地跳起来，欢天喜地捡柴去了。

　　楚延陵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孤海辞。
　　反正，丢脸也丢不了几回了。

　　孤海辞住在峰顶，楚延陵御气而行，很快就体力不支，他只能改做步行。固然累，至少身体热乎了。快到峰顶，楚延陵听见很喧闹的聊天声。

　　孤海辞院子内，六个界迎围坐一圈。界迎，位置仅低于长老，主武力，是御前带刀侍卫般的存在。像这样齐聚一堂，也是不太常见。

　　上来一趟不容易，楚延陵坐在石头上等他们散会。
　　于是，那些聊天都落在耳朵里。

　　界迎们性格迥异，最开朗最放得开的，当属乐游峰的乐峰主。他的声音慵懒懒的，带着一丝微妙的撒娇般的鼻音：“……这弟子是越来越难招了，昨天那百来个，没一个能看的。”

　　乐游峰，主修的是合欢邪术。

　　一个闾姓界迎哼了一声：“怎么就不能看了，不都挺眉清目秀的。”
　　乐峰主：“长相固然重要，却不一定非得顶级的样貌，要的是骨子里的魅惑。”

　　闾界迎：“说来听听。”
　　乐峰主话锋一转：“比如孤界迎的弟子楚延陵。”

　　场上一静。
　　半偷听状态的楚延陵第一反应是：自己是被发现了吧？

　　闾界迎也是皮，接下话茬：“说起来，当时你们俩还抢过他呢，乐峰主落了下风。”

　　乐峰主哈哈大笑，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有所不知，当时啊，多少弟子拜入赤阳界。孤界迎连看都不看，非就相中了楚延陵，铁了心地想收入囊中。我一看，不能让他轻易如愿，故意插一脚的。”

　　孤海辞冷哼一声。
　　也不接话。

　　乐峰主又大笑：“合欢之术讲究且娇且媚，骨子里的浪荡。楚延陵相貌固然好，可惜啊，不行不行，既不娇媚，也不柔韧。若纳入我乐游峰，迟早要疯。”
　　闾界迎咦了一声：“你怎知他不媚？”

　　乐峰主挑眉看向孤海辞：“他媚不媚孤界迎最清楚了！”
　　闾界迎：“孤界迎……”

　　砰的一声，闾界迎头一偏，接住了孤海辞掷来的热茶杯子。
　　孤海辞阴测测地看他们。

　　乐峰主大笑：“虽不娇媚，也必有过人之处。不然，为何连白羽峰上的宁越都上钩了。”
　　八卦闾界迎：“不错，乐峰主当年都没勾成功。”

　　乐峰主半嗔地白了他一样：“呸，没勾成功的又不止我一人。师兄弟、师姐妹上百人都折戟了，简直乐游峰耻辱。”

　　一提宁越，孤海辞更不好了：“你们欠收拾了吧！”
　　乐峰主：“你分明想说你们要坐到几时。”

　　一记攻击袭过。

　　乐峰主大笑着起身：“行行行，我们这就走，免得误人美事。”而后又凑到孤海辞耳边：“本峰主好心说一句，那人真不是修合欢之术的料，他脆得跟竹子一样。”说罢，轻弹一指击中一根竹子的中节，翠竹应声折断。

　　界迎们都识趣告辞了。

　　峰顶又恢复安静，静得连鸟儿都不敢鸣叫。楚延陵走过去敲门，敲了十来声，才听见孤海辞冷漠地说：“谁？”
　　楚延陵：“弟子楚延陵拜见师父。”

　　得了许可，楚延陵进去，只见孤海辞拿着茶盖拨水，也不抬眼看他。昨天那么难堪对峙过，现在来认错，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想来想去，楚延陵还是说：“昨天师父所授的「无悔印封」，弟子不是很明白。”
　　孤海辞：“然后呢？”

　　孤海辞甩了一甩茶盖，几颗茶水甩在楚延陵的脸颊上。楚延陵没擦拭，想着说什么才会让他满意，一句也想不出来。

　　孤海辞看了一眼他的裘衣：“天竹峰是没衣服了还是没规矩了，穿谁的衣服呢！”
　　楚延陵跪在地上：“弟子失了礼。”

　　他将裘衣脱下，放在一边，寒气从四周侵袭，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孤海辞：“宁越没让你满意吗，回来找我做什么。”
　　楚延陵：“……”

　　孤海辞伸手扣了一下楚延陵的脉搏，又松开，脸色变得古怪：“怎么半点元力都没有，你没有「妖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