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温存》火棘子

15、醒了

　　【第十五章】

　　宁越不接话茬。
　　任他挑拨或者撩拨，就是不动，愣是坐成了一座雪雕。

　　乐今朝撩不动，幽怨地说：“一定是他床上功夫了得，总有的人天赋异禀。还是说，你跟孤海辞一样，一开始不太上心，可看他带着羞耻在堕落里挣扎，就心生怜悯了，可明明是你们让他变成这样的啊。呵，伪善，怪不得楚延陵要甩了你们。”

　　宁越忍无可忍：“我不曾强迫过他！”

　　乐今朝笑了：“你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放在一个饿得头晕目眩的人面前。对，这不是强迫，而是诱使。你没有坚持投喂，却让他不食他人的嗟来之食，不是太勉强他吗？”

　　宁越直直地瞪着他，忽然一甩袖子，飞入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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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天气转热。
　　等楚延陵感觉到热时，已到五月中旬。难得元力充盈丹田，他合上「无悔印封」，走出屋子。阳光刺目，他遮了遮眼帘。前方，孤海辞伫立崖边，眸色深邃地望着他。

　　“决定了吗？”
　　“嗯。”

　　孤海辞微微一点头，并不说话。楚延陵想，这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该好好道别，虽然在这里的岁月绝不愿再回头看。

　　孤海辞倾身，温柔地吻了一下他：“没有元力也无妨，有我护你一生。”
　　楚延陵：“多谢师父。”

　　无论有没有元力，他都不会再倚仗任何人了。他要像路边的孤木一样，笔直地站在风雨里，哪一天倒下了就倒下了，无怨无悔。

　　孤海辞将楚延陵送到赤阳界门口，说：“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从没有去接过你？”
　　楚延陵摇了摇头。

　　孤海辞指着赤阳界的华表：”五年前，这里有十二根华表，在那一场内乱中被毁了十根，宗派内子弟死伤无数，一地鸡毛。挑起内乱的就是宗派的长老和界迎们，虽然都死了。为了杜绝这种事再次发生，老宗主在我们体内都植入了禁行印。“

　　禁行印，只能留在赤阳界。一旦出界，就会变得虚弱神志不清。禁行印，当然不止是禁行，能禁锢很多，对赤阳界中流砥柱们的绝对钳制。

　　楚延陵同情：“痛苦吗？”

　　孤海辞轻描淡写：“比起总是等不到你回来的焦躁，禁足的痛苦微不足道。我会派人跟着你，待「无悔印封」完毕，就接你回来。”

　　楚延陵微微一笑。

　　出了赤阳界，忽然下起密雨来，越下越大，到达乔府已是瓢泼大雨。楚延陵找到乔千律，让他与自己一同实施「无悔印封」。他是主施，乔千律配合，配合者不会有任何危险。

　　乔千律听完之后，沉吟片刻：“初六从小就跟着我修习真法，我视他为亲生弟弟一样保护，他昏迷时，我跟你一样难受。如果谁告诉我有办法救初六，我会不顾一切，选择救他。”

　　楚延陵笑了：“所以拜托你当副手。”

　　乔千律：“但不代表我会忍心看自己的亲生弟弟，沦落到元力全无。虽然，我仍然不信，你是我的亲生弟弟。”

　　楚延陵的父亲楚自豪，生性如孩童，因为好友们嘲笑自己的孩子傻乎乎的，就心生嫌弃。再一看乔家新生的婴儿跟白玉团子一样可爱，将他虏走。三个月后，人们找到这两个同样脏兮兮的孩子，只能靠衣服分开两人。乔家的送到乔家，楚家的送到楚家。

　　二十年后，楚自豪才说出真相。
　　乔家的新生儿，其实是之后的楚延陵；楚家的新生儿，其实是后来的乔柯；两人的身份调换了。然而，木已成舟，楚延陵没有怨恨过楚自豪。对于他来说，楚家乔家没什么不同。

　　乔千律苦笑：“楚家的般元力，修炼痛苦，本不该由你承受的。若你在乔家长大，肯定无忧无虑，没有任何苦痛。”
　　楚延陵微笑：“总需要有人来承受。”

　　恰好是他代替乔柯来承受。

　　乔千律拥了拥他的肩膀：“无论未来如何，你都是我的亲弟弟，你无需担心。”
　　楚延陵：“嗯，于我也是解脱。”

　　当晚，雨很大。
　　天空完全看不到任何星星。

　　隔着白玉棺，乔柯温柔地凝视初六。

　　楚延陵心中已没有嫉妒，甚至毫无波澜，他就看着乔柯以无限的温柔投注到一个沉睡的人身上。他按了按心口，没有隐隐作痛，只有临近解脱的欣喜。

　　楚延陵：“难怪说无声胜有声，看看你就知道了，恨不能把眼睛放在他身上。”
　　乔柯：“你也会找到心上人。”

　　会吗？也许吧？即使此生已成孤木，也会期许或可与人并肩。随着雨越下越大，雨珠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地响。

　　乔千律插话：“什么时候开始？”
　　楚延陵：“子时。”

　　得知乔千律配合实施「无悔印封」，乔柯惊讶地拽过大哥：“为什么楚延陵不让我帮忙？我的修行不比大哥差呀。”
　　乔千律语焉不详：“你心太软，若该做决定时不决定，延误时机就是无谓的牺牲。”

　　乔柯纳闷：“什么意思？”
　　乔千律：“这是破釜沉舟，我们一起赌一把！”

　　时辰到了。

　　楚延陵长呼一声，慢慢地运起元气。这一次，同以往不同，才一开始就有万千红色的丝四处飞扬，将楚延陵和端木初六缠住了。

　　光色在丝上攒动，飞速流溢。

　　以往，是单纯的注入元力，今天却是元力与元力之间的较量一样，胶着，冲撞，楚延陵的背后出现了光芒闪烁，他的红色元力，以强大的力量将那晶莹的元力逼进端木初六的身体。

　　乔千律忽然飞身而去，一拂手，真气如同一张密密实实的网罩住了楚延陵，在一刹那，楚延陵的身体忽然迸射出鲜血，浑身被血雨笼罩，掌心中红色的元力却以更强的力量，全部贯入了端木初六的身体。

　　轰然的一声，结境破裂，发出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乔千律的无悔印封旋起暴风骤雨，瞬间倾泻，电闪雷鸣，刹那照亮了整个月白楼。端木初六身体动了一动，乔千律施起浩瀚法力，无悔印封源源不断，一遍遍印下，罩住了端木初六的身体。

　　而红色的诡谲的元力却全部消失了。
　　楚延陵被暴雨冲刷，一动不动。

　　救一个就要死一个吗？

　　这就是楚延陵的救人之法吗？乔柯忽然明白了，他冲过去，将楚延陵抱了起来，慌乱不已，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断地注入元力，然而，没有任何用，元力白白流走，进不到楚延陵的脉搏。

　　乔柯心念一动，吻住了楚延陵的唇。

　　一边吻，一边渡入疗伤的功法，宛如四月春风，元力入喉、入气息。终于有一点点用了，但凡能想到的功法，乔柯全部用上了。

　　楚延陵终于睁开眼，神志已模糊，根本分不清眼前的是谁。他凭本能地抓住了乔柯的手，放入心口：“不够的，要更多……”

　　光影交织，雨声哗哗。
　　在一片模糊的意识中，交缠的身体里，楚延陵想，这是最后一次，解脱前的最后一次。意识消失前，他看见白玉棺中，有人缓缓地坐了起来，看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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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间小屋里。

　　“延陵，这是青麟兽的角所炖的汤，据说浇在石上石头都能生花。”乔柯端着一碗白汤，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到楚延陵的嘴边。楚延陵张开口，喝了一口，有点苦，有点涩，入肚之后没什么反应。

　　一如以前。
　　吃什么稀贵的东西都没有用。

　　那天后，楚延陵的元力消失得一干二净，再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恢复。但更令人完全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丧失了行动力。这里，是远离景余城的青冥山，据说是修炼第一绝佳之地，林间充盈灵气。

　　乔柯陆续捕获了一些稀世灵兽，炖成汤。他只尝了一口就觉得灵力直涨，可楚延陵喝完之后跟白开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过了半个月。
　　两人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楚延陵开始丧失行动力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楚延陵喝完一碗，轻呼一口气：“见过初六吗？”
　　乔柯摇头：“他躲着我呢。”

　　那天，端木初六醒了，消失在大雨中。一边是连同魂魄都要散去的楚延陵，乔柯只能眼睁睁看着端木初六离开。再后来，发现楚延陵消失了行动力，他更是没有办法去追端木初六了。

　　乔柯离开后。

　　楚延陵的口里越来越苦，难以忍受，他想去吃点别的。叫了两声乔柯，没有回应，他尝试着起身下床。啪的一声，他摔在了地上。好半天，他终于手脚并用走出了屋子。

　　静寂的林中，他忽然听见乔柯在轻声呼唤：“初六，是你吗？”
　　林中没有回音。

　　乔柯又呼唤了几句，声音难过。楚延陵想起之前吃的是玄龟壳、再之前吃的是乌虎骨，而乔柯大部分都陪在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去捕获的呢——所以，其实是端木初六送来的吧？

　　端木初六性子傲，脸皮薄。面对“抢”了男友的救命恩人，他既不能生气，也没法好好地道一声谢，只能每次扔过一些稀世的灵兽过来。

　　何必呢？

　　楚延陵抚着胸口，跪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全身反而向下瘫软。就在挣扎中，乔柯跑了过来，着急地说：“怎么了？想要什么可以叫我！”
　　楚延陵：“好苦。”

　　乔柯二话没说调好了蜂蜜，楚延陵抿了一口，好甜，甜到心里。只喝了两口，他就睡下了。

　　乔柯掖着被子：“你每天越睡越多了。”
　　楚延陵：“就是困了。”

　　被这样悉心照顾，应该是开心的，可楚延陵一点也不开心。他期望的解脱，根本没有解脱，反而成了彻底的依赖。已得知所有真相的乔柯曾试探，问楚延陵要不要尝试「妖吟」。

　　楚延陵断然拒绝了。

　　救别人时，可以舍得下心；救就自己时，却再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因为，这一次可以选择；因为，这一次楚延陵要遵从自己的选择，即使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