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36、第 136 章

　　“梅妮，睁开眼睛。”
　　梅蒂雅听到有人唤她，努力挣扎着从昏睡中醒来。
　　湛蓝的天空上几缕白云飘舞。阳光温暖，微风徐徐，鼻端有清新的树叶和草地的气息。可爱的天气。她想要从大树的阴影里走到阳光下，可是四肢无力，不受控制。
　　“梅妮，能听到我说话吗？”阿方索的脸出现在眼前，琥珀色的眼睛充满期待，微微颤抖的嘴角满是紧张。
　　“阿方索……”她开口时嗓音夹着奇怪的嘶哑，口音也有点奇怪，舌头不听使唤似的。“我……动不了。”
　　“暂时的。”阿方索笑起来，紧张和痛苦之中绽放出由衷的幸福。“谢天谢地……真的做到了。”他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梅蒂雅看到前额拂动的刘海是另一种颜色——介于黑色和棕黑色之间的卷发。这是她的头发？她想伸手去摸，好容易抬起手臂，又吃一惊。
　　皮肤不是她记忆中的颜色。她转动手臂，看手心手背小臂，小麦色的手臂纤细，手指、指甲没有一寸是她熟悉的样子。她抓住自己的头发，长度只到肩部附近，但足够让她看清楚，的确是棕黑色。“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开始打颤。
　　“嘘——别怕。”阿方索在她耳边温柔地安慰。“只是一个测试，别怕。”
　　“什么测试？测试什么？这是哪里？这是谁？这是梦吗？”梅蒂雅被他弄得更加慌张。
　　“这回不是梦。”阿方索轻柔地说，“梅妮，这一刻你头顶上方是莉斯奇雅的天空，呼吸的是莉斯奇雅的空气。怀念吗？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回到你熟悉的世界，我们的家。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一个新身体。”
　　“新身体？！”梅蒂雅的胸腔剧烈起伏，“我的身体呢？”
　　“还在帕洛瓦。很遗憾没法带回来。”阿方索柔声说：“别担心，等你能够和新身体协调，我会一步步重构它，金发，绿眼睛，身高体重，全部变成你原本的样子。只有古血之力……恐怕不能在这具躯体上重现归无者的力量。”他有点遗憾，但立即掩饰过去，说：“就算不能也没关系，这身体本身也有它的力量。”
　　梅蒂雅觉得心脏狠狠地拧了一下，仿佛对阿方索的话很伤心似的。“它？你居然用‘它’，不是‘她’……她呢？这身体的主人呢？”
　　“你总是关心旁枝末节。”阿方索不改温柔神色，“她是自愿把身体给你。”
　　梅蒂雅能够稍微撑起身，马上打量这身体，不禁哀叹：“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这种事？”
　　“身体有些显小，但十五岁不是小孩子了。”
　　“才十五岁？你是不是疯了？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你怎么能让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人生，变成我的容器？”梅蒂雅提高声音的时候身体又感到不适。阿方索急忙抱紧她，“可是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让你回来？”
　　疯银。梅蒂雅想起母亲的话，咬了咬嘴唇，摇头说：“我不回来了。”
　　“别说丧气话！”
　　“我不回来了！”梅蒂雅大声说。
　　阿方索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沉下声音：“姗迪？梅蒂雅在那个世界醒来了？你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不是！”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代替梅蒂雅说话？！”他开始发怒。
　　“阿方索·阿什隆特，你是笨蛋吗？”梅蒂雅气得叫起来，“这身体的主人，姗迪，她崇拜你、喜欢你！哪怕放弃自己六十年的未来，也想要你快乐。你明知道的——你触知的力量那么强大，怎么会不知道？你利用一个小孩子的感情，而且不顾我的意愿！”
　　阿方索阴着脸不说话。阿什隆特家的成员尊称他为“先生”或者“将军”，只有一个人叫他的名字——他的另一半。听她直呼姓名，他就知道她的确是梅蒂雅。
　　“你的底限去哪儿了？”梅蒂雅悲哀地看着他，“我爱过的那个白银将军到底怎么了？那时候……和路斯卡家敌对的时候，我们都有能力做出更大的破坏——你可以重构每个人，我可以让他们消失连一个细胞也不剩下。但是我们没那么做。一开始，没那么做。因为每个古血后裔有自己的底限，我和你的底限是不让生命消失。我们的力量是不可逆的，把人变成白银雕像，可以再把它变成木头、石头、黄金，但没法把雕像变成活人。让活生生的人消失，就再也没法把他们变回来。我还在恪守我的底限。你呢？”
　　阿方索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她的眼泪一瞬间狂涌不止。“梅妮，别哭。”他温柔地擦拭她的眼泪。
　　“如果你的底限，在诺琳娜要挟你的时候打破……如果你那时候将她归无，就没有后来这么多的麻烦。在帕洛瓦里，被王子欺骗伤害，你恢复力量之后可以让他的王都变成一座空城，让所有人知道，胆敢欺凌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你还是没有打破底限——看看你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如果我还在恪守原来的底限，我已经死了，整个阿什隆特家都死了！”
　　“是会真的死掉，还是你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不断放弃底限呢？”梅蒂雅抬起手背擦眼泪，看见昔日的另一半的脸上露出飘忽不定的阴云。
　　“阿方索，有时候人只要把自己的底限稍微放低一点，会感到人生变得容易多了。愤怒发泄之后痛快多了，讨厌的人不见之后世界清静多了。可是古血后裔绝对不能那样做，哪怕只有一次破例，也会造成一次破坏。而且底限这东西，就是不可碰触之物，只要有一次突破，就不会再有底限。”
　　她看着心情矛盾的未婚夫，轻抚他的脸颊，柔声说：“阿方索，我不会回来了。把这身体还给姗迪，就算她为了你，恳求你用这身体当我的容器，也不要答应她——她是阿什隆特家的一员，你的底限不能低到伤害自己的家人。”
　　“不准你说不回来！”阿方索抓住她的手，急促地说，“你总是这样，生气的时候不让人好过。可是我知道，你爱我。梅蒂雅，你爱我，对不对？”
　　梅蒂雅闭上眼睛，种种混乱而灼痛的感觉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回答阿方索的提问。帕洛瓦的那个身体承受疼痛，在撕扯她。莉斯奇雅的这个身体，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阻挠她。
　　她的神智在莉斯奇雅和帕洛瓦之间拉扯，没有听到回到身体里的姗迪代替她回答：“阿方索，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