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明恋》苏杭不停雨

32、第 32 章

　　两人在矮桌旁对坐，气氛实在谈不上多自然融洽。
　　胡柯浩伸手曲着指节有气无力地一下一下叩桌面，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林安。
　　林安端正地坐着，被胡柯浩试探的眼神盯了半晌，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胡总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这么浪费时间，对谁都没好处。”
　　胡柯浩“嗤”了一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鼻梁，淡淡道：“林先生有什么好怕的？不管如何，你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啊！王明和罗健这两个废物被发现，您应该功不可没吧？”
　　“你什么意思？”林安不快地皱起眉头：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王明是谁？罗健又是谁？我认识吗？
　　胡柯浩眼睛嘴角齐齐一弯：“别这样啊！我可是想感谢你的！”
　　林安越发觉得怪异，警惕起来：“谢我什么？”

　　胡柯浩低头笑了几声，刚刚抬起头张嘴，恰好门上“咚咚”两声，他转而冲门扬声：“进来。”
　　开门的人端着一只茶盘走进来，不是普通的服务生，而是清水本人。
　　“哟！这不是老板娘吗？”胡柯浩挑挑眉，立刻抓了一只软垫放在清水身前，方便她跪坐，“就两杯茶而已，随便叫个人就行，怎么亲自送？”
　　清水轻轻地小心地跪下来，将茶盘放下，上面的瓷杯热水和茶叶还是分开的状态，她冲胡柯浩笑笑：“我怕她们泡不好。”
　　胡柯浩自嘲：“我又不是我老子，还讲究这么多，我就图个醒酒而已……”
　　清水冲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们接着聊吧，我弄好了就出去。”说完便低头开始摆放茶具，不再关心他们会聊什么。
　　胡柯浩沉默了几秒，包间里只听见清水手下的瓷杯间发出的轻响和“咕咕”的倒水声。
　　“啊，那行吧，先谢谢老板娘了，您悠着点啊，王总那边我可不敢惹！”胡柯浩也不再介意清水在场，转向林安接着道，“林先生问谢什么？当然谢谢你帮我们争取到了项目啊。”
　　林安心头一惊：舫哥他们放弃了？！这才几天，怎么这么突然？……
　　胡柯浩见他神色有瞬异常，故作惊讶道：“这么看起来，吴总什么都没跟林先生说啊……”
　　这家伙……林安暗骂一声，镇定下来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好好好，不愧是林先生，不过，”胡柯浩用一只手摩挲自己的下巴，“按照我对罗健的了解，他走之前肯定对吴总说了些什么——你看啊，与其和吴总最后撕破脸，落得个‘反目成仇’的结局，不如先发制人，为自己找好退路，好聚好散。”
　　张口闭口都指望着吴辰舫把自己甩了，林安恨不得奋起一桌子砸在他的狗头上，心里压下火气，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再问他：“我还是不大明白，胡总不妨说的清楚一点。”——快，说的再直白一点，最好一下就刮到我的逆鳞，我好暴起一招把你劈成两半。
　　胡柯浩只当林安想看他的诚意，于是双手一开，豪放道：“林先生有意向在哪个位置上，大可以直说，这是‘瀚洋’的荣幸。”
　　林安一愣，想明白胡柯浩异于常人的思维后嘴角难以克制地抽了两下，他立刻抬手尴尬地抹了两把脸忍着笑意：“……”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二愣子心里头还打算挖人呢？！这人心理年龄应该不比一泓大多少吧……

　　清水泡茶的姿态优雅从容，动作虽然行云流水，甚至有些刻意的缓慢，饶是如此，两杯茶也已经完成了。
　　她轻缓地将两杯茶分别放在两人手侧。林安冲她笑一笑，微微低头，垂下眼睑看着清水推过来的白瓷杯，澄澈碧绿的茶水中有一两颗小芽尖还在翻涌。
　　心里那股埋汰人的笑意过去，林安小心端起杯子吹了吹茶水面上的热气，浅浅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心里清明起来：对付胡柯浩这种发散思维极度夸张的人，果然只有“明人不说暗话”这条路了，时势所需，要快刀斩乱麻。
　　胡柯浩见林安还没有开口的打算，眼珠子一转，便看到正在整理桌面的清水，瞎推测了一番，开口：“老板娘不用现在就收拾，等我们一会儿聊完了再来也不迟。”
　　清水停住动作，犹豫道：“可是……”
　　“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胡柯浩直接打断她的话，“你看你现在可是特殊时期，还蹲了这么久，我可不敢让你再干这些什么杂活，别一会儿把王总招过来了……”
　　他用着调笑的语气，但是话语之间透露着一丝赶人的意思，清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脸色一僵，随即立刻敛好情绪，对着胡柯浩小幅度欠了个身，不急不缓道：“那我就不打搅了，胡总和林先生慢慢聊。”
　　她缓缓起身退出包间，轻柔地为他们拉上樟子门，隔着半透明的纸，脸上浅浅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她只在门前停留了几秒，很快就离开了。
　　胡柯浩看着那半透明的樟子门外没有人影了，听见清水就脚步声越走越远，这才嗤笑一声：“女人啊，就是八卦，明明什么都听不懂还是想听，听了又怎么样，还能帮她男人提供什么信息吗？”
　　林安蹙眉，只觉得心里不大舒服，火气又涨了几分。

　　——他们不知道的是，清水走进了服务台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轻轻关上门，然后背过手伸进自己背后的太鼓结里。摸出了一只和记号笔差不多大的黑色的录音笔。
　　她按下暂停键保存了录音，然后握着那支录音笔仰头叹了口气，一脸忧心忡忡。

　　胡柯浩以为林安是顾及有他人在场才不说话，现在整个包间只有他们俩了：“林先生现在可以大胆的说了。”
　　“胡总，”林安深吸一口气，腹诽一句：你让我大胆说我就不客气了！哂笑道，“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胡柯浩：“哦？”
　　“不管吴辰舫以后会如何对我，就算真的我们会离婚，我也不可能为您效力的。”
　　胡柯浩脸色微变。
　　林安接着道：“我不知道您到底从哪里开始误会我对吴辰舫有二心，但我希望从现在这一刻起您更正您这个愚蠢的观点——我对吴辰舫的感情比你想象中的要深得多，除非他不要我，否则，他这一辈子的合法配偶，只会是我！”
　　胡柯浩沉下脸：“就算姓吴的关着你一辈子？”
　　林安毫不介意：“他并没有关着我——况且就算他要关着我，我也无所谓。”
　　胡柯浩咬牙激将：“林先生就这样甘愿当个人妻？对得起你导师的谆谆教诲和辛苦挫折得来的经验吗？”
　　林安轻松地笑笑，语气自在，立场坚定：“对得起对不起，不用胡总来判断。您要是实在觉得可惜，我可以把我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倾囊相授，论文笔记我应该都能找出来。学费的话参照一般补习班就可以了，如果您以后不再给‘天宏’使绊子，我可以考虑给您打个八点八折——够吉利的吧？”
　　“你！”胡柯浩一拳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桌上茶杯战战兢兢，晃动出不少滚烫的茶水。
　　林安不急不缓地起身，决定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茶也喝了，面子也给了，胡总还是另寻他人吧！林某还有别的朋友在等，先走一步。”
　　“林安！——”
　　“胡总最好不要再说什么了，”林安居高临下看着他，半威胁半玩笑地打断，“我这人嘴可不严，安插商业间谍这种事捅出去，您觉得‘瀚洋’接下来会怎么样？”
　　林安扫见他狠辣的目光，神色淡淡，边转身离开边道：“吴辰舫有好生之德，不跟您计较，我就不一样了，如果那两个人当时是落在我手里，”他拉开樟子门，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胡总您怎么可能还在外面这么悠哉？”
　　林安出了包间，听见里面一声杯子和桌面撞击的实响声，他也不甚在意，径直往杏霜在的包间走去，心里还觉得松了口气：总算把着傻逼解决了！

　　拉开“花见酒”的门，林安看见杏霜正在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拿着手机拍桌上的料理。
　　“哟！回来啦！”杏霜往门口看了一眼，回头继续按着拍摄键。
　　林安坐下，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盘子：“你干嘛呢？一口都没动。”
　　杏霜坐直腰杆，哼着歌检查自己的相册，半晌才挑好了几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这才空出时间回答林安：“等你啊！老板娘跟我说让我先吃，我想着这怎么好意思呢！”
　　林安笑笑。
　　只听杏霜说：“要是我先吃，等你回来大概没什么了，那着桌上多难看啊！——你再点一波，让人家店长店员对我印象多糟糕！她们肯定会想，”然后她捏着嗓音小声模仿，“哇！那个女的食量真大！是不是自助餐店黑名单啊？”
　　林安猝不及防笑出声，抬手轻轻弹了她脑袋一下：“瞎说什么呢你！”
　　“开饭开饭！”杏霜拿起筷子先夹了只炸虾，“你刚刚遇见谁了啊？老板娘说你和人家跑去聊天去了，不能给我展示厨艺。”
　　“一个不大熟的人，被拉着寒暄了两句罢了，”林安也不想多谈，岔开了话题，“下次请你到家做客行不行？”
　　“嗯嗯嗯，”杏霜咽下嘴里的食物，“下次我要吃满汉全席！”
　　林安夹了块厚蛋烧放在她盘子里：“多吃点，我看你低血糖了脑子有点不清楚。”
　　杏霜瞪了他一眼，把盘子里的厚蛋烧一口包在嘴里，咀嚼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赞叹：“嗯！——”
　　“好吃吗？”林安问。
　　杏霜咽下去，连连点头：“超级好吃！比我们总裁做的好吃！”
　　“哦？”林安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饶有趣味道，“你和你们总裁关系不错啊！”
　　“去你的！我们总裁有老婆的！”杏霜解释，“有时候比较闲，总裁会窝在小厨房里做东西，为了老婆练手啦！失败得不严重的那种就给我上司啦！我上司是副总嘛！他吃不完就会给我们这些员工分——我觉得我们总裁的蛋皮有点焦，不够嫩。不过他的抹茶卷做的特别好吃！副总还说总裁老婆喜欢辛辣但是胃不好，总裁明明不大喜欢辣味为此还特意为他学做酱料，那段时间总裁说他感冒了，其实我都能猜出来他是被呛出来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林安觉得再听下去狗粮都够他吃饱的了，立刻截住杏霜的话头，“专心吃你的吧！”
　　杏霜撇撇嘴，吃掉一片薄薄的刺身：“知道啦！你就是在嫉妒人家！哼！——”
　　林安吃了一颗章鱼烧，含糊道：“要你管！”

　　两人边吃边聊，把上次漫展匆匆一面来不及聊的闲事拉通聊了一次，等他们决定离开时，窗外已经可以看到几颗早亮的星星了。
　　结账时林安先付了，杏霜在旁边问她应该转多少给他时，林安把价格对半再对半去了零头，给她报了一个数。杏霜用支付软件给他转过去了，还感叹了一句：“比我想象中贵了一点点，不过一想到是AA制的就觉得还行啦！”
　　林安只是笑了笑。
　　把杏霜安全的送到酒店门口道别后，林安驱车回家，洗漱完后趴在床上给吴辰舫发短信。
　　[我已经到家了。]
　　吴辰舫回的很快：[你们吃了这么久？你编辑呢？]
　　林安翻了个身，打字：[聊天嘛。我把她送回酒店的，她明天要和她团队一起工作了。]
　　[嗯，小刘已经睡了，我不好再开灯，也打算睡了，就这样吧，我明天就回来了。]
　　[好，我等你。]
　　[晚安。]
　　[舫哥晚安。]
　　林安放下手机，身体压在凉被上，拽着反方向一滚滚到床的另一边，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然后又滚回来，来回几次之后，在中央空调调控好的温度下裹出了薄汗，这才玩累了，心满意足地抬手关了灯睡觉，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另一座城市。
　　吴辰舫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关掉了昏暗的床头灯，在一片黑暗里躺下。
　　然而几乎是同时，床头柜上手机骤然发出惨白的亮光。
　　吴辰舫重新坐起来，拿过手机检查，发现是后台运作的一个社交软件收到了新消息。
　　发消息的人头像是一朵樱花，备注是“清水惠子”，吴辰舫点开对话消息，发现对方发来的是一段音频文件。
　　吴辰舫皱起眉：大晚上的怎么会给我发文件？
　　他没有第一时间接收，而是回了一个“这是？”
　　对方回他也很快：吴老板，我是王东山，我老婆让我把这个发给你。说是今天“瀚洋”的小胡去找了你爱人。我老婆借着给他们倒水的时间录了点对话，她觉得他们对话有点奇怪，想让你听一下。
　　吴辰舫回他：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王先生，也谢谢您太太为这件事操心了。
　　吴辰舫将文件接收，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起身从包里找了副耳机。
　　胡柯浩去找了林安……
　　吴辰舫心里一沉，罗健之前说的话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他点开下载好的文件，下面的进度条开始运动，不知道清水是放在哪里录的，完全没有修过的音频里带着沙沙的噪音。
　　几秒之后一个极度轻佻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哟！这不是老板娘吗……”